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这么多年了,外面的人不知道他的任务意味着什么,雪鹰的人又只当他心理素质极佳,能把自己调节的很好。
  程夕是第一个心领神会他任务的性质,又自然而然想安慰他的人。
  她一颗干净温暖的心,在努力化解他压抑住的冰冷。
  第九十圈,路怀勋发现他们之间的故事其实也简单得要命。
  程夕对军人有天然的情怀,甚至能读懂他全部的信仰。他做不到寻常男友的义务,连普通朋友的及格线都达不到,在程夕那里却不需要做太多解释。
  可是他加训、他任务、他时不时进入保密状态、他天南海北生死一线,程夕越是理解,越是难以让这段关系维持平衡。
  相处几个月下来,打过的电话屈指可数,见过的面也最终停在了那三次。
  再后来,他重伤入院,原本半个字都不能跟她提,却意外地被调派观摩学习的程夕正面撞见。
  她明白路怀勋隐瞒的理由,却头一次情绪失控,在他面前眼泪不住地往下掉。
  在感情里,她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比例,他的愧疚与喜欢也渐渐失衡。
  最默契的人,连提出分开都心照不宣。
  路怀勋申请了长达半年的境外集训,程夕报名了半年为期国际医疗志愿者。
  他们辗转归来,同时收到了对方半年前留下的信。
  有没有跑过一百圈,路怀勋已经数不清了。
  头顶是明亮的星辰,耳边还有加训的战友在喊号子。山里夏风清凉,整个山上军事封闭,只有雪鹰基地亮着灯,更远处的城市只剩视野边缘的一点亮光,被眼前更大片的黑暗包裹着,像是隔开了两个世界。
  他是雪鹰,共和国最强大的利器,屈人之兵最直接的枪口。护卫国土是第一信仰,他做不了别的选择。
  一年到头除了任务就是训练,去军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些年做了队长,更是几年没休过年假。
  连对父母都觉得愧疚,又怎么能坦然接受一个女孩简单明亮的爱。
  或许程夕会对军人的情怀封存在他身上,从感情里冲淡,转化成最直白的敬仰,然后遇见一个更值得的男人。
  又或者,程夕会遇见另外一个军人,驻地就在市区,轮休就可以陪她,能把忠于信仰和守护爱人做的两全。
  或左或右,这个人都不该是他。
  每年的明信片像是程夕给他的最后一点痕迹,也只有路怀勋知道,那个落款日期其实无关于情爱。
  她叫程夕,七夕是她的生日,明信片上永远只有四个字,“祝你平安”。
  那是她的生日愿望。
  第84章 番外国庆
  荒漠被战火撕裂成更惨烈的模样,大片炸药燃烧出的黑焦色像土地的伤口,空气里无法消散浓郁的硝烟味,带着炽热的沙尘,令人几乎窒息。
  周围没有能称得上路的地方,倒也没有高大的建筑物做挡,越野车开在碎石土丘之间,不远处还有炸弹卷起浓烟的声响,思维却有些麻木了。
  路怀勋有三天没睡觉了,战况越来越紧急,他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
  “小邵。”路怀勋半眯着眼,枪却抱在胸前,随时可以进入战斗状态。“今天这三十个人带出去,可以联系最后一批撤侨编队了。”
  “嗯。”邵言小声提醒他。“前面二十公里交战区。”
  “联系政府军了吗。”路怀勋看着天空不断炸起的浓烟,皱着眉头问。
  “联系了,但他们难以自保,还在往后退。”邵言苦笑道,“政府军有意助我们撤离,但确实有心无力。对面武装分子声势浩大,正是鼓励士气的时候,没有屈服于我们的外交沟通。”
  路怀勋目光落在后视镜,看着身后车队,手扣在枪骨上,眼神变得有些凌厉。“沟通不能使其屈服的,还有子弹。”
  车队里飘着各种尺寸的五星红旗,路怀勋想起他们刚刚到厂房时侨民闪烁着泪花的目光。
  他打开队内通讯,沉声下令道,“全体注意,前方一级战备。务必把同胞们安全送出去!”
  烟雾弹给了他们掩护的机会,子弹毫无规律地打在车身,发生砰嗙的声响。邵言把车横在侨民的车旁边吸引火力,掩护车队往前进行,同时又给路怀勋最佳的回击位置。
  瞄准镜的准星不断更换着新的位置,目标一直在应声而倒。
  武装分子的部队管理非常混乱,水平也参差不齐,但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仍然不可避免有弹片在他身上划出一道道伤口。
  ……
  武装分子的子弹多数打在他们车上,邵言极力稳定着车的方向,直到砰地一声,越野车突然熄火,邵言和路怀勋同时意识到了什么,砸开车迅速窗跳了出去。
  越野车轰得爆炸,火光瞬间窜上两人高的天空,灼热的气流推着两个人滚进旁边的烂尾楼角。
  “队长!”耳机里是孟旭的声音。
  “没事,车队别停,你把人带出去,回头营地复命。”路怀勋拿枪撑着自己站起来,管不了自己身上的伤了。
  目光里车队已经往西开去。
  “往里面走,先处理伤口。”路怀勋看见邵言胳膊上被划开的伤口,声音一暗,守着楼间的死角退进房子里。
  路怀勋耐心地给邵言包扎好伤口,开始拿消毒纱布处理自己满身的伤。
  他手法明显粗暴了很多,是因为时间有限,只要能阻断感染路径即可。
  “说点开心的吧,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么?”路怀勋喘着气站起来,视线颇有些虔诚地看往天空的东方。
  “十月一号。”邵言跟着站起来,脊背挺直,把身后的枪端正了。
  路怀勋淡然地笑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道,“走吧,跟着我冲出去,回去给祖国母亲庆生。”
  撤退的路原本走得还算顺利,雪鹰多年训练出的越野能力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路怀勋带着邵言穿行在交火线以内,在土丘和爆炸之间缓慢行进着。
  耳边忽然有子弹的声响,路怀勋瞬间把邵言扑倒在墙角,一墙之隔的房子里有接二连三的动静,很快地,旁边的房子里也开始有人行动。
  路怀勋放开邵言,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三个呼吸以后,对面枪声骤然响起,全数射向他们身后的墙体。
  里面发出几声嘶哑的惨叫,最后是细微的哭声。
  路怀勋摇了摇头,示意邵言藏好,自己则继续盯着对面的窗口。
  下一颗子弹落向他的身侧,在墙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弹坑。
  路怀勋没有犹豫,飞快地朝冒头的黑影回了一发子弹,紧接着,三发四发……
  邵言也看见了目标,跟着把子弹送出去。
  有什么撕开了风声,路怀勋下意识侧身躲开,邵言迅速反应,接连几枪出去,附近终于再也没了动静。
  邵言正要松口气,看见路怀勋再次摇了摇头。
  身后开始有细小的动静,路怀勋枪已经瞄准墙后面,却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房区跑出来,下一秒,抱住了他的腿。
  他和邵言同时愣住了。
  透过视野里唯一的半块玻璃,路怀勋看见身后的房子里刚刚死去的两具尸体,一男一女,鲜血还在汩汩流淌,大致猜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路怀勋蹲下来,先检查了一下他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然后轻声用英语问道,“有没有其他家人?”
  小男孩满脸的泪,只知道摇头,却没发出一点声音,大抵是战区生活教会他的生存之道。
  周围全在交火,这样一个刚刚失去双亲的孩子只能是坐着等死。
  路怀勋把他抱起来,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卡恩……”小男孩低声啜泣。
  “先跟着哥哥,不许哭,不许说话,做得到么?”
  “队长?”邵言诧异。
  “前面就出战区了,回头交给政府军安置起码有条生路。这孩子继续留在武装分子界内,恐怕活不过今天。”路怀勋正了正帽子,“不过你记得回头防着点,虽然这种年纪做间谍的可能性不大。”。
  路怀勋的伤都不至于太严重,但因为一直扛在最前线,大大小小的伤口数量并不少。
  撑着回到营地,连饭都没吃,路怀勋把卡恩交给邵言带着,自己径直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路怀勋的生物钟很准时地把他叫起来。他身上酸疼得要命,但营地里到处飘扬着鲜艳的五星红旗,看得人心情跟着好起来。
  “路队。”彭南看见他穿戴整齐地往中央空地走,有点惊讶。“就你昨天那副样子,我以为你起码要睡一天。”
  “你就不能说我点好。”路怀勋清了清嗓子,胳膊搭在他肩上,微微笑着,“再说了,也不看今儿什么日子,我就是爬也得爬起来。”
  彭南也跟着目光放远,眯着眼睛说,“今年大阅兵,要不是因为这场战争,我们应该也到天安门待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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