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陆元昭最近睡眠很浅。
“昭昭。”沈淮序躺在她的身侧,等她把手机放在床头,才伸手熄灭床头灯,他倾身靠近她单薄的身体,掌心一点点地攀上她的腰际,缓慢地摩挲着,笃定道:“你今天不开心。”
轻而浅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沈淮序揽着她的腰,将她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低下头,问:“还是不想说?”
陆元昭嗅着他身上的那股大吉岭茶的味道,这是酒店配的沐浴液味,同她身上的气味一样,混在一起,叫她无端觉着舒心,她说:“我暂时不想说。”
“没事。”
再亲密的关系都要给彼此留有一定的私人空间,沈淮序不着急去逼迫陆元昭阐明今日的反常,相较于好奇陆元昭情绪波动的源头,他更欣慰在陆元昭情绪不对时,找上的人是他。
而不是其他男人。
怀里的温暖轻轻地剐蹭过他紧实的胸膛,扫去了他眼底的探求,也将他心头积攒不化的寒霜慢慢消融,沈淮序俯下身温柔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没有勉强她现在就与他袒露心声,只是说:“那我再等等。”
附和他一贯的做派,耐心,温和,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都能包容陆元昭的任何决定,并为之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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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元昭一晚上都没回来。
齐祺可以把陆灕照顾得很好,让陆元昭可以安心地在外头过夜,但一来到京城就将陆灕放在齐祺家,陆元昭心里难免还是有些牵挂。
所以当清晨的手机在床头响动时,陆元昭以为是陆还灕早起想妈妈了,拿起来看了眼,是陆凡枝打来的。
大清早的给她打电话做什么?
她坐在床头,摁下接听。
“你回京了?”
“……”陆元昭垂下眼,看了看还在一旁睡着的男人,说:“回了。”
“怎么不和我说声?”
“临时有点事就来了,忘记给你打电话了。”
陆凡枝问:“小荔枝呢?也一起带来了?”
“你住在齐祺家?”
“下午我叫人上门,你挑几件衣服。”
“今晚苏闵的酒店开业,你替我去一趟。”
苏闵?沈淮序的表弟?
“我……”拒绝得话都已经在嘴边滚了一圈,陆元昭犹豫着,想从一堆拙劣的理由里寻到一个看上去没那么敷衍的理由出来。
“你都多久没去过这种局了?”陆凡枝语重心长地说:“你呆在杭城,社交圈子都快要跟这儿脱节了,偶尔露个面也挺好的。”
“这算小辈的聚会,也没什么长辈。”陆凡枝不容她反对,“你今晚跟你哥你弟一起去,还有齐祺。”
陆元昭搬出陆灕:“那小荔枝怎么办?”
“晚上带到我这儿。”
“……”
晚上的饭局是周自恒和陈漾陪她赴宴的。
因着临行前打听到本不在宾客名单上的许涣也会出席,齐祺将穿到身上的礼服脱了,换回睡衣躺回床上,并主动揽下了替陆元昭照顾陆灕的差事。
独留陆元昭换上了一件不出挑的黑色礼服,跟在两位男士后头出席这种场合。
过去她参加京城里这种聚会的次数屈指可数,陆元昭不喜欢这种场合,从小在杭城长大的她社交圈子和京城基本脱节,到了这种饭局上,基本认不得几个人。
陆元昭排斥这种场合,无心去和来来往往的,自己压根叫不出名字的同龄人闲聊,为着几家的利益纽带进行一些小辈间无关紧要的交流,这种感觉在和沈淮序结婚后变得愈发强烈。
婚后每每出席这样的场合,总免不了被旁人背地里议论。
她只出席了两三回这样的饭局,就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变成了“那个被沈淮序留在国内的夫人”。
当年结婚前的那些流言传得又广又离谱,虽说最后都被那一本结婚证压了下去,可婚后两人分居两地,也难保别人在背后猜测些什么。
所以哪怕当时的陆元昭只想来当个透明人走个过场,也难免会被人所聚焦,奇怪她怎么没同,或多或少前来攀交,也是因着沈家的名头。
陆元昭很不喜欢这样。
就好像因为婚姻,她成为了沈淮序的附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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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应该是陆元昭离婚后第一次出席这样的场合。
为了不为人关注,她特地选了件黑色的礼服,很基础的款式,但剩在剪裁得体,线条干净利落,没有多余的设计,搭配珍珠项链作为点缀,低调而内敛。
她画着淡妆,连口红都摒弃了自己钟爱的红色,寻了只豆沙色涂上,到了宴会厅,还是秉持着一贯的社交距离,把周自恒这位八面玲珑的人扔出去与人交际,自己跟在陈漾身边,围绕着甜品台品尝甜品,努力地当个透明人。
“姐。”陈漾取了杯香槟递给她,姐弟俩站在在甜品台边巨大的落地窗前,草草地往厅内扫了一眼,“今天沈淮序怎么没来。”
陆元昭跟着陈漾的视线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没看着沈淮序,反倒跟站在不远处的赵骁延来了个视线交汇。
“……”
赵骁延的头顶还贴着纱布,陆元昭也不知道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勇气出来社交。
“你干什么。”陈漾拦在他跟前,还当这位花花公子没认出陆元昭,提醒道:“这是你嫂子。”
“……”赵骁延:“老子还没给打瞎,我当然知道这是我嫂子。”
陆元昭不接话,小口品着香槟,喝完,招来侍者将空杯搁到盘上,才慢慢撩起眼皮,问:“有事?”
赵骁延凑上来,声音黏糊糊的,泛着酒气,“嫂子,你得回头看看我哥啊。”
“……”陆元昭嫌恶地退了一步,她懒得跟一个醉鬼打交道,只敷衍地说:“知道了。”
赵骁延得了答复,脚步没挪半分,还是站在原地。
陆元昭朝陈漾使了个眼色,让他离远些。
“还有事?”
赵骁延凑上来,看上去真是喝多了,他压低了嗓音,神秘兮兮地问:“嫂子,陆灕真是我哥故意让你怀的?就为了你能进我家门?”
“……”陆元昭愣了下,问:“他怎么跟你家说的。”
“我姑奶奶对孙媳妇要求高,不仅要门当户对,还得身体好,能给沈家添丁。”赵骁延说:“你这些流程都没走过,怎么就跟我哥扯证了?”
“封建帝制已经亡了百年了,赵骁延。”陆元昭一想起沈淮序家里头那规规矩矩的做派,没忍住嗤笑,“你家还给你哥选妃呢?”
“所以啊,你跟我哥天差地别,顶多也就家世能匹配一二吧。”赵骁延的眼睛长在头顶上,极为傲慢地瞥了她一眼,“要不是你怀孕了,我姑奶奶估计都不太可能让你进我家家门。”
“……”
“所以我哥说你不愿意跟他结婚,他才叫你怀孕,拿孩子绑住你在身边。”赵骁延凑近了些,同陆元昭打探,“这话是真的假的?”
“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跟我哥离婚啊?”
“……”
那面迷迷晃晃的,照映出一定真相的镜子猝不及防地被敲碎,陆元昭蹙了下眉,前一日无意间听见的谈话再次有了实证,沈淮序当真在沈家,把过错都揽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些话你从哪听来的?”
赵骁延说:“当初我哥回沈宅跟我姑奶奶讲的啊。”
“我姑奶奶看不上你,我哥却说是他步步为营,想拿孩子拴住你。”
陆元昭的瞳孔骤然缩紧,她怔愣地从地面上的地毯上抬起眼,脑子嗡嗡作响。
难怪,这么多年,沈恪那挑三拣四的作风,从来没有在这事上大做文章。
原是沈淮序,在背后将她撇了个干净。
“因为我爸拿这事儿教育我,在外面玩归玩,别整出人命来。”
陆元昭不咸不淡地笑了笑,心道你整出人命这事,你赵骁延干得还少吗?
她对京城里的人了解不多,若说略知一二的,除了齐家的亲戚,也就只有跟沈淮序沾点亲戚的赵骁延跟苏闵。
而在这两人中,陆元昭对赵骁延的印象最为突出,因着比起苏闵来,赵骁延当真称得上是个败家子。
也不知道赵家是不是传到这一代就剩下这一个独苗了,他们赵家对这个孩子当真包容,哪怕人家女伴在外头怀孕生子来敲赵家的门求个名
分,也没见他家多严惩,让这赵骁延身上少块肉。
“你能管好你自己吗?”陆元昭眸光凛冽地看着他,带着不加掩饰的厌恶,“听我姐说,你都有孩子了?”
赵骁延无所谓地说:“又没结婚,外头生的小孩,给口饭吃就好了。”
“……”
其实无论是过去还是当代,姻亲纽带或多或少都会影响两家的行事做派,赵家那套父权至上的思想体系,影响到了赵淑贞,同样地也体现在了沈恪身上。
但神奇的是,这一腐朽理念完全没有影响到沈淮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