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助理垂着头，低低地说了声，“沈总。”
“回我爸身边做事吧，杨助。”沈淮序压抑着怒火，却因为那一贯的休养，硬生生地咽下，话到嘴边，只余留一声惋惜，“你值得另谋高就。”
背叛过他的人，他不会留在自己身边。
司机将车开进了四四方方的沈家老宅，高墙切割出深不见底的夜色，门上的铺首忽明忽暗地埋在树影里，过去沈淮序倒无多大感受，如今看着这井然有序的门墙，只觉得无比讽刺。
进了家门，不出所料，一大家子人，都在厅堂等他。
沈恪见他只身前来，有些意外，再看看跟在身后脸色不太好的杨助理，心下了然，只问沈淮序，“周家那丫头呢？”
沈淮序没什么情绪地反驳：“你都上齐家提亲了，还认她是周家的姑娘？”
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沈淮序荒谬无比，他都能想象陆元昭听到这个消息得多恼火。或许此刻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娶不着她，要搬出家里长辈来向她施压的跳梁小丑。
父母俱在，哪有上姑姑家提亲的？
这不是摆明了瞧不起她家？
他无法想象陆元昭得知了此事是何心情，他本以为下了飞机，手机上会多出几条陆元昭的未接通话，可是没有。
陆元昭至今都未曾来过一通电话质问他。
沈淮序在来老宅的路上回拨了几个想同她解释，全都被她挂断了。
想到陆元昭那张瓷白的脸，沈淮序就记挂得紧。
他奶奶赵淑贞反倒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齐成钧都拿她当半个女儿养了，我去齐家提亲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沈淮序皱着眉，“她有父母，她爸爸是……”
“得，我知道她爸是谁。”他爸沈恪打断他，“这事是你奶奶做得不对，你就当她高兴糊涂了，也不是什么正式提亲，只是先去和齐成钧聊聊。”
沈恪：“我们先聊正事。”
沈淮序连演都懒得演了，呛他，“聊什么？聊准备多少聘礼？”
“先不聊这个——丫头身子还好吧，要是经不起折腾，你派人去接。”赵淑贞已经沉浸在自己能抱上曾孙的喜悦里，“赶紧带回京城结婚啊。”
沈淮序依旧站在那里，仿佛和一家子人隔着一道看不见的结界，与里头兴高采烈的人们格格不入，他沉默了半晌，只说：“她在杭城待产。”
“也行，怀着孩子也不方便多动，还是稳当些好。”赵淑贞点点头，继续说沈恪口中的那件正事——“我找人看过了，下周一是个好日子，一会儿让你把你要用的资料带上，下周一登记结婚呗。”
“等孩子生下来，再一起接到京城来。”
沈淮序淡漠地敛了下眼，余光扫过那另一侧的太师椅，一直坐在沈恪边上的母亲苏静澜默不作声地朝沈淮序摇了摇头。
沈淮序装作没看见，直接道：“她不会来京城的。”
“你什么意思？”赵淑贞的笑容霎时间凝在脸上，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她一直呆在杭城不回来？”
沈淮序说：“我会过去。”
“你过去？”沈恪脸上的浮上了一层显而易见的愠恼，“我倒是没想到，养了三十年，养了个别家的孩子。”
“淮序，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赵淑贞问他，“陆元昭打小就被养在杭城，你过去，跟入赘有什么区别？”
沈淮序道：“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
“沈淮序！”沈恪站了起来，指着他，吼道：“家里养了你多少年？你就要这么走掉？”
电闪雷鸣来临
前，沈淮序总算寻了个位子坐下，踏踏实实地靠在圈椅里，风雨不动地安坐如山，“你们也是这么培养抒泓的。”
“沈淮序，你就为了一个女人，将你所有的一切拱手让人？”沈恪高声道：“你疯了是不是？是不是那个陆元昭讲两句话，你就改姓陆了？”
“周家打得好算盘啊。”赵淑贞将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搁，上好的青花盖碗发出一声脆响，“这是什么意思？特地寻个冤大头来入赘。”
“还特地未婚先孕来绑住你？”
“奶奶，那你可真是想错了。”沈淮序突兀地轻笑了下，眸色沉静如水，缓声道：“孩子是我让她怀的。”
赵淑贞半信不信地看了他一眼，直呼其名道：“沈淮序，你说什么？”
“元昭心思多，我怕拴不住她。”沈淮序平心静气地说：“是我故意让陆元昭怀上我的孩子。”
与其让这群迂腐的长辈将矛头对准陆元昭，不如在此刻将计就计把事情一股脑地认下来。
赵淑贞：“你疯了？这传出去对你的名声——”
“名声？”沈淮序的手搭在黄花梨椅的扶手上，克制的力道跟着胸口缓慢的吐气，渐渐松开，他直视赵淑贞，眼神温和又疏离，“奶奶，你都把元昭怀着我孩子的事宣扬得半个圈子都知道了，你现在还担心我的名声？”
赵淑贞不自在地别过眼，“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不是很正常？”沈淮序漠然道：“你们的目的，不就是想传得人尽皆知，好让周家低头，叫元昭心甘情愿地嫁进来吗？”
他回来的路上，谢楷就给他打过电话，说那一帮朋友都在传，说他酒后乱性，搞大了陆元昭的肚子。
谢楷自然不信，问沈淮序真的假的。
沈淮序的眉头紧锁着，问是谁说的。
——“还能是谁啊，你奶奶跟她那几个姐妹说的。”
沈淮序的爷爷前几年走了，走时也没来得及看见曾孙，这事就成了赵淑贞的一个心病，眼见着陆元昭怀孕了又不肯嫁过来，便用了点风声先向周家和齐家施压。
沈淮序对此憎恶不已，他想陆元昭能真心实意地答应嫁给他，而非通过这些手段将她困于流言蜚语中，胁迫她只能拉住他递来的那只手，助她脱离漩涡。
虽说心口有气，但总不能掀桌子跟老人家叫板，老人岁数大了，他是出了一时之气，就怕回头给老人气得送医院去。
沈恪听他满是怨怼的话，狠狠地打了下他的肩，“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沈淮序没躲，实打实地挨了，站了起来，坚定地给他们想了条自己不在京城之后的路子，“抒泓毕业后一直在集团做事，脚踏实地的，我不认为他挑不起这个担子。”
沈淮序平静地说：“他也只比我小两岁。”
还真不是他撂摊子不干，沈抒泓的确能堪大任，沈淮序这些日子以来常觉庆幸，也得亏他有沈抒泓这么个弟弟，不然他想放手，基本没什么可能性。
“沈淮序，你别想得太简单了。”沈恪板着张脸，反问道：“你一无所有，你就觉得陆元昭就能看得上你？”
“爸。”沈淮序叹了口气，直言，“他看上我也不是为了钱。”
“你奶奶是高兴坏了，我回头代她上周家道歉。”沈恪见沈淮序不大对，沉沉地叹了口气，装聋作哑道：“我只当你今天是气话。”
“不是气话，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沈淮序郑重地，不带有一丝犹豫，“爸，我和元昭结婚，只有这个可能。”
“好了，淮序。”苏静澜见父子俩不对付，赶忙起来打圆场，和稀泥道：“你飞回来也累了，先回房休息。”
“不了，我得回杭城。”
苏静澜问：“这么晚了？”
“你现在是一门心思就被那个狐狸精吊住了是吧？”赵淑贞在后头刻薄地奚落道，“你要不要明天改姓陆？”
“奶奶，您真是老糊涂了。”沈淮序忍了又忍，面上还维持着那云淡风轻的笑容，“元昭会是您孙媳妇，哪是外头的狐狸精。”
赵淑贞的骤变，沈恪赶紧咳嗽了声，“你赶紧给我滚出去。”
沈淮序得了敕令，同苏静澜告辞，回过身，四平八稳地出了门。
暮色四合，夏日里的晚风穿过树梢，发出细碎的声响，代替他无声地叹息这一眼望不出去的高墙。
身后的宅门紧闭着，门环上的铺兽和来时一样冰冷，沈淮序盯着高耸的院墙看了半晌，再回过神时，只留下满心愧悔。
他怎么可以让陆元昭嫁入这样的宅门。
条条框框的枷锁之下，一地鸡毛。
兜里的手机震动着，陆元昭的电话就和算好了一样，打了进来。
沈淮序没有犹豫地就接起了，用温柔的声线去迎接电话那头的雨飘风飏，“元昭。”
“你回来。”陆元昭的嗓子沙哑，像是刚刚发泄过，“我们聊聊。”
沈淮序握着手机的指节蓦地收紧，酸涩在胸口膨胀得无限大，又在某一刻骤然收紧。
“我回来，元昭。”他的声音难掩颤动。
我马上就回来。
第28章 让步ed“元昭，就三年”
夏雨淅淅沥沥,在黛瓦飞檐下织就出细密的雨帘，雨丝绵密而闷热，老宅园里玉兰树被雨水洗得发亮，在风中颤动着,淌下连绵不绝的银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