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安排好的飞机不能直接在亚加纳降落,意味着交战局势必然已经升级。他通过晃动程度判断出他们的位置在底部船舱,外面的吵闹声被隔绝起来。很明显,这是艘有其他用途的货船,他们是浑水摸鱼上来的。
  既然见不得光,必然也有被识破的风险。
  “船还有多久靠岸?”他按着太阳穴睁开眼,心里有了打算。
  “不到两个小时。”邵言一路都在算着时间,所以答得很快。
  路怀勋抬了抬还在输液的左手,问彭南,“你这药效,撑不撑得过两小时?”
  他们终于反应过来路怀勋在考虑什么。
  “队长,你需要休息。”邵言也急了。
  “再横着出去,目标太大了。”路怀勋轻笑了一下,“我这不也是,给你们减负么。”
  彭南皱着眉头叹气,知道他倔起来没人拦得住,“你还能走?”
  路怀勋闭上眼,嘴角的笑意有些清淡,“可以试试。”
  货轮准时靠岸,孟旭带着试验组打头阵,邵言扶着路怀勋起来,架着他跟在后面,他们像来时一样,混在上下的船员中往外走。
  路怀勋走得十分勉强,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多半的重量都在邵言身上,只低头机械地迈着步子。
  他们上到甲板上,迎面走来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看见他们的队伍,竟然停下来,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句,“中国人?”
  路怀勋正路过他身边,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对上一句韩语做掩护,“你说什么?”
  那人愣了愣,盯着他们的背影看,却也没动。
  邵言扭头一瞥,看见说话的是个白种人,按理说也不该在这时候出现在非洲大陆上。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没往心里去。
  路怀勋闭了闭眼,认出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心里笑了一下。
  冯明磊安排的专机就停在港口附近的临时机场,他们下船不久就看见了早就在等候的医护人员。
  路怀勋这回真到了极限,所有的意识感官像流水似的,抓都抓不住。
  他听见彭南在旁边絮絮叨叨地交代着,“枪伤,右侧肋骨下方,感染比较严重,有失血性休克,刚输了400毫升血浆……”
  再然后,耳边的一切飘得都有些远了,模糊的是个陌生的声音,“你放心,冯将都交代过了。”
  第21章
  飞机直接降落在军区的停机场,从战乱国家逃亡到踏上祖国的土地,是深深的劫后余生的欣喜。
  然而没有谁能完全放松心情,因为保护他们安全回国的人还在生死线上徘徊。
  雪鹰队员与试验组就地道别,救护车破例开到机舱下面,他们小心地把路怀勋抱到车上,安排彭南和邵言第一批跟车去医院。
  在南半球待了这么久,队员们都忘了北京城还是冬季,几个小伙子穿着迷彩短袖被寒冷的北风招呼着,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飞机上十个小时都过来了,救护车上这不到半小时,却比飞行还难熬。
  冯明磊提前安排了警车开道,救护车一路顺利地开到军区医院。
  邵言跟着担架车狂奔,听见彭南在跟接手的医生交代情况,最后他声音一急,“我还是跟台吧,你们里面等我。”
  他浑身泥土,衣服上全是干了的血迹,整个人风尘仆仆的,收起脸上的疲惫,转身去给自己消毒。
  手术室大门一关,外面只剩了邵言一个人。
  孟旭他们随后赶到,看见愁眉苦脸的邵言,吓得脸都白了。
  “队长呢?!”孟旭把邵言从走廊的长椅上拎起来,自己满头的汗。
  “还在里面。”邵言指了指手术室的门,上面亮着的还是红灯。“小点声,这里是医院。”
  在飞机上,在船上,甚至最坏的情况下被困在工厂里的时候,因为看得见路怀勋,总觉得他一定能撑得过去。
  现在隔着手术室沉重的大门,里面生死一线,他躺在手术台上不再掌控自己的生命,很难说再推出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没人能真的冷静下来。
  深深的寂静中,手机铃声显得尤为突兀,孟旭认出是冯明磊办公室的电话,稳了稳情绪,接起来。
  “路怀勋怎么样了?”冯明磊开门见山。
  “还在手术,彭南跟进去了,我们都在外面守着……”
  孟旭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么大一个任务结束,雪鹰任务小组全体队员没能按时归队,下了飞机没回基地报道不说,穿着迷彩一身血的就往市区医院跑,违反的规矩加起来都够记过处分了。
  “冯将,我们不是违规……”孟旭心里火燥得难受,又遇上理亏的事,语言表达能力几乎归零。
  “还知道纪律。”冯明磊放缓了语调,他知道路怀勋在这群队员心里是什么样的意义,也没想真为难这群人,“给彭南和小邵批了三天假,剩下你们几个,破例批准你们等到手术结束。”
  孟旭长长呼了口气,感激地说,“是!保证按时归队!”
  -
  路怀勋的手术算不上多复杂,普通的开放伤口清创,难的是病人情况不容乐观,严重的并发性感染,加上之前失血性休克和长时间的高烧,处理起来必须非常谨慎。
  先前军区下发通知的时候连用了几个绝对级的词,什么用最好的救治条件,务必全力抢救,诸如此类。
  上面给的压力大,雪鹰的直系军医又在手术室亲自盯着,几个主治医生吓得更加慎之又慎,导致手术时间比预计长了不少。
  等到红灯终于灭掉,彭南跟着医生们一起出来,被外面这阵仗吓了一跳。
  “你们都没归队?”彭南替路怀勋觉得头大,心里又莫名觉得感动。
  “他人呢?怎么样了?”孟旭立刻迎上去。
  “手术比较成功,感染的问题要看后续,得观察一阵子。”彭南心情好了点,开始满脑子都是路怀勋醒来看见这些人违反基地规定擅自行动后那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那就好。”孟旭知道彭南说话的风格,他喜欢有一说一,不留余地也不过分悲观,能这样说意味着路怀勋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还不回去,等着这小子醒来就把他气一顿?”彭南皱着眉打量了一番这群人。
  “嗯,回,这就回。”孟旭也跟着心里一松,小声地下达整队集合的命令。
  路怀勋从手术室里面直接被推进病房,他们在外面守着连面都没见到,等人一散,邵言立马问彭南病房在哪,小跑着又追过去。
  隔着病房的玻璃,邵言第一次见到如此虚弱的路怀勋。
  他面色惨白,昏迷中也不能摆脱不适,眉头皱在一起,手指无力地微蜷着,甚至连呼吸都要依靠床边的辅助机器。
  可就是这样虚弱的路怀勋,竟也透着一股子坚毅的气质。或许源于他紧皱的眉头,又或许源于他几天前说过的“会努力陪共和国战斗下去”。
  有时候邵言就在想,能从路怀勋身上学到的实在太多了,又不由自主地在反思,要是换成自己,会从哪一步开始做不到他这样坚定无畏,死而后生。
  -
  一切都跟医生的计划分毫不差,路怀勋醒的时候高烧已经退了一些,但麻药劲还没完全消失,身上的疼痛都在可控范围内。
  “醒了?”彭南拿着新的输液袋进来,正撞上刚睁开眼的路怀勋。
  路怀勋没力气理他,精力都放在脸上的氧气面罩上了。他稍微挣扎了一会儿,面罩上蒙了一层白雾。
  “干嘛呢,一醒就瞎折腾。”彭南见他意识恢复良好,顺着他的想法把面罩摘了。
  “我这点伤,用得着这玩意?”他皱着眉头,满脸的不快。
  说到一半,因为实在疼得厉害,他改成了气声。
  “您这趟下来,就差进icu了。”彭南把输液瓶换上,“我跟这么大个任务回来还得在一线提心吊胆地救人,您就可怜可怜我,配合点,行么?”
  路怀勋笑着掩饰身上的难受,“我现在,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不得不配合。”
  邵言从在亚加纳最后几天就没怎么休息过,轮班守着试验组,轮班警戒,轮班看护路怀勋,仅剩的一点精神撑到路怀勋脱离危险就倚在墙角睡着了。
  他睡得不沉,生怕路怀勋再出什么岔子,这边一有动静他就醒了。
  “队长!”他看见路怀勋睁着眼,整个人都清醒了。
  路怀勋跟着声音的方向往这边挪了挪视线,看见一身的行头都没换过的邵言,一脸的疲惫,看来是没跟大部队一起回去。
  “你怎么也在?”他能感受到麻醉在褪去,疼痛像涨潮似的。
  “冯将说我开始狙击训练以后一直是你独立负责的,所以暂时不急着归队。他怕有涉及雪鹰内部的事彭南一个人不好上报,批了三天假给我,我们俩轮班在这里。”邵言解释道。
  “养两天就好了,用不着这么大排场。”路怀勋闭上了眼,有气无力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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