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没吃过。”
“啊?”
“我一般都吃盒饭。”
万里晴无言以对,叶空雨在专业上的天赋和生活上的愚钝,让他不能够理解,这人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你吃酸甜口还是咸口?”万里晴找出酱料包,拿出黄瓜和西红柿当配菜,想到叶空雨不吃西红柿,又放了回去,冰箱下层还有块卤牛腱,是他奶奶邮寄过来的,扎扎实实两斤肉,还剩这么点让叶空雨沾沾光。
“你吃什么?”叶空雨挺感兴趣。
“我吃酸甜。”
“那我也酸甜。”
“哦。”万里晴心道,学人精。
叶空雨挺想帮忙的,万里晴说那你把黄瓜洗了切成丝,等他把面煮好去冰镇,瞟了眼案板,头都大了一圈。
黄瓜死状惨烈。
丝不像丝,条不是条,当配菜都可惜了,应该送去奇妙艺术馆被人瞻仰。
可怕的是,叶空雨还一脸求表扬的神态,万里晴只好言不由衷说:“刀工不错啊。”
“嗯。”叶空雨还点点头。
万里晴:“……”人总有些无助的时刻,需要独自消化。
他们坐在餐厅,面对面吃饭,万里晴问味道怎么样,叶空雨说很好吃,以后还想吃,万里晴心说可拉倒吧,你脸真大,谁天天给你做饭吃。
饭后,叶空雨去洗碗,万里晴沏一壶清茶,找了部纪录片看,这部片子有些年头了,还是用dv刻的,因此清晰度不怎么高,但也更具浓厚的文化色彩。
影片讲的是战乱年代古建筑遭遇炮火洗劫,建筑师们历经艰难,对受损的古建进行修缮的故事,没有煽情,叙事手法也不见得多高明,可真实往往最打动人。
万里晴记不清自己看过多少遍,影片最后有总建筑师的采访,每每看这一段,他都饱含热泪。
“建筑是地域色彩的象征,你到一个地方旅游,通过屋顶式样,像歇山顶、悬山顶、硬山顶……去感受当地的文化,是很有意义的,人只活几十年,可一所书院、一座楼阁、一方观星台,它们是永恒的,我没有太大的信仰,就想自个在世的时候尽我所能,守护好这片土地上的一砖一瓦,让后辈子孙知道,我们国家拥有着怎样悠久的建筑文明史。”
总建筑师殷时章的身影定格在荧屏,两鬓斑白,精神矍铄。
他早已故去。这段发言被收录在西大建筑系的教材中,激励着无数心怀建筑梦的莘莘学子。
叶空雨坐在旁边,见万里晴低头抹眼泪,觉得稀奇:“这么无聊的纪录片你都能看哭?”
“你不懂。”万里晴红着眼圈,“殷老是位非常纯粹的学者,他把一生都奉献给了古建筑,你拍的那座木塔,就是他带队修复的。”
叶空雨心想,我怎么不懂了?
那是我外公。
万里晴是想趁机和叶空雨聊聊古建的,他憋了一肚子话,没人可以分享,但叶空雨看纪录片的时候,中间几次都睡着了,这让万里晴非常苦闷。
哎,他安慰自己,追梦的人都是孤独的。
夜里。
万里晴被一声哀鸣吵醒,他以为是小九,客厅昏暗,叶空雨躺在沙发,像是遭了梦魇,发出痛苦的呜咽。
“叶空雨。”万里晴拍着他的脸,摸了一手的湿凉冷汗,叫了好阵子,才把人喊醒,“你怎么睡在这儿,做噩梦了?”
叶空雨茫然看着他,有好半天,才找回声音,低低道:“我、我梦到了……”
“梦到什么?”
“面包虫。”
万里晴倒是没想到这个答案,心里涌起愧疚,叶空雨的眼睛湿漉漉的,想必在梦里受到了大惊吓。
所以当叶空雨小心翼翼问:“你能陪我在这儿睡吗?”
万里晴心软答应了。
这间公寓的沙发足够大,容纳两个成年男性绰绰有余,他当初一眼相中就是看上了这点。
叶空雨个子高,睡在外面,万里晴被他紧紧搂着腰,很是不习惯,抬起胳膊肘顶了顶,碰到的却是硬邦邦的胸肌。
“别乱动。”叶空雨还要指责他。
万里晴无奈:“那你别抱啊。”
叶空雨不说话,只将下巴贴在他头顶,不一会儿,就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万里晴困极,也跟着沉沉睡去。
过了许久,叶空雨才睁开眼睛,低眸借着月色微光望着怀里的人。
他撒了谎。
他梦到外公勘测时从塔顶摔下,脊骨断裂,不治而亡。
他跑啊跑,怎么都跑不出那一地的血。
他听到有人在唤他,努力辨认,是渴望了很久的人。
叶空雨感到胸腔溢满汹涌的情绪,他走了很远的路,似乎只是为了这一刻与他同榻而眠,他将吻轻轻印在万里晴的额头,宛若对待易碎品那般珍惜。
他想……
朝朝,
是雨后天晴的意思。
第9章 人在祖安
万里晴是被香醒的。
他在沙发迷迷糊糊翻身,外侧没有叶空雨挡着,差点翻到地上,两腿挂在沙发背,头后仰着往餐厅看。
叶空雨正在摆放早餐,扫了他眼:“快去洗脸吃饭。”
“是二食堂的包子!”万里晴通过面皮上优秀的褶子认出,他本硕加起来吃了六年,都没吃够,毕业后,最想念的也是这一口。
西大餐厅是出了名的好吃,价格又实惠,引得兄弟院校的学生把大半生活费都贡献去了。
二食堂离建筑系很近,万里晴有时画图画烦了,就去一楼东窗口买碗鲜芋仙,清甜可口,吃下去福至心灵。
他用勺子挖着甜糯的芋圆,问叶空雨:“你专门去西大买的?”
“去那边办点事,顺路。”
“哦。”
万里晴好吃咸甜口,左手肉包子,右手鲜芋仙,腮帮子鼓鼓的,飞快咀嚼,光看他的吃相就让人食欲大增。
“下次我去买吧。”万里晴提议。
叶空雨明显不信:“你能起来?”
“过去也就二十分钟。”万里晴很自信,“我能。”
“算了,我去吧。”叶空雨坚持。
万里晴只好说:“辛苦了。”
叶空雨咬了口包子看他:“不辛苦,命苦。”
万里晴:“……”怎么抢我台词呢?
早餐后,叶空雨说直播需要穿合适的衣服,问万里晴有没有,两人站在主卧的衣柜前,好一番你来我往。
万里晴拿出件条纹棉麻衬衫,叶空雨否决:“不行,上镜会有波纹。”
好嘛。
换。
“这件呢?”灰色底胸前带有路飞印花图案的短袖,是万里晴的心头宝。
“不够稳重。”叶空雨面无表情描述事实。
好吧。万里晴很有耐心,把心头宝放回去,拿出件黑色鸡心领冰丝t恤。
“露肤度太高。”叶空雨挺严肃说,还把t恤拿过来,压在柜子底。
万里晴终于怒了:“这样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我还要为直播再添一身行头?”
叶空雨神色淡然,给他提供思路:“你可以找我借。”
对啊!
万里晴眼睛一亮奔向次卧,打开叶空雨的衣柜,心灵再次受到震撼,他一直知道叶空雨不差钱,可看到跟集邮般满满当当的名牌,还是感叹……
真壕啊。
叶空雨比万里晴高一头,长期健身肩也宽阔,他挑了件适合万里晴码数的短袖递给他,“试试。”
还是大了。
万里晴身形本就清瘦,工作后被摧残到掉秤,比在学校那会还要显嫩,套着叶空雨的衣服,有些松垮,但不难堪,反倒有份慵懒随意的时尚感。
叶空雨趁他不注意,多看了两眼。
他们这个小区绿化做得好,不光有鸟雀蝉鸣,路过花坛,万里晴竟看到一只松鼠在草坪跳跃,抱着不知谁投喂的坚果啃,也不怕人,万里晴慢慢走过去它都纹丝不动。
万里晴蹲下逗松鼠,晨光自树梢倾泻,草地仿佛一块松软的抹茶蛋糕,万物变得晴朗可爱。
叶空雨站在花坛外,举起相机按动快门。
“你刚是不是拍照了?我看看。”万里晴说着要去拿相机,叶空雨拒绝了,手臂高高举起,说什么都不给看。
从石廊走过来一对老夫妇,挽着手,见叶空雨就笑:“小叶,这次回来住几天?”
“一个月左右。”叶空雨问他们身体好,两位老人虽发丝银白,但精神气十足,老爷子爽朗道,“比你外公那会强些。”
他们聊着天,万里晴背地里撬开叶空雨的手,夺过相机,不看还好,一看,火气直逼天灵盖。
还是哈苏大师呢!
拍得都什么啊,他那么大的眼睛,在照片里愣是没有睁开,笑得跟二傻子似的。
“这孩子长得真俊。”老爷子话锋一转,亲切问万里晴,“毕业没有啊?”
孩子……
“爷爷,我虚岁要二十四了。”万里晴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