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他气度从容,身上还是那身工整的黑西装,配上鼻梁上的眼镜半遮半掩住他挺立的眉骨,给他的面部线条添了些平和,看上去颇有几分儒雅做派,往那儿一坐,便与教室里那青春洋溢的气息格格不入。
教室里的学生还当是有什么领导突击检查来听课,窃窃私语起来。
陆元昭从洗手间出来回到教室,看到的就是男人正襟危坐在第一排的中间,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来,毫不遮掩地追随着她。
这坐姿,她要没仔细看,还真当是哪位领导下来视察了。
“……”
秉承着基本的职业素养,陆元昭选择无视沈淮序,目不斜视地走回讲台站好,离上课铃响还有五分钟,她拿出手机,先看见齐祺发来的一条来自沈家的声明。
赵骁延先生的一切行径都与集团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了眼便退出来,给沈淮序发微信:【你怎么来了?】
怎么回来了也不说一声,还跑到她的课堂上听课。
不远处男人手边的屏幕亮了下,沈淮序一早就猜到她会发微信质问,笑着抬眸看她,回道:【一下飞机刚好七点,猜到你要上课,就来观摩下陆老师的课堂。】
陆元昭:【……】
-【你别捣乱。】
沈淮序:【需要我回答问题吗?陆老师。】
陆元昭:【……】
-【不用。】
-【你老实坐着就好。】
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本就打眼,沈淮序安安分分地坐这儿等她把课上完,比什么都重要。
铃声响起,沈淮序坐直了,目光灼灼地,直视台上。
陆元昭没时间去接受他投来的目光,她一心都记挂在课间上,按部就班地继续往下讲。
这是一门关于唐五代及宋时期石窟壁画的选修课,陆元昭挑了最典型的莫高窟与榆林窟壁画来进行讲解,若对壁画没什么兴趣的话,的确称得上是有些乏味。
“这副壁画想必大家都很熟悉。”
ppt上呈现出一副菩萨像,陆元昭站在台上,分析道:“它存于莫高窟57窟南壁,绘于初唐时期——在众多的唐代菩萨形象中,这尊观世音画像是最佳精品之一。”
教室里安静得只有陆元昭话筒的声响,沈淮序略微瞥了眼身后,各个都在玩手机,一眼扫过去,压根没几个人在认真听讲。
这么多年,大学的大课还真一点都没变,容纳一百多人的大教室,放眼望去,全是在各干个的事。
分明放在过去,自己也是台下不听讲的一份子,可如今身份转变,换位思考站在老师的角度,沈淮序还真不适应看到台下这么多人只玩手机不听讲,一心只盼着下课。
陆元昭备课了这么久,可台下算上他在内,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听众。
沈淮序叹了口气,将头转回去,认真地听陆元昭讲课。
“而同样是初唐时期的人像画作,壁画中对于供养人的描绘,也可让我们得以探析初唐时的女性形象——例如像莫高窟第329窟东壁上展现的女性供养人,与传统的立身供养人像不同,这身女供养人呈现跪地的姿态。”
陆元昭靠在讲台侧边,这个姿势,恰好能叫沈淮序从头到脚打量她今日的穿着。
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深蓝色的全开襟旗袍,平裁的,未加省道,走动时衣摆自然垂落在小腿,衬得她的内敛温润,像是电影里头的教书先生。
漆黑的眸色不着痕迹地翻涌,沈淮序缓慢地收回目光,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到屏幕上展示的壁画上。
“这位女供养人身着当时社会流行的‘时世装’,手持莲花,凝视前方,展现出神圣肃穆的精神风貌。”
陆元昭这堂课大致介绍了一番初唐时期的经典石窟壁画,下课铃便响了。
整堂课,陆元昭都在避着自己的目光,谢绝任何视线交汇。
沈淮序知道陆元昭不想将他们的关系展露在学生前,他静默地坐在原地,等到学生彻底走干净,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才走到讲台前,接过陆元昭的包。
“今天是不是好点了?”
他记着日子,今天是陆元昭例假的第三天。
也不知道陆元昭的痛经好些没有,一节课45分钟,方才课上看陆元昭连坐都没坐,一直站在讲台上来来回回地走,偏偏底下都没几个学生在认真听。
“不痛了。”陆元昭收起点名册,今天因为沈淮序在,她也没有点名,大概扫了眼教室
,看人和平时上课相差无几,也就算了。
“我例假只有第一天会痛。”
沈淮序站在讲台边,看着空空荡荡的教室,问:“今天的是专业课?”
“通识课,各个学院的都有。”陆元昭知道沈淮序要说什么,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很多学生都不是文保和壁画专业的,大多是看我给分高所以才选的这门课。”
沈淮序说:“那你也得管管。”
“咱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陆元昭无所谓地笑了笑,“对学生而言只是修个学分而已,他们对这些不感兴趣,我也没必要强迫他们认真听讲。”
“我把自己专业的学生教会就好。”陆元昭确认没什么东西落下,挽上沈淮序的胳膊,“走吧。”
“昭昭。”沈淮序摘下她的手,一手提着她的包,另一只空出的手牵住她,夸奖她,“讲得很好。”
“我当然知道我讲的好。”路边昏暗的灯光照映出陆元昭微扬的眉宇,她的语气里带着自豪,“我从本科时候就研究这个,后来读研才开始转向对唐宋时期的画作研究。”
这其中当然包括莫高窟的壁画作品。
沈淮序问:“你喜欢敦煌?”
“嗯,很喜欢莫高窟。”
“那等你有空,我们带着荔枝去走走?”
“这些年都不知道去过多少次了。”陆元昭点点头,“我正好月底有个项目,得去趟敦煌。”
陆元昭的本科毕设就是复原的莫高窟壁画,硕士期间,也跟着导师去走过好几次,昨晚开会说有个社科项目,陆元昭得随行去趟敦煌。
“去多久?”
“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陆元昭任由沈淮序牵着自己往外走,“你得帮我带荔枝半个月。”
掌心温暖的触感像是在丝绒般包裹住沈淮序平静的心,暖流在他的心间上摩擦着,化作一滩流淌的蜜,沈淮序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说:“这怎么叫帮忙?”
“妻子出差,丈夫带孩子,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荔枝从没有离开我这么久。”陆元昭叹了口气,已经开始忧心起来,“我怕荔枝想我。”
“荔枝要是想你,我周末带她飞过来就好。”这些事对沈淮序而言实在微不足道,“杭城过去,也才三小时不到。”
正说着,就听见迎面走来两名学生,同自己打招呼,“陆老师?”
陆元昭一怔,很快认出那名打招呼的女生,是自己文保专业的大一学生。
“你好。”陆元昭与人打了声招呼。
不知是不是昨日已经带着沈淮序在家里一道吃过饭,如今他们的关系正式浮出水面,陆元昭被学生撞见在学校里和沈淮序牵手散步,才发觉这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
横亘在自己指缝的手指有些松懈,陆元昭敏锐地察觉到沈淮序想要松手的想法,她的指腹蹭了蹭他的手背,安慰似地再度握紧。
两名学生对视一眼,说话的那名学生实在耐不住好奇,匆匆瞥了眼沈淮序,像是怕被发现,很快撤回目光。
学校里的师生都知道文保专业的陆老师有个女儿,陆元昭忙碌时,时常会把陆灕带在身边,让她在办公室里写作业,学校里陆元昭带的几个学生都见过陆灕,只是从没见过陆元昭的丈夫。
总有人在私下揣测,陆元昭的丈夫到底是哪位。
自然猜到了两名学生在想什么,弯起嘴角,莞尔一笑,介绍道:“这是我先生。”
不是男朋友,不是前夫,而是先生。
沈淮序承认,这个称呼当真悦耳,能叫他将这一天下来的疲惫皆扫荡而空,他的唇角扬起一个明显的弧度,连眉目都染上了点笑意。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斜斜地铺在柏油路上,像是两棵并排而生的树,沈淮序想,倘若就这么慢慢地与她踱步至天色将明,那也挺好。
车就停在教学楼边的车库里,沈淮序拉过她的安全带给她扣好。
等到沈淮序坐进车内,陆元昭才问起一直挂心的事,“京城的事,处理好了吗?”
沈淮序脱下西装外套丢在后座,将衬衫袖口挽至手肘,松散地靠过来,“嗯,抒泓出了公告,把关系撇清了。”
陆元昭环顾四周,这个点了,学校里的人很少,车库里更没什么人,她确认好时机,解开安全带,适时地揪住沈淮序的衣领,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
速度之快叫沈淮序发愣,“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