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他照着小姑娘的指示，寻了条近道将人送到了胡同口。
“我叫陆元昭。”女孩脸上的泪已经干了，她指了指胡同里一处低调的院落，“谢谢哥哥，我家住在那里。”
“你明天、可以来找我。”陆元昭看着他裤腿上的泥印，“我让我
奶奶给你赔条裤子。”
“陆元昭？”沈淮序蹙了下眉，他不记得住在这附近的人家有姓陆的，他自动忽略了她后半句话，同她确认道：“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陆元昭顿了下，抬起眼警惕地观察着他，像是在确认自己是否是个好人般，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爸爸叫周砥。”
周砥，那是周毓的弟弟。
沈淮序隐约听长辈们说过，周砥的夫人陆凡枝生了一对双胞胎，他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女儿是跟母亲姓的？
胡同里的那户院子门敞开着，时不时地传来一些喧嚷，沈淮序知道，多半是她的家里人在寻他。
他松开了她的手，力气轻得像是在碰什么易碎品，“回家吧，元昭。”
“你爸爸妈妈在找你。”他俯下身，端出了年长者的架子，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哪吒头，“以后别再一个人跑出来了。”
陆元昭比他幸运。
她一个人出来，她的家人会在胡同里挨家挨户地寻她。
而沈恪只会在书房里沉默地等自己回去，再罚自己抄一册书。
沈淮序不知道，这回抄的是孟子还是论语。
年少初见，沈淮序在陆元昭的一片惊惶中，尚且来不及介绍自己的名字。
但他不着急。
他们两家才隔了两条胡同，他有的是机会去认识她。
只是没想到，那周周末照例回老宅吃饭，就听见自己的婶婶叶磬同奶奶说，周砥被外派出国，陆凡枝作为家属随行。
“我记得他们两人生了个双胞胎。”赵淑贞眯起眼，问叶磬：“那孩子给谁养？放在齐家？”
“说是周老先生准备回杭城养老，就把两个孩子一起带上了。”
“周平啊。”赵淑贞捻着手上的那串佛珠，漠然地点了点头，“我跟他也算是许久未见了。”
周砥和陆元昭的外派，将沈淮序的那句自我介绍咽下，硬生生地烂在了肚子里。
再次见面，就是十五年后，在齐祺的生日宴上。
二十岁的陆元昭挽着她的男朋友江聿，执盏斜倚在雕花屏风旁，同自己的哥哥周自恒聊天。
那个扎着哪吒头的小姑娘已经长变了模样，褪去了稚气的脸颊精致而端庄，鼻梁秀挺，一双杏眸清凌凌地，好似江南烟雨，头发用一根玉簪挽起，耳边戴了两颗精巧的玉石耳坠，随着她说话时手臂的摆动轻轻摇晃着，在颈侧投下粼粼波光。
一袭嫩绿色的旗袍好似春日里柳枝的新芽，借着京城温软的春风，在他心底生出了枝芽。
他端着香槟，借着人流的掩饰，将眸光一五一十地落在那位清丽的姑娘上。
美丽舒然，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气韵。
又不喜交际，在人来人往觥筹交错间，只挽着男朋友跟在自己亲哥身边。
而站在她身边的那个儒雅男人，看着并没有比她年长多少，虽说一眼便能看出那个男人性格的直率，但仍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沈淮序忽然很羡慕那个站在她身边的男人，他想，要是那个叫做江聿的男人能好好对他，那他会选择祝福他们。
他也会遗憾，分明是他们相识得早些，可仍旧是这般有缘无分。
但他还是愿意祝福陆元昭。
只是沈淮序也没想到，没过几年，他罕见地出席了趟朋友的聚餐，在一帮朋友的觥筹交错间，听人提到了周自恒在南方的那位双胞胎妹妹和她的男朋友。
他装作不在意地摇晃着酒杯，眼睛盯着杯里的酒液，一门心思却都落在那头的对话上。
他听见那人问齐祺这二人是不是好事将近，准备谈婚论嫁了。
齐祺喝多了酒，含糊地讲了两嘴，只说妹妹和那人分手了，话里话外，多是遗憾居多。
沈淮序这才知道那个不喜热闹游离一方的陆小姐，恢复了单身。
说不窃喜是假的，可在心动之余，总叫他觉得困惑。
成年后再遇，同为男人，沈淮序看得分明，那个叫做江聿的男人，眼里对陆元昭的真情做不得假。
明明两人那般含情脉脉，怎么就忽然雨断云销了？
纵然心里头雀跃不已，但此事涉及他人私隐，沈淮序再好奇，也没再多去打听，他不露声色地听完齐祺与旁人的絮叨，心底的那片深海早已暗潮汹涌，蠢蠢欲动。
那会儿他二十九岁，家里眼看着将至而立之年，开始着手安排他的终身大事。
隔了大半个月，等到他再回沈家老宅时，苏静澜便将几份资料放在了他面前，“这是你奶奶给你挑的几个女孩子。”
“你要有喜欢的，京里头的其他家小姐，就去和你奶奶说。”
“让奶奶别再去找了。”沈淮序垂眸，连苏静澜递来的资料都没翻动，沉声道：“我不喜欢。”
从成年开始，他便很反感旁人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操持一切。
苏静澜也不意外，这么多年了，赵淑贞年纪又大了，身体也不好，她对赵淑贞大多是顺从居多，“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沈淮序翕张了下唇，当即想说，我看上了周家的那位小姐。
在前一晚听说陆凡枝在给陆元昭寻找相亲对象后，他不可避免地有些心急。
如果必须靠联姻来维护关系，那京城里头的那么多户人家里，为什么就不能是陆元昭？
反正江聿已经去世了，陆元昭现在是单身。
纵使心里的念头已经蠢蠢欲动，他仍旧保持平静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语气寻常地回忆道：“我记得周家，是不是有个养在杭城的小姐。”
苏静澜想了想，问：“你是说凡枝的女儿吧，我记得是叫元昭？”
沈淮序有条不紊地说：“是，她和妈妈姓的，叫陆元昭。”
苏静澜挑了下眉，眼角的细纹骤然舒展，她端详着儿子的神情，问：“你喜欢她？”
一贯老成的儿子眼睫低垂，不徐不疾地点点头。
还真是万年铁树开花了。
“这事儿得先放放。”苏静澜的眉梢高高扬起，给他指了条明路，“我记得元昭一直是住在南方的，你想把人娶过来，也得问人家愿不愿意。”
“你问过元昭了没有？”她盯着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你现在问问呀。”
沈淮序没有动作，轻抿了下唇。
苏静澜顿时明白过来，“元昭还不认识你？”
“……”
“我回头和你奶奶说，把给你相亲这事先放放吧。”苏静澜似乎很高兴，将那叠资料丢到一边，坐在沙发上，笑着打趣他，“你呀，想娶人家，总得叫人家先认识你吧。”
是啊，总得先认识。
但连沈淮序自己也没想到。
就在三天后，闻毅开业的酒吧里。
陆元昭将一杯香槟泼在了他的身上。
第41章 隔壁邻居ing“搬到我隔壁的是你？……
自那晚后,陆元昭打死都不让沈淮序进自己房间。
她拉上沈淮序，两个人跟做贼似的躲着陆灕分房睡，虽然小心翼翼，但相处得也算风平浪静。
陆元昭也开始考虑选个日子,准备适当地和陆灕提一下自己和沈淮序已经离婚的事。和齐祺聊到这件事时,她多少还是有些踌躇不定,不知道对于一个刚满六岁的孩子解释离婚这个陌生的词汇。
就这么一直拖到了正月初八，周砥和周毓一行人动身回京,陆元昭也带上陆灕，跟沈淮序回了趟京城老宅,同苏静澜和沈恪拜年。
沈恪还是和记忆中一样,古板而严肃,吓得往日里活泼好动的陆灕在沈家大气不敢喘，担忧地拉住陆元昭的袖口。
沈淮序厌烦于沈恪这么多年对陆灕这无冷不热的态度,只因为陆灕姓陆，在他眼里，哪怕留着自家的血,跟了旁人姓,便是别家的孩子。
他将孩子抱进怀里，大手包裹住女儿的小手,问她,“小荔枝，要不要去找你小婶婶玩。”
梁淼在房间里,说是给陆灕拿礼物去了。
沈抒泓连忙上赶着打圆场，笑着要来拉陆灕，“对对对，小荔枝,叔叔带你去找婶婶玩。”
孩子一走，有什么话就直接挑明了讲。
陆元昭坐在沙发上，也不主动挑话头去碰那个无趣，拿起给齐祺发消息，说沈淮序他爸这么多年了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压根不待见陆灕。
六年了，连陆元昭都褪
去了青涩稚嫩，知道做做面子功夫来沈家看看陆灕这个血缘上的爷爷，怎料沈家还是数十年如一日地毫无变化。
陆灕出生时，沈家只有叶磬和苏静澜来看过孩子，再后来陆灕满月，沈抒泓和梁淼来给陆灕送了点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