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季青临眉间迅速形成一个疙瘩,又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松开,化为鼻腔内的一声低笑:“宝贝儿,你是在教我坑你自己吗?”
  “这不叫坑,”徐行振振有词,“虽然你平时总逗我,但你在其他方面对我还不错,经常让我看作业,我不过是还人情,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我看你平时在讲台上讲题,大家都觉得你讲得好,这是物尽所长。”
  徐行用一种坚定得像钉子的眼光看着他,屋内的氛围突然变了,聚成一团的人群散开,音乐重新流动,他们开始跳舞了,高跟鞋往前走,皮鞋往后退,轻快又曼妙,裙摆压着西裤,指尖浅浅相碰。
  两人视线纷纷流向舞动的人群。
  “会跳吗?”季青临问。
  徐行摇头:“不会。”
  季青临笑着朝他伸手:“过来,我带着你,很简单。”
  “我妈以前总喜欢拉着我爸跳这个,我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季青临拇指放在徐行的手背,轻轻摩挲,他前进,徐行不知所措地退后,第一次跳这个,生疏得很,季青临后退,徐行慌忙跟上,却不小心踩了他的脚。
  “对不起。”徐行低着头。
  季青临笑着:“可是现在他们没机会再跳了。”
  徐行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分神听季青临讲话,还要时时关注屋内的音乐节点,他的心分成三瓣,可一样都没做成,不停踩到季青临的脚,歌词唱到哪里也不知道。
  只有季青临的话能勉强答上来,他脑子热乎乎的:“你爸爸他——”
  “死了,”季青临说,“一场车祸。”
  “对不起。”
  徐行又道歉,为踩到季青临的脚背道歉,为紧张把季青临的手捏红了道歉,为无意提起他家里的伤心事道歉,总之他要道歉的地方太多了,季青临每说一句话,他就道歉一次。
  世界上是不是存在食管转换器,屋里那些优雅的人喝的香槟全都跑到他肚子里,让他脸色涨红,头昏脑胀。
  “我爸生前是厨师,”季青临手掌张开,徐行只得抓得更紧才不至于让自己掉队,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几乎要挂在他身上的人,“我爸很擅长做佛跳墙,听说徐市长来丰城的第一年就点名要他做。”
  徐行咽了下喉结:“我不知道这个。”
  来丰城的第一年吗?那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他多大,八九岁?徐英杰那时候还不喜欢让他跟着去饭局,家里也没有请阿姨,孟雅君工作总是出差,没有人照顾他,徐英杰每次从饭局回来是徐行最开心的时候,那样他就可以跟在徐英杰身后边吃饭边看爸爸工作。
  佛跳墙吗?哦,他似乎有点儿印象,因为徐英杰那几年打包回来的饭菜很好吃,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饭菜就没有之前的味道了,徐英杰和孟雅君也开始吵架,日复一日,从不停歇。
  “后来我爸不在了,”季青临的声音和风一起吹进徐行的耳朵里,“不知道徐市长他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厨子。”
  “对不起。”
  他没有踩到季青临的脚,只是本能的道歉,好像这个时候只有不停的道歉才可以缓解他心里诡异的紧张感。
  咚咚,咚咚,求求你,别跳了。
  可是没有用。
  “徐行,”季青临叫他的名字,“你知道’lover‘是什么意思吗?”
  lover?和love有关吧,love是爱的意思,这个时候为什么要问他英语单词的意思,是因为歌词里提到了lover吗?为什么不问他别的单词,他背了很多英语单词,怎么一点儿也派不上用场?
  徐行还是回答了:“爱人。”
  “不,”季青临立马否定,“是情人。”
  “对不起。”
  他不会说别的话了,脑子一团乱,甚至膝盖撞到季青临的腿,太糟糕了,越这样他越张皇失措,手心出汗了,尤其是和季青临交握的那一部分,简直像一滩没人理的臭水渍,黏腻难受,似乎能闻到佛跳墙处理不好的腥臭味。
  他额头也有汗,顺着他鬓角流下来,他想逃,逃到哪里都可以,可季青临偏偏这时候攥紧他的手,大腿强势地挤进他扭在一起的腿缝,不,不,不行!
  可他动不了,全身都被季青临带着,季青临让他抬脚,他就受不了地抬脚,季青临让他挺腰,他闭着眼睛直起腰,一场舞下来,满脸都是汗。
  徐行胸膛上下起伏,大口喘着气,户外的氧气也这么稀薄吗?
  季青临面色如常,甚至多了几分凉薄,他掏出一张卫生纸,抬手伸到徐行的额角。
  只差几毫米的距离,徐行拦住了,他做贼似的胡乱擦着脸:“我自己来就行。”
  季青临眼睛弯了弯,舞厅内歌舞结束,宴会走向终点,他们也该离开,可转眼胳膊却被人拉住。
  徐行看着他,又一次说:“你来给我补习吧。”
  “有原因吗?”季青临淡定和他对视,那双微微上扬的眼睛已经恢复往日的多情,“不要再给我模糊的答案,我不喜欢。”
  徐行扯平唇线,久久没有回复,最终他松开手,把视线交给黑夜。
  季青临看了看他垂下的手,说得决绝:“那不好意思,我不能答应你。”
  说完又要走,徐行还站在原地握着一团用过的纸巾。
  季青临回头:“宝贝儿,走了。”
  第24章 真真假假
  自从孟琢打着徐行的名号成功逃掉舅舅舅妈的监视,就一发不可收拾,刚开始用徐行的手机号订包厢还会收敛着,先问再拿,后面过分得问都不问,直接踹开徐行的房间的门,拿着手机就走。
  徐行也不是每次都去,但他总觉得去一次,看到季青临的机会就多一点儿,明明在学校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周末了还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行深恶痛绝,谴责自己几分钟,然后又跟过去,他多给季青临点儿小费,也能让他多休息一会儿,聊胜于无吧。
  而且,他已经会跳华尔兹了,如果再来一次上次那种事情,他绝对不会踩到舞伴的脚,不用脑子像生锈的齿轮只会说“对不起”。
  季青临说他爸爸出车祸时,他要说世界上还有很多爱你的人,要向前看。
  季青临问他徐英杰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厨子,他要说没有,徐英杰不爱吃佛跳墙了,他很多年都没见徐英杰点过这道菜。
  季青临问他lover是什么意思,他要回,不知道,你告诉我就知道了。
  徐行不断反刍,把那晚季青临的话嚼碎了,咽肚子,再吐出来,怎么当时嘴这么笨?
  可时光倒流是假的,穿越也是假的。
  因为是假的,徐行变得无所畏惧,他想了很多个如果。
  搬到丰城那天,如果他行动再快一点儿,安迪就不会被轧死了。
  安迪是他养的一只马尔济斯,中型犬,陪他度过了许多个春夏秋冬,死在没有下雪的冬天。
  孟雅君和徐英杰第一次吵架,如果他再勇敢一点儿,孟雅君就不会像现在这么痛苦。
  类似的情况太多了,再聪明一点儿,再自信一点儿,再放纵一次,再试一次。
  无穷无尽,到底做到什么程度才能称得上完美。
  徐行把头埋到课本里,深深吸了一口书香气,企图把知识的海洋灌入装满淡水的脑子,既然坐着想不通的话,那就躺一会儿。
  昏昏沉沉就要睡着,偏偏有人跟他妈机器人吃了壮阳药似的,有地方进,没地方出,一天不去浅水湾犯贱就会被直肠液憋死。
  徐行坐在包厢角落怨气冲冲地盯着孟琢看,孟琢这次没叫什么狐朋狗友,杜若飞搂着一个比他大七八岁的姐姐索吻,每次来观看一场少儿不宜画面已经是徐行的常态。
  他自动忽略,孟琢抖着腿,眉峰聚拢又放下,他可太熟悉孟琢这个状态了,发脾气没地方发,只能眼神像斗牛,看见人就撞,不就是他叫了谢瀛来上酒,谢瀛一直没到吗。
  徐行幸灾乐祸地想,季青临今天不值班他都没说什么,你着急个什么劲?
  过了一会儿,一个圆脸、白皮、窄腰的服务生进来,乍一看,和谢瀛有几分相似,孟琢凝着小服务生的脸看,凶神恶煞的,要吃人,把小服务生的嘴吓得直哆嗦。
  “谢瀛呢?”孟琢问。
  小服务生努力撑起一丝讨好的笑,却因为紧张导致脸上表情非常难看,这就是谢瀛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无论什么情况,谢瀛都不会把害怕呈在脸上,尤其是对喜欢暴力解决问题的人,他不卑不亢,脊背从来不会被压垮。
  “问你话呢,”孟琢手压在小服务生的胳膊上,“哑巴了?”
  小服务生脸煞白煞白的:“他……他……”结巴了。
  “他什么他——”
  小服务生手抖,托盘掉地上:“他在大厅,被一个……”酝酿着合适的措辞,停了几秒,“醉汉,他被醉汉缠住了,经理说让我先来伺候你,他一会儿就到。”
  “怎么一天天事儿这么多。”孟琢说着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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