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孟雅君叮嘱完起身朝书房走,徐行叫住她:“妈,我想买个钢笔,送——”
  他的话才说一半,孟雅君直接打断:“又买这些没用的东西?之前买的还少吗?你心思要是不放在学习上,不如趁早出国镀金,也别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我和你爸已经商量好了,以后他不管你的学习了,都交给我来办,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到底学还是不学,我和你爸不一样,不会给你兜底。”
  然后是关门声,徐行望着紧闭的书房门,他站起身,想过去解释,走了两步,又坐回去,没必要,解释她也不会信。
  谁会信一个屡次让自己失望的人,徐行扪心自问,他站在孟雅君的角度看,也只会觉得儿子是她辉煌成长史上的一个污点,一个摆脱不了只能承受的累赘。
  他喝完一碗粥,回到卧室,用扫把从床底捞出来一个零食箱,幸好他藏得严实,孟雅君上次打扫他房间的时候没发现,要不然最后一个零食箱也要被没收了。
  箱子里有个面包,是上次他吃剩下的,现在已经长了绿色的菌丝,细细密密地扎在咬过的果酱上,徐行没注意,直接填进嘴里,异味冲上鼻腔,呕了出来。
  他现在只想吃东西,什么东西都可以,一袋接着一袋拆零食,机械般地进食,味蕾失效,尝不出好吃还是难吃,直到一整箱零食全部消灭,吃进去的食物顶到喉咙管,冒出头。
  酸水在他喉尖打滚,翻了个身就像一把火烧在心里,灼烧感越来越烈。
  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徐行抱着肚子,去卫生间吐出来,理智稍微回归,按下冲水键。
  呕吐物的酸味弥散在空气中,难闻又恶心,他打开窗,喷了点儿空气清新剂,才放心地回去收拾自己造的垃圾,他把零食袋子全都塞进书包,准备趁出去的时候丢掉,又拿了块抹布,将面包渣和薯片渣擦干净。
  房间恢复整洁,徐行瘫坐在地板上,隔着衣服摸了摸因为进食太多而隆起的腹部,拱起背,反手碰了碰脊梁骨,微凸的骨头在他腰弯得越来越低的姿势下逐渐明显,幸好还在。
  明天跑个十公里应该能补偿回来,徐行崩溃地想。
  国庆假第一天,孟雅君和徐英杰都不在,徐行私自给张姨放了一天假,让她回去陪外孙女,偌大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说话都能听到回声。
  昨晚吃得太多,胃胀到半夜,凌晨睡着,今天下午一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徐行起床洗漱,换上运动服,打算今天只喝水,不吃饭了。
  十公里跑完满身大汗,出了汗,心里也好受多了,好像那些汗就是他排出愧疚的渠道。
  他洗过澡坐在书桌前准备写会儿作业,毕竟是高三生,三天假期老师布置的作业量好似按照三十天来的,本来就耽误了一天时间,晚上再不补一会儿,他很可能写不完。
  只是写着写着思绪就跑到其他上面了,他不自觉摸到手机看,打开朋友圈,和他同届的人已经上了大学,毫不吝啬地在朋友圈赛照片,今天爬了哪座山,明天要去姻缘庙。
  国庆更是疯狂,隔几分钟朋友圈就更新一次。
  徐行百无聊赖地向下滑,突然在一个特殊备注前停下来,那是他给孟雅君的备注,一朵花,键盘打出来自动生成的花,像梅花,也像樱花,粉红色的,妈妈年轻时有很多条粉色的裙子,只是现在再没见她穿过了。
  孟雅君发了和学生小聚的照片,酒杯聚在一起,还有和学生的合照,她笑得那么幸福,她和学生那么亲密,其实她以前也经常发,徐行偷偷看过好多次。
  妈妈,我也想做你的学生。
  徐行合上手机,如果做你的学生能看到你的笑容,我愿意做你一辈子的学生。
  整套房子只有徐行的房间开了灯,他走到客厅,把家里所有灯打开,暖黄的灯光给他空荡荡的心情填充了一点儿颜色。
  但那还不够。
  他去孟雅君房间拿了零钱,出门,满载而归,东西多到他开门腾不出手,只能先把东西放在地上。
  他坐在卧室的窗户旁边吃,云吞面、小笼包、豆腐汤、枣泥糕、煎饼……看到什么买什么,钱花完才回来。
  大快朵颐,一个人,不到半小时,所有东西塞进胃里,身体接纳不住,他就去卫生间吐出来,回来接着吃,反反复复,恶性循环,吃成了他心情不好时唯一发泄的出口和捷径。
  肚子要爆炸了,徐行跪在马桶前,胃还在痉挛。
  我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我不想吃了,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吃了,徐行捂着自己的头,昨天不是已经吃过了吗,为什么你还不满足?
  他要被撑死了。
  胃酸不停上涌,徐行把吃下的全都吐了出来,他简单收拾了下,衣服忘记脱,裹着被子昏昏入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屋子里的饭味还没有散,书桌堆满包装盒,身上出了一层汗,黏糊糊的,难受,他去洗澡换了身运动服,把屋内里里外外重新清扫一遍,又出门跑步。
  他前一天暴食,第二天必须采取补救措施,跑步是他选择的最简单的一种方式,他运动得越多,跑得越久,心里的内疚就少一分。
  还从来没有连续两天暴食。
  自制力一次不如一次,徐行嫌弃自己。
  出小区,沿着宽阔的马路,经过一个周围栽满柳树的湖泊,公园,小学,最后一站是别墅区,孟家的枫华别墅也在附近,再折返。
  他昨天吃的东西基本上吐完了,今天早上没胃口就没吃东西,跑到小学的时候就跑不动了,腿打颤,两眼发黑,速度慢下来,打算走一会儿,走到别墅区找个超市吃点儿东西垫垫再跑回去。
  他对这一片是很熟悉的,超市后面有一处专门供行人休息的休息区,不过因为背阳、需要绕远,超市老板也没张贴过指示,极少人发现,合理怀疑超市老板根本没想给客人用。
  但徐行很幸运地成为极少数人之一,他拿着三明治过去的时候那里竟然有两个人。
  有点儿眼熟。
  徐行怔忪片刻,背对着他的身影高大挺拔,遮挡住另一个人的身形,只有卷曲的长发泄露出来。
  “你能不能不要来找我,是我平时给你钱给得少了还是怎么了?你不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吗?”
  是个女人的声音,声音尖细,却不刺耳,是那种骂人也能听得很爽的类型。
  “这是什么?随便什么东西都能拿来给我了?”
  女人说话不留余地:“项链?你奶奶的医药费是不需要了?”
  徐行凑近了些,那背影越看越熟悉。
  “你怎么和你爸一样不知足?”女人把东西扔到地上,嗔怒着,“当年你爸要是不那么执拗——算了,不提这倒霉催的。”
  徐行看到盒子里掉出来的镶着红钻的项链,即使没有阳光,依旧漂亮得吸睛。
  季青临,是你吗?
  “你高考之后我什么都不会管了,想继续上学就自己挣,你以为我给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买这些东西就算了,还这么廉价,”女人掏出钱包,摔下什么东西,“我生日?我看你是想讨好我让我继续供着你吃穿吧?”
  项链旁边掉下几张红票子,落在地上,以项链为中心,围着,都是红色的,都是让人为之疯狂的东西。徐行眉心跳了跳。
  “想要这些钱,就自己捡,这个月只有这么多,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女人不耐烦了,“以后我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不要来找我,听明白了吗?”
  “你说什么呢?”徐行跳出来,拉住季青临的胳膊。
  季青临没料到会有人从后面出来,他愣了一瞬,徐行将牢牢他挡在身后。
  徐行扫一眼地上断掉的项链:“他好歹是你的儿子,你自己过得不如意别拿他撒火。”
  只听那女人说的几句话,徐行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女人比季青临房间的照片里还要妖艳,多年过去,时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让她褪去青涩,多几分沉稳。
  徐行捡起项链,当宝物攥着:“项链你爱要不要,钱你也自己捡回去,我们不稀罕。”
  未经允许,他替季青临做了决定。
  女人踩着恨天高,趾高气昂地看徐行一眼,随后将视线落在徐行身后,嘲讽道:“我告诉过你,别和你爸一样不识好歹。”
  她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超市门口那辆奔驰想来应该是她开来的。
  彻底看不见人,徐行才松口气,拉着季青临胳膊的手也收回来,季青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微低着头,眼底情绪不明。
  徐行想把项链塞到他手里:“她不要项链,你自己收着吧,送给你未来的女朋友也行。”
  季青临还是没动,徐行推了他一下,问他怎么了,他忽然弯腰去捡地上的钱,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吹掉上面的灰。
  徐行慌忙拉他:“你别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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