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睡会儿,到了叫我……”路怀勋放弃在找药箱里的药,靠在座椅上,最后强打起精神说了这么一句。
  战区没有能称得上路的地方,自然也少有完全的障碍阻挡,裴立哲几乎完全沿着最短的直线在开车,一路扬起漫天沙尘,不出一小时就回到了营地。
  他把车停在宿舍楼下,然后去拉后排的车门。
  裴立哲原本是想叫醒路怀勋,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目光先被他腿上浸湿的纱布吸引。
  看纱布的厚度应该是叠放的两块,可是即便如此,最上层也已经湿透了。
  “裴队。”邵言在裴立哲身后,也在焦心着路怀勋的情况。
  裴立哲有点不忍心叫他,心口堵着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该冲谁发泄,最后一拳捣在前排的座椅上。
  就这么点动静,也把路怀勋吵醒了。
  他皱着眉喘了口气,睁开眼四处看了看,反应有些迟钝,“你开的还挺快。”
  裴立哲攥着拳头,没说话。
  路怀勋躲不开他的目光,只好往旁边摆了摆手,“你这么堵着门我怎么出去?”
  裴立哲沉默地让开,见路怀勋想去扶门框,又顺手捞了他一把。
  路怀勋站起来绕过裴立哲,看见他后面还有个愁容满面的邵言,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你俩这什么表情,我还没死呢。”
  裴立哲沉默着才勉强控制住自己没爆发,不是不想说话,是怕自己一张口就忍不住想骂人。
  “小邵,看着你们队长。”裴立哲阴沉着脸,转身朝宿舍相反的方向去。
  邵言跟上路怀勋,虚伸了两次手,最后还是在上楼的时候扶住了他。
  他跟队长本来就分在一个屋,邵言拿钥匙开门,把路怀勋扶进去,回身关门的空,路怀勋已经自己倒在床上了。
  “队长,你这伤得重新处理。”邵言轻声轻气地说,推了推他的胳膊。
  路怀勋一放松精神,脑子跟浆糊似的,只勉强分析出说话这人是邵言,“你处理,不用管我……”
  邵言叹了口气,知道他实在是太累了,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刚到塔那干连时差都没倒,接着就上高强度的战场,任谁也扛不住这个累法。
  他走到床头,路怀勋已经睡着了,他摸了摸路怀勋的额头,万幸的是没发烧,临时处理的伤口还算有效。
  然后把医疗箱提过来,搬了个板凳把路怀勋的腿架到床外面,小心地掀开湿透的纱布,看见里面黑粗线的缝合有断裂的迹象。
  他拿镊子去找线头,刚碰到伤口,路怀勋身体一抖,轻轻哼了一声,人却没醒。
  邵言吓得如临大敌,不敢随便碰他,更不敢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自己去叫彭南,整个人急出一身汗。
  -
  彭南正坐在床边挨个给轻伤的战友上药,被迎面冲进来的裴立哲抓着领口提起来。
  “诶???”彭南手上的棉签差点按人家伤口里。
  “你,替他接着干活。”裴立哲指了指旁边啃压缩饼干的医疗组成员,转身拉着彭南出去了。
  “赶紧上去看看你们雪鹰的好队长。”裴立哲在走廊里把彭南放下。
  “路怀勋怎么了?”彭南眼皮一跳。
  “我又不是学医的,我怎么知道。”裴立哲气还没消,看谁都不顺眼,“你医疗箱呢?”
  “我……”彭南想说自己没来得及提箱子就被他拽出来了,瞥见裴立哲包公似的脸色和肩章上的星星,把话都咽回肚子里。
  官大一级压死人,算他倒霉,撞领导枪口上了。
  作者有话说:
  彭南:我太难了
  老裴:我太难了
  小邵:我太难了
  小路:?_?
  第33章
  彭南一路小跑着,满脑子上次在亚加纳的画面。路怀勋高烧不退、伤口反复感染、他作为医者束手无策,那是他随队行医多年的噩梦,也是他作为路怀勋的兄弟,最怕的一次。
  推开门,先看到的就是蹲在床边的邵言,脚边扔着几块浸血的纱布。
  “伤哪儿了这是?!”
  邵言闻声转过头来,看见彭南跟看见救星似的,起身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小腿,匕首伤,观察快两个小时了,应该没毒。”
  彭南两步走过去,看见路怀勋手搭在腹部伤口处,眉心也没解开,睡得不怎么舒服的样子。左边小腿一道七八厘米的伤口,刚用粗线缝合好,看不出伤得深浅。
  但总的来说,比他想象中要好一些。
  在楼下看裴立哲的表情,吓飞他半条命,还以为这人又吃子弹了。
  彭南先给他量了量体温,还行,没烧。又检查了一下缝合的刀伤,处理得还算规范。最后准备看看他腹部的伤口,手刚要掀迷彩,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邵言。
  “我知道……他伤没好,我知道。”邵言低着头念叨。
  彭南略一沉思,拉开路怀勋的上衣,枪伤的位置贴好了新的纱布,这让他有些惊讶,“你换的?”
  邵言点头,“我看他睡着以后手一直往这里压,肯定是不舒服了,就拆开换了个新的。”
  彭南低下头仔细检查完,笑了,“行,以后有你跟着他,我也能早点退休。”
  床边满地的纱布,医疗箱被邵言翻的乱七八糟的,能用的都用上了。
  他刚刚重新缝合好小腿,再去看队长腹伤的时候,犹豫再三几乎不敢下手,最后还是起身喝了半桶凉水,才一鼓作气处理妥善。
  人究竟能为信仰做到什么程度,邵言觉得自己离路怀勋的高度还有很远。
  “你也知道他这人,没人劝得住。”彭南瞥见邵言的表情,边收拾医疗箱边说道,“当初一天八回往我办公室跑,口口声声说只要我帮他过行前体检,剩下一个月绝对谨遵医嘱。结果自从我答应他,越野泅渡、跳伞越障,就没他不参加的项目。”
  一卷纱布飞向邵言,他下意识接住了。
  “就这点,你别学他。都是凡胎肉|体,顾好自己,留得青山在才是前提。”彭南指了指邵言的胳膊。
  第二天早训,路怀勋还没醒,彭南检查过,伤口渗血的情况好多了。
  到下午的时候,裴立哲抽空来看路怀勋。
  “他没事吧?你靠不靠谱啊?”
  彭南本来还能因为理解他着急努力保持好声好气,听见他后面那句话,耐心彻底崩盘。
  “医疗队都派出去干活了,这儿就我一个学医的,你不信我也得信!”
  “不是……这小子睡在悬崖边都能到点起床,今天睡一天太吓人了。”
  屋里加上半天不吭一声的邵言和躺在床上挺尸的路怀勋一共就四个人,裴立哲帽子摘了,一点儿上校的架子都没有,声音也放低了。
  “他就是累的,那点伤对他来说不算大事。”彭南指着路怀勋的腿,“有一年我们出任务,伤口比这长一半吧,刀上还淬了毒,他跟没事人似的跑了三十多公里,到驻地整个腿肿的比馒头大,第二天爬起来照样带队。”
  那一次邵言也在,被彭南这么一提,记忆全涌上来了。
  是撤退的时候遇上埋伏,路怀勋突击撕开包围圈,半个字没提自己的伤,一路回到驻地才被他们知道。
  这些年雪鹰的任务数不过来,遇上突发情况的也不在少数,路怀勋总是习惯自己扛在最危险的位置,有时候连战友们都忘了,他也是会伤会死的凡胎肉|体,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战神。
  裴立哲从军报改名换姓的化名故事上看过类似的报道,这一联想才发现,多数在他看来近乎玄幻的故事都能往路怀勋身上套。
  “这么多年了,别管新兵老将,我就服他一个。”裴立哲无意识地搓着手指,心想雪鹰队医的心理素质果然不是吹的,真当战场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他昨晚心不在焉,手指被烟头烫了一下,还挺疼的。
  “你要真担心他不如少安排点活。”彭南看着裴立哲的肩章,意识到自己刚刚吼的是一位上校,觉得有点心虚,但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完了,“他这趟纯粹是想带队里的新兵经经战场,你们行动的时候记得把二队带上,我尽力劝他在驻地歇两天,行么?”
  “可以,这两天也没大事,两边军火库同时告急,被迫停战了。”裴立哲一口答应。
  等彭南吃完晚饭回来,床上的人看起来刚醒不久,他手背压着额头,眼神直盯着天花板。
  “醒了?感觉怎么样?”彭南在床边椅子上坐下,觉得路怀勋脸色还不错。
  “还行。”路怀勋睡得有点懵,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七点半,傍晚。”
  路怀勋一愣,“我睡了一天?”
  彭南认真地点了点头,见他一直按着太阳穴,“还头疼?”
  路怀勋摇摇头,有点想骂人,“怎么没人叫我?”
  彭南一边喝茶,一边酝酿着后面要说的话,“来叫你的都被我赶出去了。我这辈子第一次以下犯上,骂得上校灰头土脸的,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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