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陈永安手上提着灯笼,走在风灵均的身边,注意着来往的人,声音放低:“前些天,瑾妃娘娘的事情方才解决,那周家的小世子便来了内廷去看望瑾妃娘娘。”
  “他是瑾娘娘的家里人,来看望也属正常,有何不妥?”
  “若仅是如此,倒也罢了。”陈永安手上的烛光,因为风的原因,晃荡了几下,“他那日来来宫里,身穿的是全套的陨铁甲胄。”
  风灵均的脚步顿住,他看向身边的陈永安,眯起眸子:“你没看错?”
  “千真万确。”
  虽然做工上有伪装,到陈永安是宫里的老人了,什么东西没见过,陨铁他不会认错。
  在大雎,陨铁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存在,每年的开采量不多,但是因为珍贵且涉及军事,所以,陨铁的开采数量都是如数的上报少府监。
  一套陨铁铠甲相当于三千石的粮食,五百匹战马,皇宫半年的用度。
  若此事是真的,那这周家的财力,究竟已
  经达到了何种境界?
  想到了前段时间闹的沸沸扬扬的阳月女事件,又让周家给推脱了出去。
  不,不是推脱了出去,而是他的父皇放过了他们,毕竟他们的手上握着兵权,父皇是怕他们吗?
  若这兵权一天不能收回,他们大雎的江山,就永远在摇曳。
  他记得,之前尤辜雪递上来的查案卷宗里有清楚的写过,一个阳月女的价格在一千八百两,周家卖一个阳月女,够养三十铁骑,那这十万大军,该喝掉百姓多少的血?
  他的父皇,究竟是在怕,还是在等?
  翌日一早,风灵均在侍奉汤药的时候,就隐晦的提了一下,说自己有段时间没有下去督查吏治了,正好今年也到了该审查的时候,他想去一下少府监。
  皇帝看着他,眸中的情绪不明:“你不怕朕在你不在的时候,将批阅奏折的权利转交他人?”
  风灵均对于自己的皇帝父亲,做的永远不像个太子,反而像个臣子,他从不会觉得自己是太子,对于皇帝而言就会很特殊,也不会因为觉得自己是太子,而高人一等。
  “父皇有父皇的抉择。”
  看着自己选的这个太子,不争不抢的温顺性格,皇帝的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知道该责备他一些什么。
  “你对今年的陨铁开采,格外的重视?”
  风灵均惊愕地抬头,没想过皇帝卧病在床,这些事居然都清楚?
  “是,陨铁关乎我大雎命脉,不可不重视。”
  皇帝似乎看的出来他眼中的疑惑,想着也许久没跟自己的太子好好的说话了,便开口解释道:“这是朕的天下,这天底下谁打个喷嚏,朕都能查出来,所以,不要以为有事瞒着朕,朕会不知情。”
  对上皇帝的眼神,风灵均的心里咯噔一声,想起自己私自放了芦枝的事,垂眸掩盖眼中的心虚,他低低的应了一声:“父皇说的是。”
  皇帝又看了他几眼,而后挥了挥手:“你既然想去,那便去吧,早去早回。”
  “谢父皇成全。”
  ——
  这天底下看似很大,但是其实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会传的非常远,尤辜雪一早来刑部的时候,就听见有几个大人在讨论着汀洲城,有一老妪血溅登闻鼓的事。
  这件事她倒是初次听闻,不是很确定,便凑上去问了问:“几位大人,汀洲城居然出现了这样的事,什么缘由啊?”
  今日的刘易学告假,那些人少了他的约束,对尤辜雪也没有前些日子的刁钻,这小丫头人鬼精鬼精的,刑部的人大多数都比她大,几乎都是个当爹的年纪,看她的样子,就跟看自家的女儿一样。
  “说是汀洲城那个老妪,家中三个儿子,均死于三年前的巫鸣谷之战,可是至今都没有领到恤赏,说是恤烈驿的人不认账,而后那老妪又告到了州府衙,结果被告知战歿状作假,伸冤无门,便血溅当场了。”
  也就是说,官府贪污了抚恤金还不认账,逼死了一介老妪。
  只是这巫鸣谷之战……
  尤辜雪记得原文里,提过这一场战役,以少胜多的典型,但是怎么胜的,原文里没详说,想到这,尤辜雪就一肚子火。
  麻烦这位作者,写文前,能不能列个大纲,好好的埋坑?
  搞得她在这部小说里,没什么有用的上帝视角。
  “哎?”尤辜雪凑过来细问,“我记得这个巫鸣谷之战,是周家老将军的成名战,以少胜多,打得漂亮,但是具体是什么情况?”
  尤辜雪问问题的时候,漂亮的眸子睁的大,小脸白净细嫩的如同瓷器娃娃一般,看的他们的心里也软,便贴心的解释了起来。
  “战场的具体细节,我们刑部不清楚,但是听闻,老将军当时是选了一批死士,给马披上火油布,夜袭匈奴军营,才得以突围,据说那夜的战况激烈,几乎损伤殆尽。”
  “是啊。”另一个大人被这边的谈话吸引了,也插嘴道,“我记得,当时的户部整理那些送上来的已歿将士名单时,还大吃一惊,呈上来的那名单有足足一丈长,写了四张纸,三百多人。”
  谈及那时候,刑部的人都唏嘘不已,白花花的纸上,一个个的名字,跟阎王手上的生死簿有什么区别?
  “而且,我记得,当时周老将军可是负伤,也要为这些将士讨要恤赏,国库那时候比不得现在,可陛下还是拨了款下来。”
  “是啊,这恤赏银三年前就已经发放了,怎么会没有收到呢?”
  讨论的声音到这里戛然而止,大人们面面相觑,立刻住嘴。
  大家都是刑部官员,查案居多,这推理能力自也是不差的,钱是早就发下去的,而没有到军属的手上,只有一个可能。
  那就是被贪污了。
  可是贪污的到底是地方官,还是周家……
  尤辜雪紧抿唇瓣,指尖摩挲着手上的毛笔,这件事说起来,其实来的突然,那老妪等了三年都没有等到抚恤金,为何这一次如此的坚决,从恤烈驿,闹到了州府衙?
  而且,她从第二年等不到抚恤金就应该明白,这是官府吞了不愿意给的,怎么会在等了三年后,又突然想要要回这个抚恤金,为此还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她又是知道了什么,才会心灰意冷的一头撞死?
  记忆闪回间,她想起了燕熹那晚夜闯她的闺房,问她什么名声重不重要,她不会忘了,在原文里,燕熹在朝堂上稍微站稳脚跟,就开始了自己的夺权之路。
  他夺权不讲究什么手段,除了栽赃,就是用半步多行使刺杀之事,这样一来,夺权的速度是真的快,可是,名声臭的也快,以至于人人喊杀。
  她也不想怀疑他,可是这件事,偏偏和周家有关。
  溯源碎片在使用后,尤辜雪百分百确信,燕熹与林言璋是有仇在的,那他之所以在开篇就同意自己献计,栽赃周家,无非是因为周家与林家结姻,要想灭了林家,必须要把周家扳倒。
  林家无依靠后,再由他慢慢的吞噬。
  而直到这一刻,尤辜雪才明白,燕熹三番五次的招惹周家,他仗的不是崔相的势,也不是手上的半步多,而是皇帝。
  周家,皇帝也已经盯了很久了。
  那几次的小打击后,周家其实也已经意识到了局势不对,开始在收敛了,只是燕熹不同意,他偏偏要拉着周家共舞。
  周家的秘密,他一步步的在撕开。
  “对了,尤家丫头。”刑部侍郎陶恪行正在复核案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你上次那件老槐村失火案,查的如何?”
  刑部只有两个侍郎,一个是严谕,素来爱拍刘易学的马屁,另一个则是陶恪行,因为他总觉得这个傻子一样的刘易学,能当上刑部尚书有猫腻,他不服。
  是以逮到机会,就明里暗里的讽刺刘易学蠢笨如猪,每回都气的刘易学差点吐血。
  在气人这点上,尤辜雪也是一样,所以深得他的心,陶恪行也就是唯一一个敢和她多说话,还敢指导她的人。
  “年限太久了,查无可查。”
  尤辜雪老实的回答。
  这副泄了气的模样,像极了一个霜打的茄子,蔫蔫的,逗得陶恪行一笑:“你这个丫头胆子也是大,这种邪门的案子,你也敢碰,不怕鬼上身?”
  鬼怪什么的,尤辜雪从来不信,她摇摇手指:“我不信这些,若是这世上真有鬼魂,早不就以怨报怨了,世上也就没有什么坏人了,哪还有这么多的冤案?”
  这话说的陶恪行一愣,而后颇为欣赏的捋了捋胡须,称赞道:“不错不错,小丫头真不错。”
  对于他的夸赞,尤辜雪只是笑笑,便拿着卷宗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叹了一口气:“所谓地狱空荡荡,恶魔尽在人间啊,刑部永留存……”
  陶恪行被她这一句打油诗,吟诵的一愣,旋即也笑了,小丫头文采是真不好,这么直白也叫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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