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说完,让保姆去倒杯温水,没一会儿,程鑫护完肤,从楼上下来,看保姆拿着药往客厅去。
  程鑫拢好披肩,快步走到客厅,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紧张地问:“你们谁不舒服呀?”
  “......”
  陆晟初嗅到一股小题大做,不出他所料,程鑫一走近,看见保姆把温水和药放在他面前,“晟初,你感冒了?”
  “程姨,我没事。”陆晟初只喝了口温水,“刚才就是打了几个喷嚏。”
  “最近气温不稳定,早中晚温差大,你上班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舒服就尽早去医院,千万别学你爸硬扛...”
  “行了,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用得着这么教吗?”陆时征嘴上嫌爱人啰嗦,心里尽是对家庭和睦的心满意足。
  “再大也是孩子,做长辈的当然会操心。”程鑫嗔他,懒得和他一般见识,起来去厨房端刚让保姆炖的滋补品,临走还不忘拆穿他,“晟初没回来的时候,你可比我念叨得多。”
  “......”陆时征无奈,认输道,“赶紧去忙你的事情。”
  陆珩捂嘴偷笑,觑陆晟初的反应,只见对方抿唇似笑非笑,深邃眉眼瞬间被柔化,看起来心情也不错。
  “现在银行的业务好做吗?”陆时征说回正题,“比前些年要难吧?”
  “对。”陆晟初洗过澡,身上酒红睡衣,没有一丝褶皱的裤腿垂到脚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增加了很多分支的业务板块,分得更细,要学习得东西也就更多。”
  ......
  父子俩聊工作上的事情,都翘起一条腿,五官神态,姿势动作相当重合,有点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程鑫常常在嘴上打趣,和陆珩说陆时征年轻的时候,一眼万年般的存在,然后又仔细端详他,最后得出结论:你也就遗传了你爸六七分的长相,没有你爸年轻时帅。
  真要是论长得像,陆晟初确实要比陆珩要更像陆时征一些,但也仅仅只多一点点,陆晟初眉眼遗传他母亲甄意,没有那份轻佻的风流,相比之下更温柔,更灵动些。
  明天要去墓园,陆晟初觉得折腾,索性就没回去,他这段时间作息变得极不规律,很多次到深夜还没困意,只能起来处理工作。
  但节假日事务性工作不多,他反复点开系统看有没有能处理的审批,项目报告没看见,但是排值班的表格倒是出现在最上方,这代表刚刚有副职以上的人编辑过。
  陆晟初点开文件,看了看编辑记录,发现接下来半个月的接车排班名字全部替换成了姜存恩,而修改的人竟然是邓菁。
  陆晟初下意识轻笑了声,忍不住揣测姜存恩这个惹祸精到底干了什么,能把一直替他说好话的邓菁气成这样。
  第17章 扫墓
  此刻陆晟初嘴里的惹祸精,似乎并没有受这件事影响。
  洗完澡后,姜存恩四肢舒展,大喇喇平躺在床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漫无目的地扫视这个曾经再熟悉不过的房间。
  郊区不比城区,灯火吝啬,屋外灰暗暗一片,缺了大半的月亮孤零零挂在树梢后。
  姜存恩有挑床的毛病,在一个地方睡久了,突然换地方就会失眠。
  哪怕是童年长大的家也不行。
  房间搁置太久,通完风虽然没什么味道,但破败和冷清依旧随处可见。
  按照身高定制的书柜,现在只堪堪到姜存恩胸口,他掀开舅妈细心裹在上面的透明塑料布,发现下面整整齐齐地摆着漫画书、用过的课本、作业本,甚至还有几张胡乱的涂鸦。
  姜存恩心血来潮,把漫画书一本本拿出来翻开,像是在挖掘什么宝物。
  姜存恩小时候在外婆身前长大,隔代亲,外婆把他放手心里疼,所以养得他娇气话少,性格内敛,比同龄的男孩子要胆小。
  乡下小孩子都是散养长大,有些礼貌教养树立得不好,看净瓷娃娃似的姜存恩在外婆怀里掉眼泪的模样,就说他是小姑娘,玩什么游戏都不带他。
  姜存恩也不抱怨,他远远看着,有时候运气好,碰上他们玩游戏缺人,他就可以加入,要是运气不好,他腿蹲麻了也没人叫他过去。
  为了凸显自己并不孤独,姜存恩喜欢收藏一些小东西,坐在书桌前安安静静地把它们处理好,再放起来。
  各式各样的书签,占据“收藏品”的一半,姜存恩小心翼翼拉开锈涩的抽屉,发现盒子和透明袋子里,那些书签竟然都还在。
  他拿起一朵干花制成的书签,脑海里闪现的不是台灯下幼小的脸庞,而是姜见川寄来的信纸。
  印有精致小花和小动物的信纸。
  那时候姜见川在榆京读书,外婆的手机不能视频,他学业繁重,放学后还要去学钢琴,等到家写完作业,时间已经深夜。
  姜存恩那个时间点已经呼呼大睡,每天和弟弟通电话就成了姜见川可望不可求的事情。
  学前班上完一半,姜存恩学会认字,他在电话里和姜见川炫耀,说自己认识很多字,还会写自己和哥哥的名字。
  姜见川当时被一道物理题难住,思考许久都没有头绪,听到弟弟这么说,他眉头即刻舒展,笑着问他真的吗。
  在那之后的第二周,有一个包裹送到家里,五岁的姜存恩是收件人。
  姜见川寄来了很多玩具,还有一封信,信不长,也就几行字,但每个字都体贴地标注了拼音,内容就是夸赞姜存恩如何聪明,如何可爱。
  姜存恩认的字越多,姜见川的信就越长,随着每封信一起寄来的,还有一朵特制干花。
  外婆家里三个孩子,那个年代负担不起所有孩子读书,作为大姐的刘兰珍体谅父母,主动放弃学业,十七岁北上打工。
  她勤快肯吃苦,手脚麻利,性格开朗又不怯场,攒下的钱一半寄回老家,供弟弟妹妹上学,一半紧紧扣在手里。
  和当时的小学老师姜民结婚后,她依旧不肯拿出这笔钱,任谁劝都不行,后来让她心甘情愿拿出这笔钱的,只有两件事。
  一件是供姜见川学钢琴,一件是开花店。
  当时花店刚兴起,刘兰珍真有点本事在身上,生意做得相当红火,姜见川在那样的环境下耳濡目染,早早就能分清各种花卉和保鲜处理方法。
  学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所有花卉制作成干花,书签,寄给姜存恩。
  在姜见川的信里,母亲的花店色彩斑斓,充满芳香,是四季的导向。
  但实际上那个狗屁花店,姜存恩连去都没去过。
  学钢琴是烧钱的艺术路,姜见川的学费几乎花掉了家里每个月一大半的收入,一家三口只能挤在租金最便宜的筒子楼,屋内空间拥挤,所以在姜见川出事以前,姜存恩甚至没有机会被接过去过一个假期。
  白炽灯倏然闪烁,灯丝的亮度骤变,影影绰绰笼罩着姜存恩的脸庞,他靠在书桌边沿,纤长的睫毛低垂,周身淡淡的落寞,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响,他突然把东西扔回抽屉,不屑一哂,念叨了句,“破烂玩意。”
  躺回床上也睡不着,姜存恩又开始琢磨,想来想去也没什么能打发时间,最后想起来自己的工作周报没写。
  明后两天估计没时间,最后一天要赶飞机,不如趁现在写完。
  去年回来,姜存恩记得二楼有台电脑,他走过去拧门,却发现门从里面锁上了。
  他下意识拧了几圈,听到里面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上初中的表妹小萌打开门,问他:“哥,怎么了?”
  “你怎么搬这个房间来了?”姜存恩皱了下眉,“这房间又小又潮,你睡着多冷呀。”
  “还好吧,反正我现在大部分时间都在学校。”小萌没心没肺地冲他嘻嘻笑,“哥,你有什么事情?”
  “我本来想来拿电脑,有个工作要处理一下。”
  “那台电脑早就不能用了,我给你拿我的,你等我一下。”没等姜存恩说不用,小萌就跑回屋里,从那堆衣服小山里扒出一台笔记本,顺带把充电器卷了卷,一起递给他,“给你。”
  姜存恩笑了下,说不上来的柔软细腻,“谢谢你。”
  “哥,你太客气了。”
  “明天早上还你。”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
  姜存恩跟她开玩笑,“那我带走可以吗?”
  “也可以,到时候我就讹你一台新的。”
  “你不讹我也送你。”姜存恩揉了揉她头发,笑着许诺,“下次回来带给你。”
  姜存恩抱着电脑,走出一截回头,看着她说:“搬到我那个房间吧,虽然朝向有点偏,但采光和通风还可以。”
  “不用啦,那是哥的房间,你每次回来还得住呢。”
  “没事。”姜存恩苦笑,他想说以后回来的机会不多,又觉得不该和孩子说这样扫兴的话,“搬过去吧,以后哥回来,睡这个小房间就行。”
  *
  周报内容不难写,可姜存恩在电脑前愣是呆坐到深夜,半开的窗户夜风阵阵,吹得他手脚冰凉。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