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燕熹将手中的酒一口饮尽,淡色的唇瓣被酒水浸润,周围的烛光似乎都集聚在了这一处,倒显得他的容颜较平时,更为惊艳。
“大人有话直说。”
崔仲儒站起来,拿过侍女手中的酒壶,亲自给燕熹满上:“裕北地区干旱和瘟疫严重,太子既去了,也就不必回来了,大人觉得呢?”
余旧看向燕熹纹丝不动的背影,心里不免赞叹,这目的还真就被他给说中了,东家自小到大,肮脏的东西见的太多,他太知悉人性了。
所以很多时候不是燕熹多聪明,也不是他多厉害,只是因为他看得透,所以更清楚豺狼们想要哪块肉。
燕熹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酒杯,酒面之上,微波荡漾,也将自己的眼神纳入其中:“未必回不来吧?”
这话的意思,也就是他不同意合作,崔仲儒面上的笑意逐渐冷淡,他放下酒壶在桌上时,力道微重,但出口的语气还是尽可能的无变化。
“燕大人,先前陛下招我入了御书房,为左相之位的空缺甚是烦忧,此番若能成,由我力荐,这左相之位,便是你的了。”
拿这件事来让他飞蛾扑火?
这听着可不想崔仲儒的底牌。
燕熹缓缓的抬眸,貌似对他出的条件,仍旧不能接受:“大人,你要知道,我是随行官员,太子若是出事,我也是难辞其咎的,左相之位就更不要肖想了。”
崔仲儒素来不求人,他恩威并施,燕熹还是不肯上道,不免有些愠怒,在他看来,燕熹再怎么有头脑,有才华,那都是后辈,对于他这样的元老,是不容许拒绝任何事的。
“你不答应?”
燕熹淡淡道:“不答应。”
他的回答在意料之中,可是真的亲耳听到,照旧觉得燕熹不识好歹,崔仲儒的身子往后一靠,以往那些在大臣印象中的慈眉善目,登时变得阴狠。
“燕熹,我先前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你的本名,叫……林墨淮?”
崔仲儒的话音刚落,眼前寒光四起,再一个定睛看去,余旧本该架在崔仲儒脖子上的剑,被另一柄刀打退,哑奴挥舞着长刀,向后击去,惊的烛台灯火晃荡,他收起长刀,那双眸子仿佛淬满了剧毒。
余旧垂眸看去,自己方才与他交手的剑,连带着手臂,也在微微的发颤。
刀剑相向过后的空气里,肃杀之气明显,氛围紧张之中,燕熹低低的笑了几声,他端起酒杯:“大人这身边的哑奴功夫这么好,还觊觎我的侍卫,人可不能
太贪心了。”
崔仲儒没有想过余旧敢对自己动手,更没有想过哑奴会暴露自己会武的事实,直到听见燕熹的笑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燕熹的目的就是为了试探哑奴的高深,没想到真让他给看见了。
哑奴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他满脸羞愧的低头,在崔仲儒的怒视下,退了回去。
“自己的麾下,人才济济的才好。”崔仲儒僵硬的笑了几下,既然撕破了脸,他也不再掩饰什么了,“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燕大人的身世竟然如此的坎坷,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上了断头台,竟也真的忍心?”
之前还在好奇,林玉山究竟找了谁当盟友,现下看来,也有答案了。
烛火被风吹的乱晃,一如眼前的人,表情晦暗不明,只是崔仲儒有一点能够确定,他动怒了。
燕熹的唇瓣紧抿,修长的手指握着酒杯在颤抖,指关节用力到发白。
崔仲儒继续道:“母亲被生父抛弃,沦为娼妓,为了往上爬,认了一个太监为义夫,清空身份,冒名科考,你这样的人,为我大雎的御史大人,岂不是可笑?”
酒杯倏地碎裂,碎片扎进了他的掌心,燕熹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任由酒水浸湿了他的袖口。
“谁告诉你的?”
瞧着燕熹的脸色愈来愈黑沉,崔仲儒便知道自己踩到了他的痛处,当下心中愉悦,他颇为得意的笑了。
“燕大人何必这么紧张,我也只是希望可以和燕大人共事,你我共襄盛举,不好吗?”
燕熹缓慢的摩挲着指尖的湿意,声线低沉道:“我若是不肯呢?”
崔仲儒唇角微扬,手臂搭在桌子上,身子前倾,那双眼睛澄澈却也精明,威胁的话语从他的嘴里吐出来,更让人不敢相信,人前满口仁义道德的右相大人,会这般耍尽心机,要太子的命。
“那过不了多久,燕大人的事迹,便会传遍大街小巷,届时,我会让你在整个大雎朝都待不下去,你会像你娘一样,人人喊打。”话及此处,崔仲儒上下打量了一下燕熹,讥讽道,“燕大人的皮囊属实不错,相信会比周家的小公子,更让人满意。”
周伯屿沦为小倌的事,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但是被人拿这种事当面对比羞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余旧忍不住又要拔剑,燕熹的速度更快,头也不回的就按住了他的动作,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盯着崔仲儒看了许久,转而又笑了。
“那就,多谢大人厚爱了。”
第90章 掌心吻回了燕府后,余旧……
回了燕府后,余旧一声不吭的跟在他的身后,纵使燕熹进了书房,他也像是没有注意到似的,没注意到燕熹进书房后随手半掩的门,一头撞上了,疼的他惊呼了一声。
燕熹侧身,好整以暇的回看了他一眼,唇角轻扬,言语里有些挖苦:“让哑奴的刀法晃了眼睛?”
余旧低头,似乎真的被打击到了,那个哑奴的功夫确实是厉害,他一开始也是轻敌了,否则也不会输的不太雅观,让他那一柄长刀差点将他的剑打掉。
若真是打掉了,他才是丢人丢大发了。
“东家,你真的要谋害太子吗?”
“太子?”燕熹去了屏风后,脱下官服,一边换上长衫,一边不屑道,“他算什么?”
这么听来,他是不在意太子的死活,那也就是说,崔仲儒今夜对他的说的话,看似燕熹被威胁到了,实则是做给他看的,至于他的目的是什么,余旧自己也不知道。
“东家,若是需要他们住口,我们可以办到的。”
燕熹换上了一袭青灰色的长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马车里睡好了,眼下的精神头很足,他理了理衣衫,淡笑一声:“如何做?灭了右相满门?阿雪不是说了,不可以随意打杀吗?要讲证据。”
“……”
你真的是个讲证据的人吗?
余旧显然不太认同他的做法,那双焦急的眸子随着燕熹的身影落在书案后,他仍旧担心不已:“东家,这件事两头都不讨好,若崔仲儒真的把事情抖落的满堂皆知,林家是被陛下下了灭九族的刑罚,那你……”
就算他再不承认,这身骨血,还是林家所给,若是身份被抖落出来,皇帝坚决要贯彻执行灭九族,他会惹上麻烦,倒也不是逃不掉,只是比较棘手。
燕熹满不在乎的翻看着手中的书籍,烛火在他的侧影下投出好看的阴影,与在右相第中被激怒的人完全不同,仿佛那是个幻觉,判若两人。
“我该报的仇已经报完了,纵使这件事闹的人尽皆知,大不了就不做官了。”言至此处,燕熹缓缓的抬眸,眼神恍惚间,又想起那只抓着自己玉佩的手,轻笑一声,“累了,也不想漂泊了。”
他这副表情,倒真是不在意的模样,想来也是,半步多也足够强大,仇也报完了,他怀着仇恨过了前半生,像一头野兽似的不知疲倦,余下的日子靠着半步多也不是不能活。
“那干脆直接拒绝他就好了,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佯装被威胁到了的样子?
“因为我还有个赌约,崔仲儒既然送上门来,不如替我促成这个赌约。”燕熹握紧书页,睫羽微颤,声音低哑,“我也有件事,需要确认。”
既然白羡非要不知死活与他赌,那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让他死心,只是,倘若他一不小心的把命丢在了那,可就是福薄,与他燕熹无关了。
太子要远行,送行的队伍非常的壮观,皇帝带着文武百官在城门口相送,尤辜雪官职本久不高,也不喜欢往前面凑,就干脆独自一人站在城墙角的槐树下,避着太阳。
皇帝临行前似乎有很多话要说,尤辜雪懒得听,却一个瞥眼间,在远行的队伍里居然看见了白羡,她止不住的瞪大双眼,他为什么会在这次的远行队伍里?
而白羡很明显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当即扬起笑容,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举起,对她挥挥手,用口型唤她:小幺儿。
尤辜雪回报以微笑,但是眼底里仍是疑惑,这他妈是个什么情况,白羡不是没有官职吗?怎么他也会在?
“尤司执。”
身后陡然间响起一道熟悉又阴森的声音,她僵硬的转头,燕熹不知何时会出现在她的身后,高大的影子投在了她的身上,冷飕飕的。
“燕大人……你是不是来迟了?”尤辜雪尴尬的笑了笑,继而用手指着前方被皇帝约谈的远行队伍,“那才是你该待得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