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说完又看一眼身后的空地:“杜若飞!别他妈躲后面不动了,走了。”
话音刚落,有个圆脑袋从一棵树后探出来,滴溜溜转着眼睛,边走边微弯着背和徐行他们扬手打招呼。
孟琢人高腿长,杜若飞小步快跑追:“你等等我,孟哥。”
孟琢:“废物。”
那两人走远,谢瀛浑身卸了力,腿软,靠着徐行肩膀才没有滑下来。
胸口有大片的紫青色痕迹,要用多大的力气、什么样的工具打成这样,新疤叠着旧疤,触目惊心,这些是能看到的,那不能看到的呢,后背、胳膊、大腿,谢瀛身上究竟还有多少伤?
“我们去医院做个检查。”徐行扶着他说。
谢瀛抽出手:“没什么事,过几天就消了,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你的错。”
徐行坚持:“我是孟琢的堂哥,他把你打成这样,我有责任。”
狗屁的责任,谢瀛眸底浮上狠厉,也只是片刻,他对徐行说话的语气依旧温柔:“这是我和孟琢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你有善心是好事,但不要用错地方。”
谢瀛勉强扯出一丝笑:“我先走了,子初他还在等我。”
徐行抬脚跟上,胳膊却被人猛得拉住,他回头看季青临,季青临收敛了平时轻浮的模样,眼神带着警告的意味,谢瀛都这样了,不去医院检查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怎么办,你们为什么都不听我的建议。
季青临:“他有分寸,你该把怨气对准你的堂弟,而不是我们。”
徐行和他僵持半晌,用力甩开胳膊,附近正好有个药店,就算不去医院也要处理一下伤口,他把借来的二十块钱花出去,回来时谢瀛正在给谢子初擦眼泪。
徐行把药塞给谢瀛:“你收下吧,我去找孟琢谈谈。”
徐行给完药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上的钱全都花完了,走到枫华别墅时天也黑透了。
他知道自己对孟琢构不成威胁,就算搬出舅舅舅妈用处也不大,但能做一点儿是一点儿,谢瀛是他来丰城二中第一个认真对待的朋友,谢瀛对他这么好,他怎么可能狠心不管。
徐行敲了门,没等里面的人说脏话就推门进去。
孟琢正坐在地上打游戏,他过得比徐行潇洒多了,至少在徐行自己眼中是这么认为的,舅舅舅妈平时工作忙不在家,孟琢干什么事情他们都不会干预,不会限制他的消费,不会检查他有没有吃什么垃圾食品,更不会随便进他的房间,甚至学习上也任由他折腾。
他都这么自由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孟琢抬眸睨他:“来我这讨说法了?怨妇。”
徐行一口老血堵在喉咙里,嘴这么毒,喝敌敌畏了?
“你和谢瀛怎么回事?”他缓了好大一会儿才能心平气和地问他。
“他在浅水湾当服务生你不知道?”
“知道。”
“知道你还问我。”
徐行腾一下站起来:“他当服务生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还要专门过来堵他,他和你不一样,你自己无赖能不能别耽误他。”
孟琢也站起来,一把摔掉游戏机,瞬间劈成两瓣,怒了。
“你他妈哪只眼睛看见是我主动堵的他,我耽误他?”孟琢想到什么,眉毛皱在一起,表情扭曲,“我们是各取所需,而且今天是他突然给我发了个地址,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不回,我以为出什么事了,我的宠物当然不能让别人惦记,我就赶过去了,他骗我,我打他有问题吗?”
孟琢靠近徐行,他个子本身就比徐行高,从上往下看人更可怖:“你告诉我,我打我的宠物,有问题吗!”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逼出来的,徐行被震得耳朵疼,孟琢凑得越来越近,刚抽过烟的口腔一股难闻的味道,他还在逼问:“说啊,有问题吗?”
“他是人,不是宠物!”徐行顶上。
两人长久对视,电视上的游戏还在继续,刀剑相碰,乒乒乓乓,不把对手砍到死不罢休。
徐行微仰着头,直直地盯着他,胸膛的起伏很大,他紧张,在强撑。
孟琢大力推他一把,眼白密密麻麻涨满红血丝:“一群狗,滚!”
他把徐行推到门外,反锁,徐行倚着栏杆半天呼吸不过来。
徐行再去敲门,除了拿东西砸门声,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无功而返。
徐行下楼时呼吸发颤,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孟琢这么恶劣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上小学的时候有个人踩了他的鞋,他直接把人打残废,要不是舅舅舅妈出面,不要说上学,早进少管所了。
徐行看一眼时间,马上九点,他得赶紧回去,再晚孟雅君就该怀疑了。
出门,一辆黑色卡宴停在他面前。
孟知远降下车窗,天色很暗,他穿着白衬衫,解了两颗纽扣,徐行的全部注意力被他领口的一点红吸引。
“徐行,你怎么来了?”孟知远问。
徐行反应了下:“我来找孟琢,上次有东西落在他那忘了拿。”
孟知远戴着一副银丝眼镜,下三白明显,他对着徐行笑:“下次不用这么麻烦,直接让孟琢给你送去,吃饭了吗?要不要留在家里吃顿饭?”
徐行凝着那处红色,口红,孟雅君的口红不小心蹭衣服上就是那种颜色,干在衣服上的口红像颜料,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怎么不说话了?”孟知远见他跑神,伸手晃了晃。
他这一晃,徐行看到他旁边还坐着人,靠里,只能看到戴着钻戒的纤长手指,放在孟知远的蓝色西裤上,被夜色衬得更加白嫩。
他舅妈的戒指是素圈。
徐行:“吃过了,我先走了,舅舅。”
“行,那就不留你了,有空再来玩。”孟知远给司机比了个手势。
卡宴缓缓驶动,徐行看着孟知远文质彬彬的侧脸,忽然:“舅舅。”
孟知远听到了:“怎么了?”
“你衣服上蹭到舅妈的口红了。”
孟知远低头看:“还真是。”他笑出来,“你看我这忙忘了,晚上还得开会,多亏你了。”
徐行笑不露齿,下台阶,走出几步,卡宴马上进地库,他回头。
那侧的车窗恰巧没合上,路灯白亮清晰,照进车里,他看到一个长头发、烫着波浪卷的女人。
女人鼻尖挺翘,眼窝微陷,长睫在眼底印出黑影,她正对着镜子补口红。
好眼熟。
徐行觉得以前见过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孟雅君的电话将他的思绪拉回来,徐行心里一紧,完了,又要被骂了。
谢瀛蹲下身,用拇指擦着谢子初眼角的泪:“哥哥想吃冰淇淋,你帮我和小季哥哥买好吗?”
听到冰淇淋,小孩儿犹豫了下,原本哭着闹着永远不要和哥哥分开,此刻瘪着嘴,别扭地答应。
谢子初跑进奶茶店,谢瀛掂了掂手里的药盒,活血化瘀的跌打损伤药,想到那个人着急忙慌却赶不上正点的模样,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又装到了?”季青临扫一眼药盒,无论谢瀛做什么,他都不意外了。
谢瀛眼里的笑意一点点流逝,他的笑这么假,为什么你们都发现不了,假的东西就这么好吗。
“说好的今天一起去找个新的兼职,你没来,我就知道你肯定和他在一起。”
天边的昏黄被夜色逐渐吞噬,季青临看了一会儿无聊且重复的景色,忽而轻笑:“利用我?不该帮你。”
“其实我也有点后悔,”谢瀛扭了一下肩膀,孟琢下手太狠,现在还没缓过来劲,只是这些痛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不多,怜悯这种东西,他不缺,我称自己一句’正义的影子‘都不为过。”
谢瀛看向他,合了下眼皮:“话说,你呢?还没逗够?”
第一次碰到徐行说只是逗小狗的人,现在还和小狗纠缠不清。
“也许吧,”季青临长呼一口气,“平时生活都这么不如意了,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花钱的乐子?”谢瀛一眼拆穿。
季青临不回话了,仅剩的一丝残阳平等地照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又长又细。
谢瀛:“你奶奶的医药费还够吗,要不要我借你一点儿?毕竟我们两个也算是共患难的交情。”
季青临抬了抬眉:“你这是……”他斟酌了下用词,“傍上了?”
“傍”这个字让谢瀛笑出声,他一副受难的样子:“人傻钱多的主,稍微给点关心就离不开了,我能有什么办法?”语气却十分得意。
谢子初买完冰淇淋,乐呵呵地跑回来,全然不见刚才的撕心裂肺。
季青临趁着小孩儿还离他们远,拒绝道:“不用了,她这个月心情好,大方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谢子初跑到两人跟前,气喘吁吁地递给他们一人一个冰淇淋,自己留一个。
“哥哥,你尝尝,小姐姐说这是他们店新出的口味,可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