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那会子好像也是春天,陆元昭看着园里头开得正盛的海棠,黄昏浸透海棠花的枝桠,薄如蝉翼的花瓣被夕阳照得透亮,看得陆元昭一时迷了眼,也不顾到了闭园时间,蹑手蹑脚地往身后看看没人看着,就溜了进去。
  可是等人回过神来时,园子外的铁门不知何时上了锁。
  年幼的陆元昭登时后悔了,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恐惧,在园子里四处打转想找个人。
  借着残阳遗留的最后一点亮光,还真叫她在园子里的屋檐下,见到了一个年龄比自己大许多的少年人,和她有所区别的是,少年人的脸上压根没多少恐惧。
  “你也是被关进来的吗?”年幼的陆元昭扯住少年的裤脚,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拦在少年面前,不让人走,“你能帮我出去吗?”
  最后陆元昭是踩在少年的裤腿上翻墙出去的。
  等到少年翻下角落的矮墙,在她身边站定时,陆元昭才看清,自己在少年的裤腿上留下两只漆黑的鞋印。
  陆元昭说了声谢谢,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顾不得别的,只得愧疚地说自己可以赔他一件裤子,然后自报家门,说自己叫陆元昭,家里住在离这里两条胡同的四合院。
  少年点点头,说自己知道了,寻了条小路,对将陆元昭送到了胡同口。
  五岁的陆元昭终是没能阻止周砥和陆凡枝赴任的脚步,回家后,恰好赶上一院子的人挨家挨户地四处寻她。
  陆元昭搓着手,不知所措地站在家门口,说贪玩被关进了园子里,是一个好心的哥哥把自己送出来的。
  住在这一带的大多都家世清明,非富即贵,周砥见她回来了也没受欺负,也没再深查下去,只叫陆元昭好好听话,以后在奶奶身边,不能乱跑。
  “妈妈怎么了?”陆灕见陆元昭的神色凝滞,忍不住发问。
  “没事。”陆元昭安抚性地摸了摸陆灕的发顶,说:“以前和一个哥哥在这个园子里被关过。”
  “哥哥?”沈淮序眯起眼睛,问:“多大?”
  “估计是哪家的小孩吧。”陆元昭说:“住这附近的,我姐基本都认识,估计现在还在我姐的朋友圈里混呢。”
  “不过都这么久了,我都不记得那个哥哥长什么样了。”陆元昭走进园中,站在海棠树下,半眯着眼,借着海棠树干为参照物,给沈淮序比了个大致位置,嘀咕道:“他那时候大概这么高,你说看着像是几岁?”
  沈淮序说:“应该比你大五岁。”
  陆元昭没听出沈淮序话里的笃定,同意他的观点,“哦,那估计现在都娶妻生子了吧。”
  沈淮序含着笑,附和地点点头,心道是娶妻生子了,搁你跟前站着呢。
  “走吧。”
  陆元昭大致地浏览了遍园中光景,和从前别无二致,没什么故地重游的兴致,拉着陆灕跨过门槛,在胡同里慢悠悠地逛着。
  陆灕指着前头街边的小车,说想吃糖葫芦。
  沈淮序和她保持着半步距离,瞥见不远处的四合院门头,停下脚步。
  “怎么了?”陆元昭见沈淮序没跟上来,不解地问。
  沈淮序打量着门上的铜环,说:“这门头有点眼熟。”
  好像是……裴泽臣的宅子?
  话音才落,就见门被打开,走出来一位身着大衣,步履匆匆的男人,提着公文包,扫了眼站在街边的三人,意外地停下脚步,惊奇道:“哟,你今儿个回这儿住了?”
  他还真忘了,裴泽臣的房子就在自己这套四合院边上。
  裴泽臣问:“昨晚我跟谢楷还想给你接风洗尘呢,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沈淮序侧眸看了眼陆灕,郑重道:“去陪女儿了。”
  陆灕个头不高,站在沈淮序边上,扒拉下捂住半张脸的围巾,从围巾里仰头观察眼前的陌生男人,眼睛眨了又眨,像是在认人。
  “小荔枝,这是爸爸的——”
  等不及沈淮序给陆灕介绍,陆灕将人认了出来,走上前朝着裴泽臣挥了挥手,礼貌地喊了声,“小裴叔叔。”
  裴泽臣咧嘴笑了,蹲身捏了捏陆灕的脸,抬头问陆元昭,“元昭,什么时候回京的,也不说声。”
  这两年,裴泽臣父亲身子不利索,南下探望老师周平这事,一直都是裴泽臣接替。
  裴泽臣来杭城时,陆元昭在老宅陪林从颐,这一来二去,两人也就成了碰上头能聊那么两句的朋友。
  陆元昭牵着陆灕的手,放在掌心小心地捂热,“学校放假了,正好小荔枝说想来看升旗,我就带她来走走。”
  裴泽臣笑着逗她,“小荔枝,京城好不好玩?”
  “好玩!”
  “去爬过长城了吗?”裴泽臣问:“下回叔叔带你去。”
  陆灕抬起脸,看了看陆元昭。
  “没事,回头我哥带她去。”陆元昭客套道:“正好让我哥和陈漾锻炼锻炼身体。”
  裴泽臣:“今年还是回杭城过年?”
  “嗯。”
  裴泽臣问:“周爷爷和林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陆元昭笑着说:“挺好的。”
  两人寒暄得熟络,跟认识多年似的,沈淮序听得胸口发闷,还是挤出一个笑来,帮陆灕将头上的毛绒帽扶正,“小荔枝,不是想吃糖葫芦吗?”
  “想吃。”
  认识了沈淮序快六年,陆元昭已经将沈淮序的一些习惯摸得七七八八,猜到沈淮序想支开她们母女,牵起陆灕,说:“我带小荔枝去买。”
  沈淮序目送陆元昭牵着陆灕往那小车边走,见陆灕已经开始仔细地挑选想吃的糖葫芦,才转头,面上浮着一缕模糊得笑意,问裴泽臣,“你认识我女儿?”
  “之前去杭城看周爷爷,在他们家老宅见过陆灕。”裴泽臣不避讳地笑笑,说:“我带过几次,教她说了几句俄语,小姑娘挺可爱的。”
  “也很聪明,很像元昭。”
  “你要喜欢女孩子,就自己去生个。”沈淮序说:“一天到晚惦记我的女儿,这算什么事啊?”
  “那没办法啊,自从元昭拒绝我后,我家就没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松松垮垮地站在门口的石狮边,没个正形,“要不你给我介绍个?”
  裴泽臣一手插兜,坦然而潇洒,“行啊。”
  沈淮序笑得晦暗不明,“我是能给你介绍,但是你要吗?”
  裴泽臣直白地问:“怎么?你都跟元昭离婚了,我跟元昭多讲两句也不行?”
  “不行。”
  眼尾的余光中,不远处的陆灕已经拿着糖葫芦,被陆元昭牵着一蹦一跳地回来了,沈淮序敛起脸上虚假的笑意,摆出一副
  温和的慈父神情,回头去看女儿向自己跑来。
  沈淮序说:“你知道的,我这人占有欲强。”
  属于过他的,他费尽心力,都要抓在手里。
  第37章 除夕ing“我愿不愿意给,那是我的……
  沈淮序这回回国,似乎比往年清闲了很多。
  这是陆元昭接连一个礼拜早起,都在家门口见到来带孩子的沈淮序时得出的结论。
  跟上班打卡似地在家门口见到沈淮序,说不意外是假的。
  连着一个礼拜,都是沈淮序大清早地来敲门,陪陆灕读书练字,借着陆灕午睡的间隙回趟公司,等到陆灕睡醒没多久,又赶回家里陪陆灕画画,一直到晚上,在她家用过了晚饭才回他自己的住处。
  中途还和周自恒陈漾三人一起带陆灕去爬了趟长城。
  陆元昭惊奇沈淮序这个工作狂是不是在国外转了性子,但沈淮序愿意上门陪陆灕,她自然也没多做反对,有沈淮序来教陆灕,自己刚好还能腾出手来写写手头上准备拿来发表的论文。
  就这么一直到了年二十八,陆元昭坐沈淮序的飞机,先行带着陆灕回了杭城。
  直到坐在飞机上,陆元昭才从这一周沈淮序的不寻常中品出一丝不对来。
  以往这个时候,沈淮序都得在公司加班述职到除夕那夜,才匆匆赶回杭城陪陆灕吃一顿年夜饭。
  今年竟是比前些年早了好些时候。
  再加上这一个礼拜来,沈淮序有大半时间都在他家带孩子,闲得跟沈恪不催他去上班似的,和以往雷厉风行地去上班的状态截然不符。
  陆元昭才隐隐将事态和齐祺之前打听来的消息串联起来,沈淮序这是真的回国当甩手掌柜了?
  借着陆灕睡着的功夫,陆元昭让沈淮序将陆灕抱进了小包间,那儿有张床,陆灕能睡得舒服些。
  她不知道这飞机上隔音好不好,轻手轻脚地掩上门,小声问:“你今年公司不忙吗?”
  沈淮序正在翻开一份财报,哗啦地翻过一页,像是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似的,摘下鼻梁上的眼镜,缓慢地捏着鼻根放松,“不忙。”
  事情都丢给沈抒泓干了,他能忙到哪去?
  沈淮序撩起眼皮,视线从财报上挪开稍许,落在坐在自己对面,面容带了些许凝肃的陆元昭上,故作寻常地发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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