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路怀勋说,“我怎么知道你给的信息是有价值的。”
“我保证能让你少牺牲几个兄弟。你们车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值三百万,不是么?”
裴立哲抓紧了手边的枪。
“路队长从来不在任务以外杀人,我说的对么?”温彻斯特仿佛料到了裴立哲的动作。
行车带起的风声有些大了,温彻斯特饶有兴趣地回头看着路怀勋,忽然开口说起韩语。
“或者……你考虑加入我,这三百万就当我送你的礼物。”
裴立哲茫然地看向路怀勋。
路怀勋皱起眉头,“账单寄到原来的地址。”他当机立断,不屑地冷笑道,“三百万买不了我心里的是非对错。”
“你似乎对军火还存在最原始的误解。”温彻斯特撇撇嘴,轻轻摊手,“政权更替大多源于民愤,战争是这些地方通往最终和平的大门,而军火,正是这扇大门的钥匙。”
“我恐怕你要白折腾这一趟了。”路怀勋觉得好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可以查查这句话的意思。”
“入账三百万,怎么都不算白折腾。”温彻斯特笑道,“付费的情报会在我下车后立刻发送给你。另外,我将随时欢迎改变主意的你。”
路怀勋没打算再理他,自己换了个姿势,慢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其实只要不做太大的动作,肋骨的疼痛已经可以忍耐,可问题是他休息的时间远远不够。
从任务书下达,时间开始倒数,每个人都恨不得一天当作两天用。
人疲惫的时候精力不好,伤痛也成倍放大。
裴立哲拍拍他的膝盖,无声地问,“没事吧?”
路怀勋摇摇头。
车一直开到天空破晓前,路怀勋正合着眼养神,被耳机的呼叫声吵醒。
“队长!交战区在朝我们的方向蔓延。”
蒋启的话音刚落,已经能看到不远处轰炸机在低空盘旋,丢出的炸弹正落在他们前方。
几秒钟以后,大地轻轻颤抖,烫人的热浪掀进车里,碎石沙尘哗啦啦铺盖在车窗玻璃上。
第49章
“这他妈,开车掉头啊!”裴立哲在旁边大吼。
路怀勋指挥邵言把车靠掩体停下。
“战区范围很大,从西南山丘一直打过来的。”蒋启的声音里也开始有细碎的情绪,在极力维持着镇定。
路怀勋抓起自己的枪开门下车,同时在频道里喊道,“孟旭跟我下去看看,其他人待在车里,没我的命令不许下车!”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被飞扬的烟雾染得失去纯白,殷红的火光不停炸开,震得人心惊胆战。
“操,我就说不能让这群人编入我们的队伍,根本不听指挥。”裴立哲从后视镜里看见后面车队晃出的人影,气得血压直往上飙。
他一把拉开车门,朝那些人怒吼,“都听不懂人话吗,说了不能下车!”
“我说一句——”温彻斯特不知什么时候也下了车,在他旁边悠悠开口,“你们以政府军援军的名义前来,见友军却不支援,这不合理。”
他用下巴指了指那些不听指挥的士兵,“人家这些人是正统政府军,下面那群人是他们的战友,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只有你们这帮冒牌货才会说保存战力不准下车。”
说罢,还满脸遗憾地耸了耸肩。
裴立哲觉得自己一碰上温彻斯特就抑制不住暴力的天性。
这人也太欠揍了,从头到脚都是。
“混编进我们队伍的政府军按耐不住都下车了。”裴立哲恶狠狠地瞪了温彻斯特一眼,压着耳麦向路怀勋汇报。
路怀勋停顿了一下,说,“告诉他们,全体战备,原地待命。”
裴立哲转达完,条件反射做了一套端枪的动作,恍然沉静了好几秒。
心脏在胸膛里剧烈地跳动着,裴立哲忍不住伸手摸了把枪杆,冰凉的触感也没能稳定他心里无法表达的情绪。
来到塔那干四五个月,真实的战场是见过了,但他们挂着联合国的名字,带着维和的蓝盔,即使曾经为了救人开过枪,也鲜少有真正进入战争的参与感,大多数时候都在以旁观者的视角审视战争本身。
可这一秒拉上枪栓,他将真正以政府军的身份成为交战双方中的一员。
“裴队长,”温彻斯特笑得不怀好意,“竟然也是第一次上战场吗?”
裴立哲被人看穿,情绪更差,冷冰冰地过去一眼。
“没记错的话,您是位上校?”温彻斯特似笑非笑地,“军事理论考出来的上校,还是演习胜率评比出来的上校?”
裴立哲枪口对准温彻斯特的心脏,“你要不要试试。”
温彻斯特慢慢摊起双手往上举,随后却眨眨眼,说,“不敢。这次我记住了,跟裴队开不得玩笑。”
裴立哲两眼怒视,可还没来得及有其他动作,眼前轰然炸开两声巨响。
裴立哲一边挂着耳机,一边是现实3d环绕,震得他眼前一懵。
“路怀勋!”裴立哲不再管温彻斯特,压住耳机大喊。
“没事!”路怀勋打开全体频道,沉声下达作战任务,“各小组注意,前方交战,政府军正处于劣势,估计二十分钟内将被逼到红线位置。我们的任务,守住这条要道,击退敌方。”
无线电把路怀勋的声音送到每一个战士耳边,“我们的主战场并不在此,但战斗的意志永远不变。第一要赢,第二要活下来,第三——”他话音一转,“不放过任何一个伤我同胞的人。”
随着他的话沸腾起来的热血恰到好处地淹没了裴立哲所有的矛盾。
“e组正西方向埋伏,ab两组正面突击,02狙击组注意机枪手的位置,目前判断至少四个。”
路怀勋在交待着更详细的作战方案,大部队小跑着迅速就位,裴立哲想了想,冷着脸扔给温彻斯特一把枪。
“这里不会有人保护你,拿着自卫吧。”
温彻斯特下意识接住,笑着还给他,摇摇头,“中立是我的底线。两边都是我的客户,我不动武。”
裴立哲撇撇嘴,“你爱死不死。”
然后转头冲向自己的位置。
事实证明当子弹像暴雨一样扫射过来的时候,再强的心理准备都是徒劳。
除了身经百战的雪鹰队员反应良好以外,包括裴立哲在内的维和成员都有短暂的晃神,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于瞬间看见了无数生死的情况。
路怀勋事先把队员们交叉分组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加上每一位队员单兵素质都没得说,战术动作很多都已经成为肌肉记忆,经雪鹰队员一嗓子吼过去也都渐渐找准位置。
战况紧急,没那么多时间给人调整情绪。
当子弹接连落在身边,每一个军人都会条件反射地握紧自己手里的枪去反击。
高爆弹还在密集地落下,周围炸起灼热的炮火熏烤着皮肤,刺眼的火光把眼前的画面分割开,浓烟掺着沙尘飞起一人高又盖下去,模糊了天的边际线。
甚至没有人察觉到遥远的朝阳逐渐升起,也没有人注意到手心里的湿润源于自己胳膊上的伤口。
光影声呈几倍交叠的世界里,生命眨眼瞬逝,感官似乎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变得无比迟钝。
对路怀勋来说,就是暂时从未愈旧伤的桎梏中挣脱出来的宝贵时机。
狙|击|枪在远处不断清扫敌方的火力,连续的枪声震耳欲聋,裴立哲明显感觉对面的火力锐减。
“小邵!干得漂亮!”裴立哲情不自禁地大声赞扬。
十几年军旅生活,成千上万次射击训练,年复一年的军演……在一个优秀的战士身上,早已化作最原始的条件反射。
裴立哲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像演习里一样流畅地瞄准射击。
远处的人影应声而倒,距离遮掩了敌人生死瞬间的状态,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倒下的人并不像只是冒一阵红烟,标记“演习死亡”那么简单。
倒下的是真正的生命。
弹道划过空气,像是把空间都撕裂开,所有的嘈杂和躁动都被更猛烈的枪炮盖住。
有流弹反弹蹭过他的胳膊,军装被划开,血肉瞬间翻开几乎见骨的伤口。
“妈的,都给我干他丫的!”裴立哲大声咒骂,一边扫射一边后退,路过土坡的时候,细碎的风里传来极为细小的金属声。
裴立哲眼疾手快拉住旁边一个面熟的小伙子按在地上。
巨响之后,世界安静了两三秒,嘈杂声才渐渐进入他的耳朵。
“操!”
土坡被炸出一个大坑,飞扬的沙尘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放平,正南方向……”路怀勋冷静地蹲在邵言旁边,毫无情绪波动地报出各项参数。
邵言第一次对瞄准镜里的世界有了不同的感受。
周围是枪林弹雨的世界,爆炸声接连不断,即使在炮弹范围外都有震耳欲聋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