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路怀勋倒不大在意这个,从彭南那里出来以后,他借着大部队还没解散的时间,溜去食堂小超市顺了块雪糕。
外面天寒地冻,这季节要雪糕太诡异,也幸好超市值班的是老杨。
“我们年轻人不怕冷,越冷的天儿吃雪糕才越刺激。”路怀勋眨眨眼,“拿一块,回头记彭南账上。”
“你还年轻。”老杨瞪他一眼,“再过几年,来选训的新人都能叫你叔叔了。”
路怀勋听得头疼,“叔叔还不至于吧。”
老杨把雪糕递给他,关上冰柜门,道,“你说你也是,走就走了,这么费劲吧啦再回来干什么。履历够漂亮了,将来到哪个军区都能混得很好。”他说着,叹了口气,“这趟再回来,又不知道要熬几年。”
路怀勋笑道,“这不是舍不得你炖的鱼汤。”他不愿多谈,挥挥手,“走了。”
过拐角,他找了处僻静的小道,把雪糕压在左手手腕上。
扭伤事小,就算不做处理过两天也会自愈,可他手腕有旧伤,紧接着还要考核,根本来不及等自愈。
极寒能缓解疼痛,就算只是一时的,也能让他稍微舒服一会儿。
绕路往临时宿舍走的时候,不巧碰上了裴立哲手下的小战士。
“哥你怎么在这儿。”小战士两步跑过来。“气温几度啊你还吃雪糕?”
路怀勋把雪糕拿开,撕开包装咬了两口做掩饰,“有事?”
“上午你缺席考核,教官生气说要罚你……等等你手怎么了?”
他看见路怀勋通红的手腕,吓了一跳。
“小事。”路怀勋转移话题,“你继续说,教官怎么个生气法?”
“说要你下午当着所有人的面考核,说不定还要加训。”小战士有些担心,“你的手怎么样,行不行啊。”
路怀勋拍拍他的胳膊,“没事多看排名,担心担心你自己。”
小战士追上他,“我大不了重新做人明年再来,你要是被淘汰明年可就超年龄了。”
路怀勋脚步一顿,冷着脸评价他,“心态不错,实力欠缺。”
他们回去得早,临时宿舍人不多,路怀勋想为下午养足精神,索性补了一觉。
再醒的时候看见手腕上压着一个冰袋。
怪不得梦里没觉到燎燎疼痛。
小战士盘腿坐在旁边,见他醒了,主动说,“邵教官给你送来的,他还让我看着,怕你梦里醉拳把冰袋打飞。”他爬起来挪到路怀勋旁边,神神秘秘地说,“我觉得邵教官很看好你,你要是下午表现好,说不定能留下给他当观察手。”
路怀勋忍了忍,没憋住,笑了,“你怎么知道他很看好我。”
小战士得意地说,“队里小伤小痛多了去了,教官组的态度你还不知道吗。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滚蛋。”他又往路怀勋旁边挪挪,“就二队那个大块肉,脚踝都肿成馒头了不是照样自己单脚跳去医疗组的。”他摇摇头,“怪不得叫雪鹰呢,鹰都是冷血动物。”
“……”路怀勋打断他,“鹰是恒温动物。”
“这不重要。”小战士丝毫不受影响,“重要的是教官来给你送冰袋了,说明他不希望你淘汰,多明显的信号。”
路怀勋假装遗憾地说,“可是他自己也只是一中队的副狙啊。”
小战士气得一口气没上来,“哥,你是不是仗着今年成绩好就飘了。”他一把拿走冰袋,“副狙的观察手都看不上眼,我看要不直接让你当一中队队长得了。”
路怀勋思索片刻,认真道,“这个倒是可以考虑。”
下午,射击场左右被围得水泄不通,有新学员,还有雪鹰的正式队员。
路怀勋的单独考核将要在这里进行。
小战士走在路怀勋旁边,被这阵仗吓得脚步都缓慢了,“哥,你前几次来是不是得罪过这里的教官。”他拉住路怀勋,“多大仇啊,这样公开处刑。”
路怀勋皱眉,“公开处刑?”
小战士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不是担心你手疼影响发挥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万一过不了……”他语气渐弱,忽然改口道,“没事,哥,反正就算过不了你也不会再来了,丢人也没人知道。”
路怀勋强忍着打人的冲动,“你少说话,在这等我。”
就位以后,孟旭照规定宣布考核流程,路怀勋在心里默默过了一遍,考核正式开始。
枪是散乱的,就连部件型号都不是完全匹配的,跟当初他带训时一样。
路怀勋判断完毕,挑出一把最完整的步枪拼装好,留下弹匣没装,空扣了几下扳机,然后稍作考虑,朝试枪靶开了第一枪。
子弹落在靶心边缘,但计分仍是十环。
路怀勋笑了一下,似乎在说自己运气很好。
心里却在想,弹道偏离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帮崽子们做教官,比他当年还要狠。
他抬起头,不带温度地瞥了孟旭一眼,后者茫然地望过来,不像心虚。
不是孟旭的主意,他在心里下结论。
孟旭被他这一眼看得心里发毛,面上还要强装冷静地发号命令,指挥考核流程。
路怀勋回神,专心于瞄准镜里的世界。
试枪以后他心里有数,难度有,但对他来说问题不大。
第一组难度稍低,设计时为的是让新训学员适应枪支的偏离程度。
毫无悬念。
第二组常规靶位,路怀勋找到了手感,开枪速度越来越快。
全部十环。
侯建坤在外围高地看着,满脸尽在掌控中的喜悦。
孟旭始终盯着记分牌上的信息,似乎比路怀勋还担心丢分。
全场只有彭南和邵言并不在意路怀勋的成绩,在看他的左手。
第三组,记分牌和人质牌交替出现。
第四组,全场人质牌,记分牌只会随机闪现。
……
到最后一组,路怀勋没有一个失分。
所有出现过记分牌被他全部拿到,哪怕只是闪过短暂的几秒。
在场的新训学员看得心惊肉跳,没有人说话,满场的寂静是对这不可思议结果最直接的称赞。
考核通过似乎已是定局,但这样完美的成绩单下面,任何一个小失误都会变成巨大的遗憾。
场边的人都攥着拳头,手心指尖全是汗,替路怀勋紧张。
只剩最后一组了。
在靶位准备好,孟旭将要下命令前,路怀勋轻轻扶了一下左手的手腕。
邵言看见他这个动作,一口气提在心窝里。
不止只为今天,是为今天以后的无数个未来。
彭南注意到了,拍拍他的肩。
“你检查过队长的手,还同意他回来?”邵言忽然问。
彭南目光还在路怀勋身上,故作轻松道,“看他自己的本事。”
场内的枪声已经开始,速度、准度都没有变,甚至还要更快。
绝大多数人不知情,也没注意到路怀勋扶手腕的动作,只会理解成他手感上来,快是自信。
邵言低着头,知道他是因为手腕不舒服,想速战速决。
上午考核时这一组淘汰过半,然而在路怀勋这里,仍旧未失一分。
最后一枪打完,计分牌的数字刷新。
场边围观的新训学员自发地在鼓掌,这个成绩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路怀勋呼出一口气,这样高强度又密集的射击对平时的他不成问题,可现在他左手疼得很难使劲,精神放松以后指尖都有些发抖,身上全是汗。
不想被看出异样,还在用精力撑着,微笑着。
他想把枪放下,却见偏远的空旷处,有人抓着一大把气球飞奔着往中央跑。
他下意识重新握紧枪身,并不觉得这些气球是来庆祝的。
气球被松开束缚渐渐升空,在气流中各自分散,飞到半空,露出藏在中间的白色气球,上面一圈一圈画着的,正是他最熟悉的靶环。
路怀勋看懂了来意,凝眉在瞄准镜里前后试了试,时机还不够。
气球飞得太低,左右拥挤遮挡目标,飞得太高又会超过枪的理论射程。这是对判断力的极致考验。
周围掌声渐渐停了,有人看懂了这项挑战,在兴致勃勃地跟周围的人解释。
邵言看清中间的人是侯建坤,转身就要走。
彭南拉住他,摇摇头。
都到这份上了,那么多人看着,再拦也拦不住。
路怀勋有了判断,毫不犹豫地用左手托住枪,稳定射击的仰角,然后慢慢走了几步,在调整位置。
气球还在上升,已经逐渐到了射程的边缘。路怀勋忽然放下枪,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两步跳上主教官的高台,重新抬起枪,瞄准,射击!
白气球瞬间爆炸。
侯建坤兴奋地朝四周招手。
彭南长长呼出那口气,偏头看见邵言发红的眼角。
四周如潮的掌声中,路怀勋努力站直,笑了一下,对孟旭说,“教官你别介意,情况紧急,不是要抢你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