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生日愿望也是可以转让的吗?骗小孩儿的东西他就这么信?季青临本想开口拒绝,却被徐行专注的目光噎了一下。
于是他问:“现在就要许愿?”
徐行点头,季青临看了他一会儿,妥协了,“那你许吧。”
今晚本来就是要让他开心的,至少他廉价的圣诞老人衣服和杂牌钢笔确实达到了目的,再多一点儿、再任性一点儿也没关系。
徐行把手揣进兜里,左右掏着,拿出来一张纸,在季青临面前展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希望季青临能收下它。”
“什么?”季青临看到上面“贫困申请表”五个字,拧了下眉。
徐行说:“我舅舅他的公司有慈善基金会,专门为品学兼优的贫困学生设立的,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渠道,我给你拿了一份,是一档的,一学期能领五千四,这样你就不用这么辛苦去兼职了,你就好好学习,马上就最后一学期了,学习强度这么大,你身体肯定吃不消,领了这个钱,至少可以轻松一点儿。”
徐行绽开一抹浅浅的笑,他认为现在是提出这个帮助的最好时刻,他受了季青临的好处,自然要回礼,内容也尽量委婉,可似乎还是被季青临看破了。
季青临皱紧的眉没有松开,反而更加疑惑地盯着他看。
贫困补助申请表怎么可能像他说的“拿”这么轻松,而且还是一档的,天上掉的馅饼会不会太大了,都能把他压死。
徐行见季青临眼里的怀疑愈加浓厚,说实话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我能想明白的,你、谢瀛、孟琢,你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
季青临默了片刻,沉声道:“我们三个有什么好想的?”
“因为有孟琢在,你们两个才能在浅水湾安全地工作下去。”徐行看着他的脸,声音急匆匆的,他太想让季青临知道他这么做都是有原因的,他不是什么一问三不知的懒蛋,“现在谢瀛走了,孟琢也不会再去浅水湾了,你没人护着了,你不敢拿生命做赌注来赚钱,你还有奶奶要照顾,你是奶奶的支柱,你不会让奶奶担心,所以……”
徐行沉下气息,说得太明白果然不是他的风格,气势蔫下去:“所以你只能换份工作,我说的都对吧?”
两人长久地对视,季青临突然嗤笑:“话题从理想转到现实,这落差让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是要拒绝吗?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你就答应吧,求求了,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对你好了。
徐行抿了下唇,“我没别的想法,我从来没有看不起你,用自己劳动赚钱是一件值得赞扬的事情,我只是比你幸运了些,出生在一个富裕家庭里,不需要早早为生计做打算。”
徐行伸出手,继续道:“你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一个家庭,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很佩服你,我想让你轻松一点儿,季青临,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
徐行重申着,可没有用,季青临坚持拒绝,甚至后退了一步。
他离季青临远了,不止是物理的距离,还有心理上的,徐行无法忍受这种落差,明明前一秒还好好的,他向前靠近,季青临继续后退。
“可是徐行,”季青临再次叫他的名字,“我有别的想法。”
徐行愣在原地,眼看着季青临离他越来越远。
“你能察觉到,我知道。”季青临站定,那双让徐行平日里觉得轻浮的眼神此刻如此严肃。
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
徐行吞了一下口水:“我——”
“和你说个题外话,”季青临太冷静了,语气平缓得好像在讲一个童话故事,“你今天不是说我的鞋不合脚吗,我的鞋是我奶奶给我买的,我从初中穿到了高中,很久了吧?”
四五年了吗?徐行不确定,也不想说“确实很久”或者“以后我给你买鞋”这种空洞的、没有意义的答复。
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不合脚的鞋穿着很难受。”
季青临安静地看了他很久,像是要把徐行现在的这种状态镌刻进眼睛里,徐行低下头,不想让季青临记住,他越埋越低,直到季青临再次开口说话。
季青临:“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当时我还在上小学,我妈在我爸死的第二年拿着拆迁款跑了,跑了两年回来,听街坊邻居说是被人骗了,偷跑回来的。”
“之后她在丰城找工作,她找了一份不体面却能够挣很多钱的工作,奶奶年纪大了,生病,需要吃药,我没办法,只能去找她。”
季青临穿着大红色的圣诞老人服装,有风吹过,卷起衣角带起来,徐行看到他衣服下紧实的肌肤,这样的环境不适合谈这些,徐行心想,他们两个应该在饭店里吃饭,或者在季青临家里吃剩下的蛋糕,可他又不忍心打断。
“她也很大方,每次都把现金甩我脸上,大把的钱甩在脸上,好像一把钝刀,把我的脸砸得生疼。”
好像真的有一把刀逼近他的脸,徐行呼吸紧促。
“我用这些钱给奶奶买药,给自己交学费,然后再把剩下的放在家里的一个小罐子里,我刚上初中那一天,奶奶拿着这些钱去街上买东西,给我买了第一双鞋,只是鞋子很不合脚,垫了四层鞋垫才勉强能穿上。”
“随着我长大,脚也慢慢变大,鞋子也就合适了。”
季青临说到最后,看着徐行留给他的头顶和隐约可见的鼻尖,声音又舒缓了:“所以徐行,你今天送我一双合脚的鞋子,我真的喜欢,但你能不能收起你的细心和善心,给我留点面子。”
不是的,不是的,徐行慌忙抬头,又接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青临转身:“太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不行!
季青临抬脚,刚踏出一步,有一股强劲的风,从后面围住他。
徐行冲得太猛烈,季青临没站稳,由于惯性身体向前倒,徐行又牢牢抱住,把他固定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布料很薄,徐行的脸埋在他的肩膀后面,他的皮肤很热,把季青临的血液都熨烫了,可呼吸却很弱,几乎感觉不到存在。
徐行紧紧抱住他,他第一次从背后抱住一个人,动作生疏却亲密,挽留,是他脑海里仅剩的想法,他不该这么懦弱,想要什么便去争取,有既定的命运能说明什么?都是别人给他设置的框线而已。
他想突破自己,于是大声地、带着怒意喊:“你今天不是我的圣诞老人吗!”
可喊出了这一句之后,他又退缩了,没了力气,也没了斗志,他这些天所有的勇气在他喊出来的那一刻消耗殆尽。
他颤着声音:“怎么连你都不愿意多看我几次?”
季青临抖了一下。
时间静止了,空气中渺小的颗粒飞入他的鼻孔,阻塞他的呼吸,徐行退而求其次,手上力气松懈。
“我换个愿望好不好?”徐行彻底松开手,退后,拉开一个自认为的安全距离,“你再带我看一次海豚行吗?我想看海豚了。”
于是,两个人在季青临的房间里,窄小的床上,关了灯,相对而坐,季青临还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又给徐行看了一次指间跃动的海豚。
他看着遮住光源的手指,骨节微微隆起,白色的光穿过皮肤,将他模糊的纹理照得透红。
吻上去是什么的感觉,徐行偷偷地想。
第28章 救救我
自那天起,徐行没有再提过贫困补助的事情,而是换了一种更加委婉温和的方法,他想为季青临做点儿什么,比如午饭时的青菜和肉,徐行常常打着买多了的口号送给他一份,再比如午休时的石榴和柿子,吃不完被老师发现就要挨骂了,两个人吃就好了。
季青临刚开始会拒绝,次数多了,也被磨得没脾气,徐行在两人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小箱子,从里面放东西拿东西一定是双份,后来季青临偶尔也放几颗糖进去。
徐行在孟家住了快一个学期,马上要期末考,孟雅君还没有接他回家的意思,他天天对着孟琢那张死人脸都要吐了。
趁一个作业不多的晚上,拨通电话。
徐行握紧手机:“妈,我想回家。”
孟雅君大概在整理实验数据,他听到电话那头有别的声音,说什么两个结果对不上,还要再重新做一遍。
孟雅君分出一点儿神,有些不耐烦:“我这几天在外地出差,你爸他也有事不在家,你再住几天,我出差回来去接你。”
——孟老师,您过来一下。
——怎么了,哪一步出错了?
他沉默地听着,然后耳边“嘟”的一声归于平静。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孟琢是同一类人,此时此刻,外面发生了同样的矛盾,徐行的处理方式是默不作声,而孟琢的处理方式是闹得人尽皆知。
“你胆子是越来越大了,连你爸都敢跟踪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毁了一桩生意?在学校没个正形,天天闯祸,我和你爸能给你擦一辈子屁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