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嗯,我知道。”陆元昭在床上睡到中午,虽然说不出家门,但还是不能穿着件睡衣迎客,她从柜子里找了件umawang的连衣裙穿上,灰色晕染的面料,很宽松的版型,穿上很舒服。
招待客人嘛,她虽然不太擅长跟长辈们交谈,但该有的礼数还是会做的。
这两天陆元昭的孕吐症状好了许多,但晚上总是有些心神不宁,睡不好,怕回头陆凡枝朋友见着她回京里同人说自己憔悴不堪,陆元昭还是化了个很淡的妆,提下气色。
中午用过饭,让萍姨把自己珍藏的那块茶饼拿出来放一旁备着,自己坐在院里的摇椅上晒太阳,让萍姨去监督工人去婴儿房安装齐祺买来的小床。
等工人走后,她照例在院里的水池边喂鱼,直到萍姨缓步靠近,说客人来了。
陆元昭把鱼饵丢在池边,擦干净手穿过游廊,去雕砖门楼边迎客。
拉开门栓,心跳仿若停止了跳动。
视线被什么东西揪住,停在半空,她唇畔扬起的微笑僵在原地,笑得格外勉强。
站在前面些的女人眉目如画,清丽雍容,像是个饱读诗书的学者,应该是陆凡枝口中的那位叶阿姨叶磬,至于后面这位——
男人站在门边,午后带着湿气的风吹起他额前的几缕刘海,黑色衬衫的袖口随意地挽至小臂,露出冷色调的腕骨。
日光斜切过他一如往昔的眉骨,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那双眼睛好似无波的古井,毫无波澜地望向自己。
心猛地挣了下,源自内心深处的紧张沿着血管往上,穿过心脏,血液的攀爬带着加速的韵律,催动心脏在短短一瞬间剧烈跳动着。
先别慌。
有没有一种可能,只是长得像。
陆元昭暗暗告诫自己别先露怯,回头发现只是虚惊一场。
她在假扮精神病把人赶走,和假装脸盲当不认识这两条路间选择了后者。
“叶磬阿姨?”
“是我。”叶磬笑得温柔,担心道:“你怀着孩子,怎么还亲自出来迎人。”
“应该的。”陆元昭假装没看见沈淮序凝固的眸光,她镇定地走上前,将叶磬带进庭院,同她介绍这院里的光景,进了门,引至沙发上坐下,“叶阿姨,坐。”
沈淮序跟在她身后,换上了拖鞋,走至叶磬身边坐下,溃乱的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她身上。
陆元昭装作没看见,拿起早就备好的茶具在茶盘上泡茶,听叶磬介绍道,“这是我侄子,沈淮序。”
“……”
她安慰自己的心彻底死了。
也是,世界上哪来一模一样的人。
沈淮序怎么是叶磬的侄子?
陆元昭极快地蹙了下眉,她听陆凡枝提起过这位叶磬阿姨,说是师大的一位老教授,打小就在京城长大,读到博士后嫁人生子,夫家出身名门,从商多年,至于姓什么,陆元昭没那么好奇去打探。
侄子的话,那就是兄弟的儿子。
沈淮序之前不是说自己不是京城人吗?
合着是在骗她?
她想起沈淮序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倨傲,还有那套在京大边上,房价高昂的房子。
陆元昭的心绪起起伏伏,她的指甲在掌心压出一道月牙形的痕迹,敛了下眼,压下被人欺骗后的愠恼。
她早该想到的。
一个能花上亿在京城购置房产的三十岁男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的公司职员。
“沈先生好。”她礼貌性地伸出了右手,弯起唇角,扮演出一副初次见面的样子,“我叫陆元昭。”
她的指尖才伸出,便被他骤然收拢的手指扣住,掌心的温度烫人,如同他隐在眼底淬炼起的火光。
“陆小姐好。”他的神色如常,拇指却在她的腕骨处轻轻一碾。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三个月前,在京大的那个下午。
陆元昭知道,沈淮序这是认出她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垂眸温杯,在盏中给叶磬倒了七分满,“我妈妈一早就说叶阿姨要来。”
她又意思意思地给沈淮序倒了一盏,样子还是得做做。
“你妈妈太客气了。”叶磬笑道,从随身提的包里拿出一个墨色木匣,“这是你妈妈托我带给你的玉坠,开过光的,说是你先带着,回头孩子出生了,再给她戴上。”
陆元昭笑着
收下,道谢道:“麻烦阿姨了。”
“你说这时间也是快。”叶磬端详着陆元昭姣好的面容,感慨道:“上次见你,你还是个读小学的小丫头,一晃眼就要当妈妈了。”
陆元昭有些诧异,“是吗。”
陆元昭对儿时在京城的生活没什么记忆,更别提还记得叶磬。
“对呀,你那时候还在京城,后来你爸妈外派,你就跟你哥哥来杭城生活了。”
“你不记得了?”叶磬看着陆元昭意外的申请,说:“你小时候和你哥哥长得好像,现在两个人都长开了,反而没以前那么像了。”
陆元昭问:“叶阿姨见过我哥哥?”
“你哥哥我见得多,之前还在几次饭局上聊过几句。”叶磬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倒是你,不在京城走动,阿姨要是在路上遇见你,估计都认不出来。”
陆元昭意思意思地笑了笑,“阿姨说得对,以后是要多回京城走动。”
京城她去得不少,只是不喜欢京城的那些社交场合,哪怕在京城,基本也不会出席,周砥也不喜欢,他家出席这种饭局,基本都是陆凡枝带着周自恒去。
叶磬问:“你在杭城读大学?”
“嗯。”陆元昭迅速地瞥了沈淮序一眼,心想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她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承认道:“美院。”
“你奶奶就是美院教授,你也是继承衣钵了。”叶磬打趣她。
“没有。”陆元昭顿了下,说:“我学的文保。”
叶磬问:“这样?那以后是去博物馆就业?”
“我还没想好。”陆元昭犹豫了下,说:“应该生完孩子会再读个博,目前更倾向于当个老师。”
当老师有寒暑假,她想多陪着孩子出去走走。
“我听你妈妈说你基本都定居在杭城,这是准备在杭城待产?”
“嗯,我在这儿住惯了。”陆元昭看了看自己的小腹,说:“我哥我姐他们都在京城,爷爷奶奶在杭城,我不太放心。”
“你是个好孩子。”叶磬温和地笑着,看了看她的肚子,关心道:“孩子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叶磬:“都还好吧?”
“都挺好的。”陆元昭犹豫了下,眼神变得慢慢缥缈,语气变得不甚真切,“也是孩子她爸保佑。”
在旁边未置一词安静听两人对话的沈淮序总算抬起头,在寂静无声的氛围中,深深地瞥了陆元昭一眼。
“关于孩子父亲的事,你妈妈都和我说了。”不明所以的叶磬唏嘘道,劝导道:“元昭,你得节哀。”
“他走得实在太突然了。”演技不是陆元昭擅长的技能,但为了避免沈淮序回头找上门跟她争抚养权,还是故作难过地遮住唇,假意啜泣,借着手的遮挡打哈欠挤出几滴眼泪。
所幸她昨晚失眠睡得晚,没打一会儿哈欠,眼眸就红得像当真死了丈夫。
“我家那个……大学才毕业。”陆元昭泪声俱下,她抹去溢出眼眶的清泪,哽咽说:“他都不知道自己当爸爸了。”
“元昭。”叶磬看得揪心,拍了拍陆元昭的背安慰道:“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好好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父亲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欣慰的。”
“你怀着孕,就别多想了,孕妇的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
叶磬生怕陆元昭哭岔气,拍着她的肩膀宽慰她。
陆元昭抽噎几声,拭去了眼角挂着的清泪,不好意思地弯起唇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来,“抱歉叶阿姨,是我失态了。”
“你很坚强,元昭。”
“……”沈淮序的下颌线紧绷着,指节隐隐发白,他攥紧了手上的茶盏,费力地去克制自己的情绪,避免自己一时失态,将茶盏捏碎。
陆元昭当真颇有艺术天赋。
就这演技,不去娱乐圈闯荡一番,拿个三金摆在家里实属可惜。
若说来之前,沈淮序还对陆元昭提分手这一行为抱有疑惑,以为陆元昭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直到今天下午见到她,看见她一月未见却日渐清瘦的脸颊,沈淮序还坚定地保留自己的想法。
陆元昭一定是有苦衷的。
可如今坐在这儿看陆元昭演这么一出,沈淮序纵使再不愿往去父留子那方面想,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下去。
陆元昭的反应的确是不想自己和这个孩子扯上一点关系。
他是孩子的父亲,陆元昭是想将他从孩子的人生中剥离?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