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有人从大厅里出来，是江曼，肯定是来找季青临的。
徐行拔腿就跑，不要看到我，不要看到我。
江曼瞥到一个黑影从季青临身后跑走，还没有看清人，那团黑影就消失不见了。
不过她对那团黑影不感兴趣，找到季青临就好：“你刚才说去厕所，我看你这么久都没回来，以为你在里面转晕了，这里构造确实让人头晕，迷路也很正常。”
季青临手指上沾了水，垂在腿侧，拇指和食指一起捻了捻，水珠瞬间散开，指尖感受不到任何湿润。
季青临：“是差点迷路，我从那边绕过来才找回来。”
江曼露出“没关系”的眼神，说：“正好要吃蛋糕了，我们回去吧。”
季青临点点头，跟着江曼走之前又朝黑影望了望。
徐行找到一个服务员，小云涧的服务员都认识他们，可能入职前会进行培训，其中一项就是识人，哪些人需要特别照顾，哪些人优先级高一点儿，大领导的脸熟记于心。
徐行简单说了下自己的需求，服务员没多问，立马带着他去冲澡，把他的衣服烘干，临走前还态度温谦地问他需不需要其他服务。
徐行说了谢谢之后就让她走了。
他准备回一楼大厅，想到季青临也在那个地方就头疼，呼吸同一片空气都发怵。
季青临推他下水时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从冰窟里萃取出来，直接砸在他脸上，让人感觉到连绵不断的恨。
他有惹过他吗？
“徐行，你不是在和小曼一起吗？”
徐英杰朝他走过来，看到徐行在走廊里站着，吃饭的时候他和江曼一起下去了，怎么现在就他一个人。
徐行随意找了个理由：“刚才大厅里的气球飞过来了，我在这找找，没找到。”
幸好在遇到徐英杰之前他冲过澡，衣服也干了。
徐英杰对儿子的话丝毫不怀疑，他平时挺喜欢这个听他话的儿子，但有时候又觉得徐行性格软了些。
徐英杰：“你现在准备回去？”
“江曼她在分蛋糕，我——”
“先别回去了，听我和你叔叔阿姨聊会儿天，之前不是让你学泡茶，现在会了吗？”
徐行点了下头，徐英杰：“走吧。”
“你舅舅他拿了一盒竹叶青，正好你江叔喜欢品茶，你一会儿替我们泡一壶。”
徐行：“好的。”
“今晚饭局上你观察到什么了？”
又来了，徐行被徐英杰随地大小考给搞麻痹了，他以后都不一定走这条路，非要给他塞一些所谓的“官场知识”。
见徐行沉着脸一言不发，徐英杰长出一口气：“我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靠得可不是运气，细节之处见人品，好好学着，越往上走，越要注意别人都不能注意到的细节，茶越喝越浓，人越交越广，懂了吗？”
“我知道了。”
进门，饭局上那一圈人都在里面坐着，徐行自觉给他们泡茶，接受几句面子上的褒奖，然后坐在一边听他们说一些他不感兴趣的话题，还要时时刻刻盯着谁的杯子空了，空了立马添茶。
张家的孩子今年考研究生，成绩不理想，问徐英杰有什么建议。
——闷头学呗，能有什么好建议。
孟家生意的股价最近不稳，孟老爷子的身体还好吗？
——别咒我姥爷。
丰城的盲道被侵占得严重，自行车、电动车不按规矩停放，有的地方下水道井盖也在盲道上。
——如果盲道不能为盲人服务，那叫什么，斑马线吗？
驿城区那块地是时候拆迁动土了，就是有两户死活不愿意迁走。
——你们还没聊完吗，我的眼皮在嚼珍珠啦，茶壶长出手臂和我拍手啦。
徐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徐英杰终于要走，徐行起身跟上：“叔叔阿姨，你们接着聊，不用送了。”
出门，徐行精神一爽，在屋内泡了这么久的茶都没出来的一瞬间清爽。
他跟在徐英杰身侧，到一楼，好死不死，迎面撞上季青临。
怕什么来什么。
徐行下意识后退，别过来啊。
但是晚了。
季青临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向徐行的目光坦诚亲切，他张了张嘴，说：“刚才分蛋糕的时候你不在，我帮你留了一块。”
好像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
徐英杰的眼神在季青临身上短暂停留，随后看向徐行。
“啊，”徐行接过他递过来的蛋糕，用透明塑料盒装着，三层蛋糕胚，夹着奶油和荔枝，仔细闻还能嗅到淡淡的玫瑰香，“谢谢你。”
因为这块蛋糕，徐行浅浅原谅了他三分钟。
季青临：“没事。”
没有要走的意思，三人站在原地谁都没迈出下一步。
徐英杰：“你的朋友？怎么不介绍介绍？”
“叔叔好，”季青临先徐行一步，快十八的男孩子身高已经越过一米八的线，又瘦又高，比面前的中年人高出半个头，他盯着徐英杰，视线自上而下，“我叫季青临，和徐行是一个班的，我看叔叔眼熟，之前您是不是送徐行来过学校，我对您有印象。”
徐行咳了一下，可能是泳池里的水进到肺里，这会儿冒出来了。
徐英杰笑了两声，语气温和：“孩子，你是不是记错了。”他连学校的门都没进过，给徐行办转学手续还是助理出面。
季青临也跟着笑起来：“可能是叔叔面善，我看面善的人都觉得亲切。”
呦，这句话说到徐英杰心坎里了，连笑声都延长了。
徐行左右看看两人，父慈子孝？多余的竟是自己。
徐英杰笑意藏不住：“你家在哪儿，这宴会也结束了，我送你回去，路上还能和徐行说说话。”
“不用了，叔叔，”季青临说，“我家就在这附近，走两步就到。”
“理想城吗？好地方。”
理想城是离小云涧最近的一个小区，和小云涧属于同一批建筑产物，拆迁之前是老城区，地段好，商业繁荣，现在更是流水翻倍，寸土寸金。
季青临的家……不是在那个巷子里吗？
三人走到门口，车已经开过来，徐行上了车，季青临和徐英杰还在说话，从徐英杰爽朗的笑声判断，他和季青临的交流体验一定非常好。
退一万步，不，退到大西洋来说，他也可以和季青临友好交流。
但这退得也太远了。
徐英杰绕过车头，坐到驾驶位。
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徐行侧过脸，季青临握成拳头的手还没放下。
隔着玻璃，人脸被压缩清晰度，好像一个世纪之前的黑白电影。
季青临又敲了两下，徐行降下车窗。
“记得吃蛋糕。”季青临嘴角的弧度恰如其分，他摆了摆手，当作告别。
徐英杰启动车子，驶离小云涧。
就为说这一句话？
徐行余光瞥到座位上的蛋糕，车里没开灯，即使这样，那块蛋糕看着依旧十分诱人。
先是故意将他推下泳池，再骗徐英杰他家在理想城，最后还神经兮兮地提醒他吃蛋糕，他有这么好心？
徐行相信自己的直觉，第一次见面就另他觉得不舒服的人尽量远离，人心隔肚皮，谨慎为妙。
“刚才那位同学看着和你很熟，怎么没听你和家里人提过？”徐英杰打断徐行的天马行空，问他。
徐行回：“他是我们班学委，自来熟，对谁都一样。”
“学委啊，成绩肯定不错，平时多向人家请教请教，别抹不开脸，说到这个，”徐英杰打了个转向灯，拐入另一条街，“小曼生日宴我不是给你写了祝贺词，没背下来？”
徐行脑子昏胀，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备忘录，十几行的生日贺词，文邹邹的，根本说不出口，比让他在年夜饭上表演才艺还难，说一句，得十分钟才能压住鸡皮疙瘩，他挑挑拣拣，才捡出来两三句好意思说出口的。
“背了，忘记了。”徐行看窗外夜景，不敢直面徐英杰。
徐英杰眉心蹙了蹙，正要说点儿什么。
徐行慌忙张口：“爸，我知道了，下次不会忘了。”
徐英杰的话咽下去，不再发声。
第9章 距离产生美
周一，天晴，徐行的心情晴转多云。
因为他亲爱的同桌请假了，这意味着他这一天都不能听到谢瀛的声音，看到谢瀛温柔的笑脸。
在学校里没点儿精神寄托和坐牢有什么区别。
大课间，广播通知举行升旗仪式，让他们穿戴整齐在操场按照班级排队站好。
徐行夹在中间，男生排头，女生队尾，前面站着江曼，旁边挨着别的班。
升旗仪式还没开始，周围人都在和朋友讲小话，没了同桌，徐行一个人格外孤单，他孤零零站着，四处看。
旗台旁边，季青临和主持人一人拿着一只麦试音，他是这次国旗下的讲话的发言人，听说原本是谢瀛，但他请假来不了，季青临才临时顶上，连着两周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