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师傅笑了笑，徐行的目光从灯泡跳到梯子上的人身上，师傅举着胳膊，浅灰色的工作服向上扯，露出一截黑色的打底衫，竟然有种不符合送货师傅的气质。
“你在国外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吧？”
徐行歪了下头：“这怎么看出来的？”
聊了两三句，把自己出卖了？徐行回想刚才说过的话，没什么越界的。
“像我一个人住习惯了，”师傅拧下灯泡，塞进口袋，“灯泡、马桶、油烟机，基本上都会修，一眼就能看出来哪个地方不对劲。”
原来如此，徐行失笑，顺便真心地称赞：“这么厉害。”
他没和老人合租之前，住的学生宿舍，有什么东西坏了直接找学校的维修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开不了一次火，和老人合租以后，老人对他很照顾，家里有什么坏了也用不着他，他只管使，坏了老人修。
这么想着，徐行觉得自己在国外这五年过得倒是少了点儿单身人士的基本功。
师傅承着他的话：“都是小意思。”
“灯泡给我。”师傅向下看，朝徐行伸出一只手。
徐行拿着灯泡抬手给他，很突然的，对上那个人的眼睛，愣了一瞬。
他轻缓地眨了眨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那个人的眼睛很年轻，眼尾上挑着，眼型深邃，眼睑微微包裹着浅棕色的眼珠，笑起来像一弯新月。
恰巧正午的阳光倾斜地照进他们脚下。
视线撞上，师傅瞳孔微缩，笑意凝固在眼里，他坐直了身体，取走徐行手中的灯泡。
意识到观察别人太久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徐行收回视线，不太自然地说：“我感觉你很年轻。”
师傅的注意力转回天花板的灯泡底盘，徐行后退半步，将师傅整个身形包裹进视野中，确实很年轻，即使戴着相同的口罩和帽子，也能看出来他和那四位师傅的不同。
“什么年轻不年轻的，”金属部件碰到一起，叮咚的脆响和师傅的声音一起发出来，“就是长得嫩，没办法，之前没戴口罩，客户看到我这张脸都不信任，后面公司统一规定说送货上门必须戴口罩。”
“是吗？”
第一次听到如此奇葩的规定，徐行的眉毛以一个怪异的角度皱在一起，又很快展开。
师傅没有接着刚才话题继续聊：“你做什么工作的？”
“营养师。”
“很忙吗？”
他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下去。
“刚接触这个行业的时候，没经验，到处跑，是忙一点儿，”徐行想到接第一个客户因为经验不足被辞退的场面，“后面慢慢积累了口碑，有了人脉，就好多了。”
他没有签公司，主要接的是私活，私活更注重业内的人脉和口碑，colin的一个老友是业内知名的私人营养师，他算是沾了colin的光，比别人少走几年弯路，有人带着，走得也就顺。
灯泡怎么安都安不上，师傅左右看一眼，重新卸下来继续装：“那你这趟回来，那边工作怎么办？一年半载不回去，不耽误吗？”
徐行给他简单解释：“我线上办公居多，其实我在加州的时候也有很多国内的老板找我，他们工作比我忙，每周两次线上见面都得抽时间。”
终于装好了，徐行按下开关，白天阳光很亮，灯泡散出来的光线只照了一小片天花板。
徐行扶稳梯子，让师傅下来：“还好，时间长了也遭不住。”
工作嘛，哪有轻松的，不过是喜欢的职业，工作的时候乐趣也多一些。
“洗手间在那边。”徐行指了指。
师傅洗完手，随便拿了张卫生纸擦手，徐行没有亦步亦趋地跟着，就在客厅里等，人一出来，两人就撞上视线。
“加个联系方式？”师傅掏出手机晃了晃。
徐行犹豫地看着他，他是没什么防备心，但又不是没心眼，不都说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这头给他修完灯泡，那头要联系方式，难免让人多想。
师傅像是察觉出他的心思，挠了挠被帽子箍成球状的后脑勺：“我看你自己一个人也不容易，又是刚回国，家里什么东西坏了招呼一声，我给你修。”
徐行怔了怔，是他把人想坏了，就一个联系方式，能骗他什么。
加过联系方式，也到了吃饭的点儿，徐行不想欠别人的恩惠，确实耽误了人家快一个小时，有这个时间，说不定师傅能接两个单子了。
徐行：“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感谢了。”
“不用，”师傅大气地摆摆手，“我一会儿还得回家陪老婆孩子吃饭，下次再聚。”
“好吧。”徐行见拦不住他，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也就不强留了。
亲眼看着师傅进电梯，徐行才回到房间看刚才安装好的灯泡，又打开手机看了看新加的联系人。
臻品家具汇——送货上门。
徐行把行李箱的东西一一放到该放的位置，半躺在沙发上休息，才想起来要给谢瀛说一声。
他拨通电话，铃声没有响几下就接通了。
“柜子和沙发我已经收到了。”家具商送了一个沙发巾，徐行摸着沙发巾下面的流苏，软和的手感。
谢瀛那边很安静，可能在某个室内：“觉得还行吗？”
“嗯，”徐行应着，想到卧室里亮堂的灯光，“看着不错，先用一段时间再说。”
徐行公寓不远处，一辆黑色卡宴停了两三个小时，丝毫没有要挪动的迹象。
谢瀛微微挑了一下眉：“今天都还顺利吗？没遇到什么怪人怪事吧？”
说着点开免提，把手机放到了中控台，副驾驶那位穿着浅灰色的工作服，头发被帽子压成固定的形状，又被他胡乱顺了一把，不规律地翘着。
徐行的声音穿过手机，慢悠悠地回荡在车内：“送货上门的师傅人都挺好的。”
他顿了顿，似乎是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国内的师傅人都这么好吗？”
季青临手心里还放着灯泡，谢瀛先看一眼灯泡，随后看到季青临拉出二里地的脸，立马搞清楚了状况，问徐行：“什么意思？”
“就是今天师傅给我安装衣柜的时候，房间的灯泡坏了，”徐行又怀疑又感慨，“有一个年轻师傅特地回来帮我换灯泡，也没收我钱，很热心肠。”
谢瀛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也不全是吧，分人。”
季青临动了动身体，换了一个更难受的坐姿。
“也是。”徐行想了一会儿，确实，哪有这么多好人，不过他幸运，碰到的好人多，他打电话就是给谢瀛说一声，现在说完了，“那我先挂了。”
谢瀛：“好，再见，有什么需要和我说。”
挂断电话，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
谢瀛发现这五年季青临越过越不像以前的他了，现在走哪儿都带着笑，见他笑，见上司笑，和同事打打闹闹也笑，真诚得像沉底的珍珠，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散发着独特的魔力。
昨天和今天因为徐行沉下脸，谢瀛乐意看他装不下去的样子，不知道这么多年把自己逼这么狠做什么，他们两个现在的处境和五年前已经不一样了。
看热闹是一方面，他不能坐视不理：“感觉怎么样？”
车子缓缓驶离，徐行的公寓逐渐远离视线。
“帮我给他买点儿东西，”季青临眼神晦暗不明，“他房间太空了，药也备上，他到国内这一段时间肯定不适应，眼里都是红血丝。”
谢瀛听他一字一句继续交代。
“丰城最近降温也快，必要的话再买点厚衣服，他以前喜欢浅色的衣服，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变，今天他穿着一件卡其色外套，大概是没变的。”
谢瀛没什么意义地摇摇头。
“算了，”季青临倏然改口，“我直接买吧，你给他送过去。”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谢瀛吐出一口气：“行，我就做好中转站，你安心吧。”
第50章 霸总的金丝雀
说来也巧，徐行觉得自己事业运还不错，从在加州接到第一位顾客到现在，中间几乎没断过，少则两天，多则一周，必有源源不断的客户找上来。
他想到杜若飞给他看手相时说他命里有个情劫，可能真应了老话，人不能要一头没一头，情场失意，工作场上要得意。
他在丰城的第一个客单是远在加州的同行送的，算半个朋友，是个华裔。
朋友接了国内一个大老板的活，这个朋友刚和女友确定关系，想用全球旅行当作纪念，还说想在巴厘岛的悬崖别墅策划一场浪漫的沙滩求婚。
徐行沉默地听着，不做评价。
朋友不好拂大老板的面子，毕竟这个客户是他前辈争取来的机会，于是就想到了大洋彼岸的徐行，这一打听，徐行和大老板竟然在一个城市，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朋友承诺，只要徐行替他接了这个摊子，他付给徐行双倍酬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