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所以他老实回答说:“也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听听音乐,玩玩乐器之类的。”
  “那你会的那么多乐器里,最喜欢哪一种?”谈霄跟着他走出厨房,在身后问道。
  丁篁起初不假思索地想说是吉他。
  但下一秒脑中闪过谈霄送他的那把琴,停顿半秒眨了眨眼睛,他说:“是钢琴。”
  闻言谈霄绕到丁篁身前,微俯下身,凑近了眯着眼端详他的脸,半晌皮笑肉不笑地说:“讲实话。”
  丁篁:“……”
  “吉他。”他微微低下头,不去看对方眼底揶揄的目光。
  紧接着青年像是被他提醒了,语调微微上扬道:“对了,我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爱好,其实我也会弹吉他。”
  “你会弹?”丁篁睁大眼睛表示诧异。
  “怎么,不信我啊?”
  谈霄说完征求了一下丁篁的同意,然后走进丁篁卧室拿起他那把新手琴,挎在身前指尖一扫,拨出一串动听的和弦。
  青年撩起眼皮,朝丁篁挑眉亮了个“还不错吧”的眼神,接着低头表情转为认真,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弹了首丁篁自己谱的曲子。
  “没想到……”看着他,丁篁喃喃开口,“你音痴那么严重,还能弹得这么好。”
  “当然,我特意练了好久。”谈霄自然而然地接道。
  “为什么?”丁篁下意识问。
  毕竟据他所知,五音不全的人练乐器更困难,如果想熟练掌握弹奏,练习量和常人相比要更多。
  房间忽然沉寂片刻,之后响起一道低低的——
  “你说呢,为什么。”
  闻言丁篁愣了下,两眼重新聚焦,看到谈霄此时坐在他床边,怀里抱着吉他,一如当年那些视频中,在这个狭小房间里的自己……
  眼前青年人耳廓明明发红,却还虚张声势和自己对视,装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看着他,蓦地,丁篁说不出话了。
  只觉得窗外那片烧得橘红的晚云,好像也慢慢爬上了自己的耳朵。
  第50章
  很快到了周末。
  酒吧驻唱歌手正式演出时间是在晚八点,而当晚七点不到,丁篁已经拉着谈霄走出家门。
  这些天他去酒吧彩排大多是在白天,店内除了工作人员几乎没有别人,所以想提前去那边适应一下现场氛围。
  途中路边偶然看到一辆卖烤地瓜的小车,丁篁双眼忽地一亮。
  “刚吃完晚饭可能吃不下一整块,要不我们掰开分着吃?”他歪歪头,问身旁青年的意思。
  谈霄耸肩,没有异议。
  于是丁篁高兴地扫码付款,将烤地瓜从中间一掰两半,用塑料袋分装好,然后和谈霄一人捧着一块,边走边吃。
  热腾腾的橘红色丝络瓜瓤软糯香甜,丁篁品尝着沙绵的口感,望向眼前的冬夜长街,仿佛记忆一下子被拉回初中时的冬天。
  也是这样的季节,这样华灯初上的夜晚,这样甜的热的烤地瓜,他一边吃一边慢慢走,心里想着新写的歌。
  手心里暖暖的,整个身体也是,丁篁莫名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因为前些天路过这边时,都没有遇到卖烤地瓜的小车,偏偏是在今天,在他要重新上台唱歌的这晚,仿佛复刻了曾经那个最开始出发的自己,让他心里变得更加坚实安定了一些。
  “感觉还好吗?”并排走在自己身旁的青年忽然出声道。
  丁篁知道他是在问久违地面对观众,即将登台演唱的心情。
  低着头体会了一下,丁篁说:“好像还好。”
  他内心还算平静,刚刚结束的过往旅程让他学会专注当下,用行动代替焦虑,还有拾起了重新出发的勇气。
  所以他觉得这晚应该可以顺利度过。
  “肯定可以的,”谈霄看着他说得笃定,“你那么用心地排练,乐手老师也都反馈你状态很好,所以放心吧。”
  避免今天人多眼杂,青年脸上戴着一副黑色口罩,只露出高耸的眉骨和一截笔直鼻梁,在路灯下眼窝阴影深邃,对视时有种被他一心一意盯着的错觉。
  丁篁收回目光,下巴埋进围脖里无声地点点头。
  可能还是有些紧张吧,他想,不然心跳怎么又加快了。
  酒吧日常七点开始营业,等他们赶到时,门里门外已经零星站着几个顾客。
  低头走进大门,丁篁前方视野中出现一道男人身影,正朝自己迎面相对走来。
  这条通道不算宽敞,他下意识向旁边让了一下,可在擦肩而过时,双方肩膀还是不轻不重地撞在了一起。
  “不好意思。”丁篁下意识开口道。
  而对方身形停顿一秒,接着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道有点耳熟的声音响起:“丁篁?”
  听见那道声音,丁篁心里无端一紧。
  抬头望过去,在看清那人的五官之后,他整个身体僵住。
  差不多高的中等个头,与自己视线平齐,方形脸,黝黑肤色,记忆犹新的三角眼……
  “伍斌……”丁篁无意识地呢喃出口。
  “哟,还记得我呢。”男人咧开嘴笑起来,扑面一股浓重的烟味。
  丁篁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走在前面的谈霄闻声回头,看见站在丁篁身前男人脸上那抹笑,忽然眯了眯眼。
  他莫名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那笑里夹杂着一股隐晦恶意。
  但男人表现得十分热情,样子很是熟络地伸手拍了拍丁篁肩膀,问:“你怎么回来了,今年在这边过年?”
  丁篁咬着下唇,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伍斌又和他寒暄了几句,丁篁一直埋着头,最后语速飞快地留下一句“我先走了”,接着他向前赶到谈霄面前,拉住他的胳膊,头也不回地匆匆朝后台走去。
  “怎么了?”谈霄低头看了眼丁篁握住他小臂的手,用力泛白中还微微有些发抖,不由皱起眉道,“刚才那个是你认识的人?”
  后台光线昏暗,丁篁垂着脑袋大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安静片刻,丁篁抬头朝谈霄笑笑:“对,是我以前的同学。”
  之后他没再解释更多,而是转身去化妆间里做造型。
  抱臂站在化妆间门口,谈霄盯了一会他的背影,总觉得刚才那个笑脸好像透着勉强的意味。
  可丁篁表情如常地和造型师打了声招呼,接着面色平静地在镜子前坐下,准备开始化妆。
  谈霄收回目光,暂且搁下这个小插曲,听着台前的声音,貌似已经有人开始入座了,他得赶紧去占一下自己一早看中的位置。
  “小丁老师,你前面刘海太长了,”发型师站在丁篁身后,和镜子里的他对视问道,“要不要卷起来别到耳朵后面去?”
  丁篁沉默片刻,抬手撩开自己额前左半边刘海,看着底下苍白面颊上,那些崎岖攀爬的刺眼红斑,他说:“好,麻烦你了。”
  他应该逼自己一把。
  和当年那场演唱会一样。
  他不信这次还是会惨败收场。
  没事的……
  对视镜中渐渐暴露出全部五官的自己,丁篁在心里说,没关系……
  伍斌一直住在北钟市,当然有可能偶遇他。
  没关系的,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他不动声色调整着呼吸,直到准备上台前,站在候场区一片黑暗里,眼前就是时隔多年近在咫尺的明亮舞台。
  主持人正在热场。
  握在自己手里的金属话筒不知何时变得过分滑腻,麦克风头部沉沉发坠,丁篁单手有些握不住,用另一只手紧紧攥上去。
  真的没关系。
  已经排练好几天了,来之前也彻底开过嗓,路上恰好买到了烤红薯,青年定定地看着他,也说他一定没问题。
  还有之前,曾经在商场里弹钢琴时旁若无人的忘我,病房中余旗的感谢,一条一条动用全部感官收录到的声音……
  快点,再想一想。
  丁篁催促着自己努力回想曾经给予他支撑的那些画面。
  可脚下好像有粘稠浓黑的潮水渐渐漫过他的脚面,一寸一寸向上迅速涨高。
  不要被追上了,快想。
  快点想那些发着光的回忆。
  黑色潮水里有密密麻麻的议论声钻进每个毛孔,丁篁深深埋着头,入魔般愣愣对视着漆黑水面,好像看到了曾经同样漆黑一片的台下,那些面目模糊的脸,锋利上挑的嘴角,如有实质般看好戏的尖锐目光……
  全身忽然泛起一股针扎般的刺痛。
  黑水还在上涨,很快漫过他的胸口,将那些拼命拽出来用以抵挡的回忆轻而易举地吞噬掉。
  脖颈咽喉仿佛被无形的手死死掐扼,丁篁双眼失神,徒劳地张张口,可听不到自己发出一丝声音。
  不会的……不可以这样。
  丁篁狠狠咬了下舌尖。
  “小丁老师,该你上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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