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没有。”林知行喝了口温水,“送陆行去个地方。”
  “陆行今天也在行里?”
  “他下午来了趟,应该是有审批要过,我临走的时候他叫住我,让我送他去个地方。”林知行也纳闷,“他平时都开车,就今天破天荒地没开车,还被我撞上了。”
  姜存恩突然沉默,支支吾吾地垂下头,像是想起什么,没等林知行细说送陆晟初去了哪里,姜存恩口袋的手机突然响起。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蹭一下站起来,差点儿撞翻张子浩手里的薯条。
  “怎么了?”
  “我出去接个电话。”
  姜存恩举着手机,走到酒吧外面,点开未接来电第一个,拨回去。
  “陆行,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见。”
  酒吧那么吵,陆晟初本来也没打算他会及时接。
  “你在哪?”
  “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晟初的语气听起来不怎么高兴,有点儿家长质问的意思,姜存恩还真被唬住,他呃了半天,“在外面。”
  “我在你家楼下,来取车。”
  “啊?!”姜存恩确认道,“你在我家楼下?”
  “对。”陆晟初坐在亭子的长椅上,他抬手搭在椅背上,面朝西边,看着橘红的绝美落日,远处山头袅袅雾气,他仔细回味着姜存恩刚刚震惊的反应,抑着笑意问,“什么时候能回来?”
  “陆行,我明天把车给您送过去可以吗?”姜存恩蔫蔫的声音。
  “没关系,你忙完回来我再把车开走。”陆晟初故意装出善解人意,“多晚都行。”
  他说完已经能琢磨出姜存恩会是什么表情,心里又回怎么骂他。
  “怎么?”陆晟初进一步追问,“今晚不打算回来了?”
  “回、回去。”
  他三两句话,把姜存恩的话套得干干净净,挂断电话前还着重强调,“我等你。”
  回到卡座的姜存恩心不在焉,根本没心情,更别提投入喝酒,他又起身出去,十分钟后回来,拿着东西和大家说有点急事要先走。
  姜存恩怕林知行有意见,特别让他不用拘束,说在场的都是很好相处的人,都是朋友。
  张子浩在一旁暗自腹诽:在场的的确都很好相处,除了这位眼睛长头上的大少爷。
  临走,姜存恩碰了碰张子浩胳膊,知道他应付不了林知行这位大少爷,安慰道:“没事,你顶一会儿,我给明哲哥打电话了,他说很快就到。”
  ......
  姜存恩打车回来,走进小区没看见陆晟初,他拿着手机犹豫,看见路过的两个女生频频回头,指着一个方向窃窃私语。
  他顺着她们指的方向看过去,逆着光,一个醒目的轮廓身影,坐在亭子里。
  “陆行,久等了。”
  “结束得这么快?”
  你还有脸问这个。
  姜存恩情绪收敛,忽略他的问题,说:“你稍等我一下,我上楼拿车钥匙。”
  “在这?”
  陆晟初坐在没动,他一条腿抬起,脚踝搭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大张大合的阔气坐姿,和平时工作中严谨的气质判若两人。
  莫名让姜存恩联想到‘人模狗眼’几个字,平时在行里一副禁欲老干部,情绪滴水不漏的模样,私下竟然还有这么纨绔的一面。
  陆晟初等他回答,那个居高临下的审视姿态,压迫得人很不舒服。
  “呃...”姜存恩看了眼远处天边,“陆行,外面有点热,要不你上去坐会儿。”
  第33章 聚餐
  二十年前的拆迁房,看起来陈旧,但内里设施还算完善,电梯门开合发出突兀的响声,回荡向消防通道。
  一层四户,两两相对,空间略显狭窄,姜存恩出了电梯右转,陆晟初站在他身后,看他毛手毛脚地开门,不知道是锁眼生锈,还是因为他太慌,钥匙往锁眼里插了好多次才插进去。
  标准的一室一厅,陆晟初不客气地迈进去,偏头细细打量屋内装潢陈设。
  其实也谈不上装潢,就是搁了几件必需的家具,东西堆得乱糟糟的,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更加拥挤。
  “陆行,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姜存恩在沙发给他收拾出一个位置,抱着刚收拾起来的衣服,一股脑儿扔到卧室的床上。
  陆晟初看他一气呵成的动作挑了下眉,走到沙发旁,低头看着旁边叠摞的各种杂物更是哭笑不得。
  “我先洗个杯子。”
  姜存恩穿着拖鞋,在屋子里拖拖沓沓地来回,他弯腰打开储物柜,扶着柜门在里面翻找茶叶,找出一盒南方的橘皮白茶。
  “陆行,白茶可以吗?”
  “可以。”陆晟初言语间笑意明显,“我不挑。”
  收拾出来的位置特别勉强,前面还有个实木茶几,空隙刚好够陆晟初端坐,连腿都不能放松伸展。
  他目光在屋里寸行,一进门就惹人注目的酒柜,此刻从正面看,里面各种酒摆得满满当当,是这屋里为数不多整齐的角落。
  陆晟初捏着外套,盯着沙发扶手上堆放的浴巾和衣服,斟酌再三后,他拨开一点位置,把自己的外套搭上去。
  团在一起的浴巾耷拉下去,陆晟初伸手接住,瞥见盖在衣服下面的一本相册。
  他顺手帮姜存恩把浴巾叠好,放在沙发旁边的小桌子上,手指犹豫着触碰过相册边角。
  那本相册很厚,呈翻开状,内页正反面有四张照片,尺寸不一样大小。
  尺寸最大的那张颜色有些斑驳,隔着夹相片的塑封,照片里的少年十四五岁,坐在游乐场的汽车上,他眉眼和姜存恩如出一辙,冲着镜头笑得纯真美好。
  陆晟初牵了下嘴角,不禁伸手拨开遮挡的衣服,看到另外几张。
  有张拍立得夹在照片下面,陆晟初抽出来一些,眼眸倏然闪动一瞬。
  是姜存恩的照片。
  略略发暗的色调,模糊不清的周遭环境,可陆晟初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背景里,母校人大的图书馆。
  他是有点印象,邓菁之前是跟他提过,姜存恩也是毕业于人大金融系。
  “你是人大的?”
  姜存恩调即热饮水机的温度,听到他这么问,顿了下朝他看过去,看到他长指压着那张拍立得,“嗯。”
  “怎么没读研?”
  陆晟初把‘举止得体’四个字抛之脑后,开始大方地拿起那张拍立得端详。
  照片是姜存恩大二的时候,在图书馆门口,被滑板社团的学妹偷拍的。
  他穿着灰色短袖,牛仔裤,顶着一头银色头发,双手捏着牛皮纸袋,举过头顶遮挡阳光,匆匆掠过视线时,恰好被镜头捕捉。
  “我不是学习的那块儿料。”
  姜存恩略带情绪,把茶杯放在他面前,而陆晟初不知是故意的,还是真没听出来,无动于衷又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照片,最后在一阵刻意地咳嗽声中,把照片放回去。
  陆晟初抬头看姜存恩,似乎在想象当时染着银色头发的他,半响,他后知后觉评价道,“太谦虚了。”
  “实话实说。”
  姜存恩开始整理书桌,之后又开始叠衣服,一边偷瞄沙发上的人,一边收拾东西。
  拖延了一周的房间,在如芒刺背的半个小时里,姜存恩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沙发上的人全然没有准备离开的迹象,神情闲适地吹动杯中的茶沫。
  “......”
  所谓请佛容易送佛难,更何况是这种不请自来的佛,更是难上加难。
  “陆行,我再帮你加点水。”姜存恩咬重音,在对视的瞬间,看了眼桌子上的闹钟,像在提醒他时间不早了。
  陆晟初依旧是不动声色,但顺着他的目光,倒是注意到一个相框,不同于其他照片,这张照片里是两个人。
  一个应该是刚刚游乐场那张上的少年,另一个看起来不大,五六岁的天真模样。
  拍立得上的姜存恩应该是十九岁左右,而照片上的少年少说也有十五岁,四岁之差,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看着眉眼神似的两个人,陆晟初忽然意识到什么,他皱了下眉。
  “那是我哥。”
  杯子里接满滚烫的水,恍惚中,姜存恩动了下手腕,热水溅出来,他收回目光,在中途和陆晟初相视一眼。
  “你还有个哥哥?”陆晟初诧异询问,“在哪个单位工作?”
  姜存恩坐在懒人椅上,他旁若无人地脱掉鞋子盘腿,习惯性作出依偎的姿势,手臂搭在膝盖上,下巴又枕着手臂,目光深远地看着那张照片。
  过了好久,他平静地陈述,“去世了。”
  陆晟初一愣,杯里的茶水漾出,同样烫了他一下。
  陆晟初脸色鲜少的紧张神色,低垂眉眼,放下杯子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
  姜存恩无所谓的表现,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照片,表情始终不变,那么低落,那么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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