第176章

  这人受过什么刑,也是一目了然的。
  纵使他现在的模样人鬼难分,可是柳家人却能一眼认出这是自己家的人,知道他入了狱中会饱受一番折磨,却不曾想到,是这样的酷刑。
  与此同时,燕熹眼尖的发现,崔仲儒的神色自若,倒是他身后的哑奴,低下了头,喉结上下一动。
  这哑奴神秘的很,在崔仲儒的身边什么没见过,如今只是个受了伤的柳云飞,这就看不下去了?
  “陛下!”铁勒刚握住缰绳,攥紧马鞭,大声道,“此人是祸害大雎与我王庭和睦关系的罪魁祸手,今日,便由我以王庭惩戒叛徒之法来处置了他,以此彰显我王庭的诚意。”
  话毕,侍卫们上前,将柳云飞独剩的一只手捆在马尾上,铁勒刚一声令下,策马奔腾,柳云飞整个身体被扯的拽了出去。
  他最开始还能跑两下,后面铁勒刚加速,他直接被拖在了地上,甚至于连痛呼声都喊不出来。
  有些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大臣不免皱眉别开脸,把人放在马后拖着走,确实也是残忍。
  人们本以为这样就算结束,可没有想到,下一刻,侍卫们居然放出了几匹饿狼,拼了命的跟在铁勒刚的身后去撕咬柳云飞的身躯,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惊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这一趟下来,柳云飞岂能活?
  燕熹收回目光时,恰好看见了哑奴攥住的手垂在身侧,揪住了衣衫,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一眼柳云飞,真是有意思。
  铁勒刚跑了不过几圈,柳云飞的身体就已经被饿狼分食的差不多了,铁勒刚则像一个英勇归来将士,对着风有川讲述着自己的丰功伟绩,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人是他抓的。
  柳云飞死后,亲眼目睹的大臣们,多数是吃不下的,等待这场宴会结束,他们的脸色才微微的好转,走向自家马车时,燕熹故意放慢了脚步,等待着崔仲儒。
  待与他并肩而行,他似笑非笑道:“这铁勒刚殿下的手段倒真是残忍,右相大人一直以来都是慈悲心肠,应当没有受惊吧?”
  他突入其来的关心,叫崔仲儒听着实在是恶心,铁勒刚的手段残忍,他燕熹的手段又能好到哪里去?
  尤辜雪为抓柳云飞受伤中毒的消息早就传遍了,皇帝体恤下属,给她送了流水似的药材,宫里的太医去了无数趟,也是束手无策。
  她自己没醒,无法提审柳云飞,而这审问柳云飞的任务是燕熹做的,他身上的伤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干的。
  “怎会?”崔仲儒干干的附和一下,“他可是威胁大雎安危的祸害,罪有应得。”
  狩猎场地势开阔,此时正是动植物冬眠的时节,所以,今日为了能让匈奴的使臣团玩的开心,侍卫们一早就放了不少的豢养的猎物在那些必经之路上,不远处的铁勒刚似乎打猎打得也开心,正和斡奇尔炫耀自己的猎物。
  他今日猎了一只鹰。
  寒风吹过,冻的人瑟瑟发抖,燕熹笑了笑:“是罪有因得,这个柳云飞确实难审,怎么都不开口,无奈之下,我只有剜了他的双眼,扔出去喂了狗,有意思的是,他那双眼,连狗都不吃。”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哑奴好端端的突然间腿软了,由于事发突然,他的膝盖磕到了石子,疼的他身体一歪,好死不死的跪在了燕熹的面前,崔仲儒的脸色总算是僵了一下。
  哑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的起身,点头哈腰的,他的年纪看起来就很大,比崔仲儒的那种鹤发童颜的诡异要实在的多。
  燕熹冷笑一声,居然弯腰替哑奴掸了掸膝盖上的杂草,哑奴吓的直往后退,连忙摆手,显然是一副受不起的样子,他直起腰后,狭长的黑眸注视着哑奴。
  “别拘谨,我送出去的恩,都是要还回来的。”
  说着,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他的膝盖骨上,哑奴顿觉一种莫名其妙的疼痛,燕熹又看向崔仲儒,礼貌的笑了一声:“这老仆身体不好,大人也多体恤一番,我先行一步了。”
  瞧着他利落的转身,待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后,崔仲儒的脸色才终于垮了下来,袖中的手缓慢的捏在了一起,指关节都发出了一阵细微的咯吱咯吱声。
  车马在回燕府的途中,燕熹在经过庚禹城的街市上时,那些茶楼和小摊上,总能听见大家对于尤辜雪以身犯险抓柳云飞的事津津乐道,也都在夸赞,一个姑娘家有这样的胆识和魄力,为了还大雎清白,避免战事,险些搭进去自己的这一条命,现在中毒不醒,很多人讨论到这都在惋惜不已。
  惋惜之外的谈笑,更多的是他把尤辜雪扣在自己府里的事,燕熹没细听,反正都是他不在乎的事。
  余旧买从茶摊回来,借着买一块茶饼的机会,把这些事听了个遍,回来驾马车时和燕熹说道了一番,他还嘀咕:“东家,这件事是不是传播的太快了?”
  燕熹嗯了一声,快到像是有人有意为之。
  这个人是谁也很显而易见,风灵均是第一个去他府上的人,尤辜雪中毒的事也没想瞒住他,燕熹也明白他的用意,尤辜雪的名声越好,尤家的地位就越稳当,皇帝再想动手,就得掂量掂量了。
  风灵均是好心,可有时候,名声大不是什么好事。
  到了府邸,燕熹迅速的换了件常服,修长的身形走过回廊,径直的来到东边的厢房,进去后,阿珑正好施针结束,起身想要出声行礼,被他抬手打断了。
  敛衣坐在床沿边,燕熹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距离她昏迷不醒的时间已经过去三天了,眼瞅着她那张本就不大的脸愈发的尖瘦,他从未觉得身心是这样的备受煎熬。
  他摸过娘亲的尸体,也摸过青鸾的尸体,这两个人在他满是荆棘的生命里,留下了不一样的光,可她们像烟花,转瞬即逝,让他根本无法抓住,现在连尤辜雪也是。
  娘亲和青鸾死在了他最无力,最弱小的时候,所以他拼了命的壮大自己,他以为自己足够的强了,所以对尤辜雪下了一个又一个承诺。
  他承诺过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可没有想到,天意永远无法预测。
  “阿珑。”
  燕熹说话的声音有了不同以往的颤抖。
  “东家,你说。”
  “我后几日要出去一趟,时间不会很久,你让尤家长女过来吧。”
  阿珑听到这有些哭笑不得,因为他的霸道不愿意放人,尤家人来闹过不少次,都让他给赶走了。
  尤序秋一出狱就来要回自己的妹妹,让燕熹揍了一顿,打出了门,还是太医署的人说尤辜雪中毒,最好不要移动,尤家人才收敛了一些,但仍旧觉得他无法无天,可他们就算状告到了皇帝面前也于事无补。
  正如燕熹所言,尤旬不敢大闹,生怕让尤辜雪的名声雪上加霜,阿珑还记得,当时的尤旬气得跳脚,直接质来问燕熹:“我女儿未出阁就躺在一个外男的府邸里,这名声该如何?到时候庚禹城的哪家公子愿意娶她?”
  没想到燕熹直接来了一句:“有我要她就好。”
  尤旬怒发冲冠,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指着燕熹抖成筛糠:“你!你!你!燕熹!你可是我大雎堂堂的左相!怎可如此的寡廉鲜耻!”
  瞅着时间到了该给尤辜雪喂药的时候,燕熹懒得跟这一大家子废话,直接起身赶人:“余旧,送岳丈大人出去。”
  余旧的头都快羞的塞进了
  肚子里。
  “……是……”
  他的东家好不要脸啊。
  这一声岳丈大人喊的尤旬差点吐血,他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直接跳脚,满脸涨红,要过去打人,被余旧一把拦住往外拉,尤旬气的头顶生烟,就像尤辜雪说的一样,人气到极致,这头发是真的会一根根的立起来。
  “无耻败类!”尤旬声嘶力竭的大骂,“你厚颜无耻!厚颜无耻啊燕熹!你简直是厚颜无耻!”
  所有的恨怒都藏在这一句厚颜无耻中,他的声音盘桓在这个燕府,愈来愈远,直到听不见。
  阿珑从那场闹剧里回过神来,连忙作揖:“是。”
  深夜的寒风突然变大,吹开了厢房中的窗扉,连同屋内的炭火也被吹的起了火星子,散落在地上,阿珑赶紧过去要关上窗,当他走上前去,见到外面的景象时,瞳孔却忍不住放大。
  “东家……你看……”
  闻言,燕熹抬步过去,方才还略显哀伤的面容,一下子被惊愕替代,冬季的夜空中,升起了一盏又一盏的天灯,多如繁星,将整座庚禹城置于一片灯海之中。
  有一盏天灯飞的距离他们有些近,阿珑眯起眼睛细细的看去,读了出来:“祈尤府幺女尤司执毒消身健,长享清宁——许记裁缝铺。”
  读到这,阿珑也就都懂了,尤辜雪以身犯险去抓行刺和亲公主的刺客,可以说是为百姓避免了一场战争的到来。
  不论是之前的阳月女案,还是后来的周家巫鸣谷一事,为那些枉死的将士讨回应有的恤赏银,还有后来的科举案为宋鹤正名,都是百姓看得见的公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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