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说完李骏忽地顿住,像想起什么似的直起身,煞有介事地说:“先说好啊,我这边还和从前一样,只给得起正常范围水平的薪资。”
  丁篁闻言摇头笑笑,虽然多年不见,但说话间对方身上那股熟悉感又渐渐回来了。
  他低头盯着杯中赤金色的茶汤,安静半晌说:“因为我出道后不久对登上舞台有了阴影,好几年没再开口唱歌了,这次回家过年偶然路过这边,想起以前在酒吧网吧两头跑、边写边唱的日子,就想着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再试一试……”
  丁篁声音诚恳,曾经让他觉得难以启齿的原因,如今变得能对别人顺畅表达出来。
  听完他的话,李骏点点头,沉吟片刻果断干脆地拍板:“行,没问题。”
  他语调自然地说:“你看啊,咱们以前就是随便搭了个舞台唱着玩的对不对,这次虽然场子变大了点,但是放轻松,还是该怎么玩就怎么玩,甭有什么压力负担,知道吧?”
  看着对面那道和煦中藏着关怀的目光,丁篁心口微微生热,轻咳了一下,抬起眼缓慢又真挚地说:“谢谢你,李哥。”
  李骏随意地摆了摆手:“咱们不用说这个。”
  之后丁篁回到前厅准备上台先试下音,可还没等他走上舞台,忽然发现负责乐器伴奏的老师中有几张自己熟悉的脸。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是当年就曾给他配合过伴奏的乐手老师。
  “这是……”丁篁有些惊讶地转身看向李骏。
  “给你准备的欢迎礼物,还可以吧?”李骏也笑着看向那几人,目光流露怀念地解释,“他们几个本身就住在附近,这些年也一直都有联络,听说你可能回来唱歌后,我发个消息他们就过来了。”
  一时间丁篁内心情绪交杂,一面自责当年自己离家后就再没回来看过他们,一面又感动不已地和乐手老师们一一握手,小声寒暄了几句近况。
  而谈霄一直站在台下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白天酒吧内光线依旧昏暗,只有舞台这边留了一组明明灭灭的氛围灯,如果忽略眼前开阔空荡的场地以及周身变大了一倍的舞台,一切的感觉都还和从前一样。
  麦克风细微的嗡鸣声在空气中飘散,丁篁双手握上细瘦的话筒立杆,虽然来之前已经做好会上台的心理准备,可如今真的站在这里,他一颗心不受控地悬浮在半空,下意识目光飘向台下,在一片漆黑里寻找那道锚定人心的目光。
  很快,他找到了,和谈霄四目隔空相接,对方的视线坚实、稳定,像有力的钢索拉住自己胸膛里不停飘摇的心。
  前奏音乐声渐渐响起,是丁篁自己上初中时写的歌,是多年以前在这件酒吧里反复唱过好多遍的歌。
  他悄悄深提口气,闭上眼,在众人齐齐望向他的目光里,卡准节奏开口唱出了第一句……
  台下,谈霄目光一直盯着丁篁。
  自己喜欢多年的歌手重新站上舞台唱歌,而且就近在眼前,他不知道别人会是什么感受,反正他自己感觉快忍不住了。
  藏在衣兜里的双手无声攥紧,舞台上幽蓝色的氛围灯将四周照成一片深海,随机移动的点点射灯仿佛银白色游鱼围绕在丁篁身边,忽远忽近随着节奏跳舞。
  而丁篁站在舞台中央,闭着眼,是用歌声引诱人类的塞壬。
  让人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清澈嗓音透过麦克风在开阔空间内扩散,其实客观来讲,或多或少能听出他开口气息不是很稳,咬字也有些张不开嘴的拘谨,但只要站上舞台唱出来了,在谈霄心里已经算是全世界最动听的声音。
  没办法,滤镜太厚,丁篁上台报个菜名他都能拍手叫好。
  这首歌很短,没两分钟丁篁唱完了,两颊微微浮着粉色,面朝台下鞠了很长一躬,然后又转过身对着每位乐手老师鞠躬。
  这么多年了,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谈霄记得曾经丁篁每次演出结束,在台上谢幕时都会认认真真向每一位伴奏合唱的老师鞠躬,对比经常掉头就走或是沉迷与粉丝互动的梁嘉树,简直诚恳到有些傻气。
  可自己当年喜欢的,也正是这样一份真诚和尊重。
  望着丁篁还在挨个鞠躬的背影,谈霄缓缓勾起嘴角。
  ……
  之后几个白天,丁篁都会按时去酒吧排练,他和李骏约好到周末时正式登台演唱。
  而谈霄有时会跟着他去酒吧当氛围组观众,有时则留在家里和肉松作伴。
  这天是丁篁自己一个人去的,排练结束时间比往常早,他回家路过超市,心血来潮买了食材和模具,准备久违地烤个蛋糕吃。
  然而当站在自家老式防盗门前,拧动钥匙向内推开门的一刻,直面门口的客厅沙发上,他和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对上了目光。
  丁篁:?
  “咳……你、你怎么提前回来了?”沙发上的青年胡乱抹了把脸,开口透出浓浓的鼻音,“这刚四点半。”
  丁篁没回答,换上拖鞋走过去,站在谈霄旁边弯腰凑近,直直盯着他的脸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
  谈霄:“……”
  他觉得自己也是点儿背,怎么看个催泪电影偏偏被丁篁撞见。
  没等到谈霄的回答,丁篁转头看看电视上播放的经典宠物电影,故事里的狗狗命不久矣侧躺在地上,身旁家人围着它正在做最后告别。
  丁篁回头,又瞥了眼稳稳趴在谈霄腿上的肉松,站直身体抱起胳膊说:“你自己在家,就带小朋友看这些东西是吧?”
  谈霄:?
  ……什么亲爹发言。
  不过等他抬眼看清藏在丁篁眼底的狡黠笑意后,也便明白这是反过来开始逗他了。
  谈霄也跟着扯起嘴角,然而下一秒,丁篁眼睁睁看着他脸上分明在笑,眼皮一颤却又掉下两颗浑圆的泪珠来。
  丁篁愣住了。
  “你……这么伤心吗?”他有点迟疑,又小心地开口问道。
  “没有,”谈霄又抹了把脸,动作堪称有些豪迈地说,“我一看伤感电影就这样,容易泪失。禁。”
  可眼前青年一边说着话一边擦着泪,脸上还是越来越湿,最后只好自暴自弃地仰头靠在沙发上,鼻音嗡嗡地说:“你别看我了,我自己缓一会就好了。”
  盯着他,丁篁恍惚觉得,这样顶着寸头的青年,明明冷着眉眼时又酷又拽,好像拒人万里,可现下他微微肿着眼皮,耳廓上透出一层淡淡红色的样子……
  莫名可爱。
  原来他爱看电影,但看伤感类型的片子会不由自主狂流眼泪。
  丁篁在心里给命名为“阿霄”的本子上默默记下一条。
  他起身走进厨房准备开始做蛋糕,但不由自主想给本子多增加一些新内容,于是叫上客厅里的谈霄过来帮忙。
  敲开鸡蛋壳的同时,丁篁主动问道:“你除了爱看电影,平时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爱好?”
  谈霄接过丁篁手里打满蛋清的不锈钢盆,想了想说:“运动?”
  丁篁说:“我记得你好像很擅长篮球和滑雪。”
  “但这两样我其实感觉都一般,”谈霄耸耸肩道,“球类运动普遍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只有一个人长跑还有骑行感觉还不错。”
  说着他又语气如常地加了一句:“还有游泳,初中毕业那年夏天我意外落水差点人没了,之后就去专门学了游泳。”
  “啊?”丁篁有点惊讶,随即谨慎地点点头,“游泳除了是项锻炼运动,确实也更是一种生存技能。”
  他手里过筛着低筋面粉,同时不忘在心里把青年刚才说话的信息点暗暗记下,然后又问:“那你有什么喜欢吃的东西吗?”
  “甜的。”这次谈霄答得很快。
  看他紧紧盯着自己手里还没做完的蛋糕,丁篁不自觉勾起嘴角:“为什么这么喜欢吃甜的。”
  谈霄说:“因为小时候经常吃药输液,嘴里常年发苦,就特别爱吃糖。”
  随即他露出惋惜的表情:“可就是因为吃太多糖得了蛀牙,后来再想吃甜的也只能忍……诶?”
  话说一半谈霄双眼透出亮光,舔了一圈齿列后兴奋地笑着说:“我忽然发现这副身体也不是那么差,起码牙是好的,又能吃甜的了。”
  听完他的话,刚才因为心疼幼年那个嘴里发苦的小孩,丁篁想偷偷给他多加一点砂糖的手又悄声收了回去。
  还是……控制一下糖分摄入吧。
  不知不觉窗外日暮四合,夕阳透过新换的玻璃窗投在厨房的白墙上。
  谈霄胳膊支着料理台,杵着脸目光紧随丁篁动作,看他把蛋糕模具放入烤箱后问道:“刚才一直都在说我自己的事,你呢,你有什么别的爱好?”
  丁篁设定好温度和时间,直起身时回忆了一下。
  自己的爱好其实乏善可陈,差不多全是围着音乐转,只有爬山和烹饪这两条除外,但青年也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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