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伍斌语速越说越快,一条一条地罗列道:“来接我的司机是你派的没错吧,进到后台休息间的特权也是你联系经纪人给我开的,甚至vip坐席票和那张海报都是你叫人送到我手里的,怎么,现在想装作你什么都没干过?”
  “等等,信誓旦旦说是我做的,”谈霄有恃无恐的声音响起,“所以你是有什么证据吗?”
  伍斌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古怪讥讽地哈哈笑了两声,说:“梁嘉树,你该不会是好人装多了,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狗屁君子吧?我手里的证据你不是都亲眼见过,那些聊天记录我可是有好几个备份,不然你也不可能乖乖给我打那么多的钱啊。”
  “哦……好吧,”谈霄语气平平地说,“所以你这次来,是又想找我要钱?”
  “啪”的一声,是按响打火机的声音。
  伍斌抿着烟,嘴里含混说道:“本来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也没再想起这码事,但那天好巧不巧让我在酒吧撞上丁篁,后来我又溜了回去,刚好看见你坐在台下。”
  他长长吸了一口,吐出白烟悠悠地说:“所以嘛,只能算你自己倒霉,这两天过年我刚好有空,想着来丁篁他家这边碰碰运气,结果没想到还真让我碰上了。”
  “行,懂了,”谈霄停顿片刻,问,“还有别的话要说吗,没有我就先走了。”
  “……什么?”
  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伍斌一慌,不由自主拔高声音道:“你什么意思,真听不明白还是假听不明白?”
  “听明白了,”谈霄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的意思不就是想再敲我一笔吗,那我也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青年声音随之变大,坦荡直白地说:“钱呢,我没有,你手里的证据呢,你爱怎么发怎么发。”
  “你说什……”
  伍斌惊诧的话还没说完,被谈霄打断接过去。
  青年用无所谓的口吻继续说道:“你想发多少个平台呢,都随你,我这边的建议是越多越好,最好你大大小小各个平台都发一份,让人删都删不过来的那种。”
  说完,谈霄转身利落干脆地走了。
  伴着脚步声,伍斌落在他身后急惶的威胁越飘越远。
  “咔哒”一下,录音结束。
  谈霄抬头看向丁篁,说:“大概过程就是这样,我刚才在楼下录的。”
  静了静,面前的人对上他双眼,丁篁目光单纯疑惑地问道:“可你不是说自己的手机摔坏了吗?”
  谈霄:“……”
  “嗯……”他别过脸轻咳一下,声音渐弱地说,“那个……我在进小区时就看见他了,怕提前告诉你会让你担心,所以……”
  话未说完,丁篁静静看着他,说:“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的。”
  莫名的,触及丁篁的眼神,谈霄一下子明白这句话不止是在说伍斌的事。
  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谈霄垂下头,沉默片刻低低地“嗯”了一声。
  丁篁收回视线,眼睫落下遮挡住眸中的情绪。
  他知道,自己昨天那句不算告白的告白已经有了回答。
  没关系。
  他想,保持着现在这样的朋友关系就够了。
  丁篁整理思绪,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开始复盘刚才录音的内容。
  除去一开始得知真相的冲击,让他感到最难以置信的是,如果伍斌口中所说都是真的,那岂不是代表从很久以前,梁嘉树就在有意给他设下圈套。
  那么后来,更多他自以为的“挫折坎坷”,其中会不会也藏有梁嘉树的手笔……
  丁篁越想越觉得不寒而栗。
  曾经的枕边人,难道也是亲手把他推向悬崖边的人?
  一旦怀疑的种子落下,丁篁脑内渐渐浮现出一系列相关的疑点。
  那些他以为全是由于自己心态问题导致做出的错误选择,其实在面临选择之前的每一步,好像都藏有蹊跷的诱因。
  他能回想到最早是在那次跨年晚会登台前夕,自己忽然被爆出“无视粉丝、冷脸耍大牌”的黑词条热搜,从而心态受到影响发挥失常,可现在仔细回忆,拍到他绷着表情的那条后台工作通道,一般是不允许粉丝进入的,而且当时和那拨人擦肩而过时,丁篁并没有发觉有摄像头对准他,只以为是几个普通的工作人员……
  后来这次失误成了粉丝要求解绑的契机,丁篁内心动摇之下接受了梁嘉树推荐的祛斑治疗。
  这是他做的第一个错误选择。
  本该是组合上升期的黄金时间,因为他个人问题,梁嘉树也跟着推掉通告陪他一起治疗。
  要求解绑的粉丝对梁嘉树被“拖累”的呼声越来越高,无形中给丁篁增加更多心理压力。
  在治疗效果并不理想,身心都因为连轴转的巡回演唱会安排而过于紧绷的情况下,梁嘉树对此心知肚明,却在他回北钟市的那场演唱会上故意找来幼年霸凌自己、给自己留下心理阴影的人……
  之后旁观他的焦虑失声、自闭消沉,直到公司提出解散组合,集中力量单捧梁嘉树。
  当时因为梁嘉树拒不配合惹恼了高层,两人面临一起被雪藏封杀,丁篁只得拿着自己闭关期间写的十几首歌,加上主动提出愿意退居幕后继续为公司效力,只为换取梁嘉树的前程。
  这是他做的第二个错误选择。
  如今回看,丁篁忍不住想,那会不会也是梁嘉树“以退为进”的一步棋呢。
  不然为什么后来在组合解散的记者会上,亲手将他推落的人依然在众多媒体面前高调求婚,只为将他彻底绑在身边。
  丁篁做出第三个错误的选择,从此沦为梁嘉树专属的写歌机器。
  一步一步,他在这块精心设计的偌大棋盘上越走越错。
  难以想象,将他当作棋子的人,背后藏匿着怎样幽深阴暗的一颗心。
  丁篁终于后知后觉,原来他真的从来没有看清过梁嘉树这个人。
  他仿佛身陷楚门的世界,这么多年一直活在梁嘉树为他量身打造的人工布景里面。
  勤勤恳恳,自责自厌,直到再也榨取不出一丝价值后,被一脚踢开。
  所以,如果真要算起来的话,他其实应该感谢当初好几年萎靡不振的自己,让对方终于肯放过他。
  但如今为什么又会缠上来?
  是因为看到他重新振作,又开始作曲唱歌的样子,所以想继续从他身上捞取好处吗。
  丁篁将自己的猜想告诉了谈霄,同时也提出想要求证的意愿。
  他想知道,给别人傻傻当垫脚石的自己,曾经被蒙在鼓里无从得知的那些真相。
  只是说出口容易,真要去探查却很难实现。
  毕竟他退居幕后多年,已经彻底远离了梁嘉树的事业圈子。
  曾经组合时两人起码还有共同的经纪人,但梁嘉树单飞之后,经纪人只需要单独带梁嘉树,而他身边只留下一个负责对接商务的助理。
  后来结了婚,专门只为梁嘉树写歌,他们之间连助理都不需要了。
  去年丁篁和原公司合约期满不再续约,目前完全是个自由人。
  这也意味着他没有资源没有圈内人情往来,和前公司很难搭得上线,更何谈追溯陈年往事的真相。
  但谈霄听完,抱着胳膊斜斜挑了下眉,他说:“那还不简单?”
  他让丁篁翻出梁嘉树助理的联系方式,然后直接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随着等候音响起,丁篁看着青年腰身挺直,收敛神色,眉目间迅速模仿出梁嘉树的样子。
  电话甫一接通,谈霄撩起眼皮,看向屏幕对面的人镇定开口道:“我手机丢了,原来的卡补办需要时间,最近有什么事先打这个号码联络我。”
  说完,他把自己的手机号报了出去。
  对面的助理姓陈,从出道时便一直跟在梁嘉树身边。
  当梁嘉树成立个人工作室后,他由公司内部系统正式转到梁嘉树手下,独立负责大大小小的业务对接和人际关系往来,自然也知道梁嘉树和丁篁私下里已经离婚的事。
  此刻看到视频中两人又在一起的样子,陈助理心里难免划过一丝疑惑。
  不过他不会对老板的私事多嘴,听完对面的话后,便也明白这些天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梁嘉树。
  所以没等“梁嘉树”开口,陈助理率先说道:“老板,公司副总这些天打不通你的电话,让我联系上你之后给你传个信,因为之前你说要延长假期的事他一直想找你聊聊,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和他一起吃个饭?”
  屏幕这边,谈霄和丁篁对视一眼,丁篁无声点了下头。
  几年前梁嘉树入股公司成了股东之一,和公司高层往来密切,而副总正是当年提议要解散“竹与树”的人,和他接触没准能挖出一点当年的真相。
  于是谈霄对着手机答应道:“行啊,你替我和他约时间吧,我这几天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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