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那时,他只是把伞给了万里晴,没有同他说话,等他走进雨幕,走了很远,再回头,万里晴还站在那里,望不到尽头的走廊,就他孤零零地站着。
万里晴无声叹息。
暗恋的苦楚与甜蜜,他同样尝过,自问,他为了沈炎能做到这种地步吗?
他知道,他不能。
他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去赌。
“先不说这个了。”万里晴眼神关切,“你怎么和北彻他们失联了?池景说你这两天情绪不好,发生什么了?是因为……网上的那些言论吗?”
那天在电话里叶空雨表现的无所谓,可万里晴知道,这两年网上关于叶空雨的黑话题非常多,尤其一些无良营销号,为了博眼球蹭热度,故意断章取义,写一些神叨叨的分析贴,而另外一群人,听风就是雨,叶空雨似乎连呼吸都是错的。
万里晴之前不怎么关注摄影圈,如今脚尖踏进来,才知道这个门道残忍的生态链。
真是哪行都不好干啊!
“和那没关系。”叶空雨苦笑着,“我……只是躁郁症发作了而已。”
万里晴:“……”而已?
“我有躁郁症,最严重的时候已经到了躯体化的程度,胸口像有大石头压着,喘不上气,两只胳膊很疼,拿不动相机,基本……废人一个。”
叶空雨深深吸口气,声音很低很轻:“我曾经因此自卑。”
“那一届哈苏大师赛你没有参加,是因为这个病?”万里晴猜测着问。
“嗯。”
“你还真是……多灾多病,那失眠症呢?”
“我严格来说不算失眠症,只是晚上会异常兴奋或者躁动,一整夜没有睡意,喜欢黑乎乎的地方,我有过大半年都睡在床下的日子,这算是躁郁症的一种表现。”
“那……”万里晴词穷了。
房间静了会儿。
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万里晴。”叶空雨郑重地叫着他的名字,碧绿的眸子因专注而过分深情。
很多次,他都想着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带着情意地望向他,一声声叫他的名字。
苦于没有合适的身份。
“作为一个旷日持久的暗恋者,我想拥有表白的权利。”叶空雨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稳了稳,才又开了口。
“我喜欢你。”
“我原以为,要走到这一步需要很久,其实也不难。”
“朝朝,从暗恋到明恋,是我将自卑彻底地抛弃,对你,弃暗投明的追随。”
万里晴的心仿佛闪着波光的湖,水上白鹭飞过,蹼足轻点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叶空雨就是那只白鹭。
万里晴盯着叶空雨的手腕,那上面还戴着自己送的小皮筋,在异国的街头,他不止一次地袒露过心意,是自己不懂。
爱,也会因步伐的不同,产生时差。
良久。
万里晴开口:“可我不喜欢你。”
叶空雨怔了怔,双肩塌了下去,偏过了头,额前的发丝挡住了眼睛。
“我给你讲个小故事。我上小学那会,有阵子很不爱吃蔬菜,什么菜都不吃,我爸想了各种办法,把菜切碎做成蔬菜粥,把菠菜打成糊糊做菜馒头……没有用,我一口都不吃,后来有天,我去同学家里玩儿,他妈妈做了槐花麦饭,我吃了一大碗,那天之后,我就又开始吃蔬菜了。
叶空雨,我这么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叶空雨声音囔囔的。
万里晴慢慢挪了过去,在叶空雨的对面坐了下来,他把他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开。
一阵心惊。
他的眼睛像下了一场秋雨。
万里晴心软了,抬手,碰了碰叶空雨的唇钉,无声笑了:“表白失败就哭鼻子啊?你白长这么酷了?”
“不行啊?”叶空雨垂着眼帘,“我比你小一岁呢,我外公说,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万里晴:“……”平时拽成那样,这时候倒是记得你小了。
“叶空雨,我现在没法说你想听的。我和沈炎在一起时,他天之骄子的光环太强了,导致我经常怀疑自己,分开后,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差,我还……挺是学习那块料的。
我跟你说句交心的话,从小到大,除了对性向迷茫的那段时间,我基本过得挺无忧无虑的,但是裸辞后,我又迷茫了。
你现在说喜欢我,我会把你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如果违心答应你,一种结果是,你把我从低谷期拉出来,或者更坏的,我把你拖进另一个深渊。
我太清楚谈一段不对等的感情是什么滋味了,所以在收到沈炎的分手邮件后,我就发誓,下一次……
我要势均力敌的爱情。”
万里晴说完这些,自己都觉得诧异,他和沈炎的开始,源于他的一时心热,之后,是他的飞蛾扑火。
他们就像两个小孩,拿着恋爱说明书,按照流程扮演着过家家的游戏。
等他真正离开沈炎,出了江城去了趟格陵兰岛,见了许多人,以及这次回家,看到父母多年如一日的举案齐眉,他才明白,爱情是浪潮退却后的并肩同行。
他,注定要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低谷,再去相爱。
“你要搬走了吗?”叶空雨小声问,他好像又被抛弃了一次,心变得麻木了。
“搬走?”万里晴跟不上他的思路。
叶空雨抱着膝盖,头深深埋下去:“知道我喜欢你,又知道我设计骗了你,还会继续住在这里吗?”
“住啊。”万里晴反驳,“我交了钱的,为什么不住?”
叶空雨猛地抬起头,眸子惊慌不定,又闪烁着某种希望的光亮,似乎很不理解他的决定。
真是太可怜了!
万里晴跟随着直觉伸手,想摸摸他的脑袋,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好,僵在空中数秒,打算撤回的时候,叶空雨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头顶,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
万里晴:“……”你还挺会自己安慰自己的。
“叶空雨,成年人的世界是不会因为一两次吵架就分崩离析的,我能来问你,和你说交心的话,这说明我们还有沟通下去的可能,我们还继续当室友,可以吗?”
叶空雨好似被判了死刑的人,都要戴着镣铐赴刑场了,又拿到了死缓通知单,生死就在一念间,反正不是立马执行,那就争取一切机会好好表现。
“可以!”他急切地点点头。
又不甘心地问,“那我们只是室友关系吗?”
万里晴想了想,说:“也可以是朋友啊。”
“你有那么多朋友……”叶空雨喃喃,“不能是好朋友吗?”
万里晴心说,你也太得寸进尺了。
我能跟资本家做朋友?
不能。
可是下一秒,叶空雨摘下唇钉,露出下唇那条蜿蜒的小白线,万里晴就又心软了。
说:“行,那就好朋友。”
万里晴是有自己打算的,他不搬走,并非是真想和叶空雨发展发展,都说同居是把双刃剑,有的越住感情越好,有的住着住着就分道扬镳了,暗恋自带暧昧情愫,会让人不自觉的为对方加上诸多滤镜,就像他以前觉得沈炎不剥虾皮连虾线一起啃很可爱,现在只觉得——懒。
说不定哪天,叶空雨就突然觉醒了,发现他也不过如此,到时候都不用他说狠话,叶空雨自己就跑了。
这是万里晴的小算盘,到了叶空雨这里,又换成了另外一番叙事——
万里晴和沈炎做了几年朋友才升级为恋人,那个狗逼可以,我当然也可以!
他觉得他又行了。
万里晴见他好了,揉了揉发麻的腿,说:“去给北彻他们回个电话,人俩都要急死了,下回别再小学生似的躲猫猫了,生病该吃药吃药,都像你这样,心理医生活不活了。”
“好。”叶空雨乖乖出去打电话了。
万里晴扫了眼屋子,发现次卧的窗帘好看是好看,就是不遮光,应该换一个,他再摸摸床,褥子有点薄,天已经冷了,得再添置一床厚的……
他看着看着,发现书架少了东西。
正好叶空雨打完电话走进来。
“我的建筑模型呢?”万里晴问。
“不知道啊,没看见。”叶空雨装傻。
万里晴直勾勾瞪着他,叶空雨摸摸鼻子,笑说:“我收拾东西,不小心给扔了。”
“不小心?”万里晴气得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你扔到哪儿了?”
叶空雨拉住他:“你还要捡回来啊?”
“肯定啊,那是缅甸柚木做的,你知道有多贵吗?”
“知道。”
就是知道才扔的。
万里晴盯着叶空雨,气笑了:“你故意的是吧?”
叶空雨理直气壮地说:“你和沈炎都分了,还留着他送的东西,指望以后复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