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想做什么都可以,没有人约束你,没有人强迫你规定你必须要做什么。——就是这一茬作物没收又怎么样呢?”
  他忽然转过头,很狡黠地冲我笑了笑,“我不想回去,所以,我就在这里待着。”
  我终于领悟了他的用意。
  绕来绕去一大圈,其实他纠结的还是我之前想让它下车的事。我在舌间品了一会,一时间又觉得有点好笑。
  我没好气地说:“行,那你想待就待,我又没故意赶你走。”
  玩家却突然冷不丁问:“那你会觉得我帮你很多吗?”
  我动作一停。
  我快要忘记一开始在林塞面前留下玩家的目的了,那就是介绍npc给他认识。
  我还记得当初为什么这么想,源自玩家在图书馆里帮我的一个忙。带孩子、陪孩子玩,这的确不是我擅长的事,所有孩子聚在我这里的时候,我没有说,玩家却三步并作两步跨过去,嗷嗷叫唬住气氛。
  那时我感到苦恼,因为觉得自己是承了他的情。
  我得回报回去,所以,才产生了把一些异常孤僻的npc介绍给玩家的想法。
  玩家却一句话精准说中了我的心态。
  我看过去,其实那一瞬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脸色,但总归是不太好的,玩家却迎着我的目光笑了笑。
  “其实没必要总想着,为什么之类的。我就是乐意陪着你,就是乐意帮忙……哪有那么多原因呢?千金难买我乐意。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是不是?我会这么做,只是因为我想。换成任何其他的一个人,我就不会了。”
  “我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是因为你有什么,你是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就像我以前……放学天边路过的一朵云,”
  他垂着眼睫,散漫地回忆着,“我喜欢它的形状,就能在那里看到黄昏。大概就是这样。”
  注意到我的表情,他又说,你笑一笑。
  我清晰地在他的瞳孔里看见我的影子——防备的,紧绷的。我似乎是第一次注意到这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神情有多冷。
  谈起这种话题,这几乎是我的本能反应,我抿了抿唇,试图把自己的面色放缓一些,但失败了,我收效甚微。
  最后我只能硬邦邦道:“……我知道你的想法。”
  “但这也只是你的。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怎么做是我的。你可以说这么做是因为你喜欢,你乐意,但我不会、也不可能就这么心安理得接受。”
  说完我又有点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太重了,因为玩家泄气似的撇了撇嘴。
  “好吧,好吧,你说得对,”他埋怨般的语调拉长着,“可以是可以,但你不要总把我往外赶了好不好?你看,我很有用的。”
  为了证明自己,他还花蝴蝶似的在我面前原地转了一圈。
  “我前面说了那么多话你都当耳旁风,这点你总得答应了吧?”
  我没有立刻应允——我有点迟疑。
  我不是不了解那些谈判常用的所谓技巧。先掀开屋顶,他们就会同意你开一扇窗;问题在于,玩家之前的那些铺垫,是在掀我的屋顶吗?
  但他绕着圈和我对视,我实在没法拒绝那双眼睛里小心翼翼又可怜的神情,只能干巴巴地说:“那我试试。”
  只是“试试”而已。
  什么承诺都还没有给,玩家已经像脚底蹭了双弹簧般跳起来,高兴地吹了一个口哨。
  于是,我想打的补丁也再说不出口了。
  玩家活像喝大了一样摇摇晃晃地哼着歌,整个人阳光明媚,晴空万里,身上愉悦的光芒,甚至能隔着一个次元映照到我身上。终于马车也到了酒馆:车下一个醉鬼,车上同样有一个醉鬼。
  车下的醉鬼,就是早已烂醉如泥的车夫。
  玩家高高兴兴地走过去,捏起他一侧衣襟,我眼见他时间还没过半秒钟,就捏着鼻子把那块破布扔回去,比了个手势问我:“你觉得我们就把马车停在他旁边怎么样?”
  我无奈摇了摇头,不知不觉中,似乎也微笑起来。
  玩家看似飘忽,变化莫测,像一阵琢磨不定的风,可我突然发现,他其实也是一个非常细腻、敏锐的人。
  ——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整整一天的奔波后,我终于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季节。风和景明,花鸟相语;风里的日光都褪去了冬日的寒冷,好像一切都变得活泼了,舒展了,柔软而生气蓬勃,踌躇满志地往前走。
  玩家属实被车夫的酒气熏了一个倒仰,一溜烟似的窜回来。我对他说:“不用管,丢在这里就好,他醒了自己会回去的。”
  但他还有点不放心,回头看了一眼,又看一眼。
  “……会出事吗?比如在路边睡得太久,晚上冻死在路边之类……”他对这类社会新闻显然经验颇丰。
  “不会,”我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个好天气。”
  我没有说过的是,玩家上线的那天是1月1日。
  游戏的日历里,这就是春天。
  毕竟,春天——已经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辛迟的第一视角,意味着故事【由他叙述】。
  作为叙述的那个人,有一些事情,他可以自由地选择想说或者不想说。你们看到的,都是他愿意说出口的部分。第一人称视角,可以看成是辛迟坐在展柜后面,捧着茶,絮絮地和你讲故事。
  这篇文没有解密烧脑的部分,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们感觉错了。就是普普通通的小童话,睡前读物,这一章的开头,难道它不甜吗!
  那么,明天见~
  第11章 011(大修)
  春天来了,醒冬节也跟着来了。
  这个一直存在于窃窃私语的期待中的节日,随日历一页一页翻过,终于显露出其不显山露水的庞大体魄。
  几乎一夜之间,镇上被节日的氛围充满了:或许是路旁的彩带礼花,或许是格外干干净净、被人冲洗地锃光瓦亮的垃圾桶。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满心期待着这个庆典。
  还有一点明显增多,那就是早上沿大路晨跑的队伍。
  他们锻炼的路线,也是每年醒冬节飞艇固定的巡游路线。但从这一点看这些平时不锻炼的人们临时抱佛脚的目的就昭然若揭:
  “我一定要拿这次醒冬节的第一名!”
  玩家也在晨跑的大军里,且异常信誓旦旦。
  我并不想过度打击他:“……所以,你把所有的路标背下来了?”
  “那当然,”玩家的尾巴翘得老高,“不仅是路线,我连沿途的垃圾桶都背熟了。”
  他有没有背熟路线我持保留态度,但垃圾桶大概是摸透了的。
  “这很难吗?”玩家故作姿态地清了清嗓子,依然压不下那股自内而外的洋洋得意。我只得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无论如何,这件事对我来说一定是难如登天的,因为早上的我一定起不来。
  但玩家不但自己跑,他还持之不懈地想拉上个跑步搭子,那就是我。
  晨跑的路线会经过图书馆,每次路过时他就在窗台下叫我名字。我烦不胜烦,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后来玩家发现自己动不了我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就换了一种方式,他开始跳窗。
  一楼的窗沿低而矮,活像设计之初就是为他准备的。
  实话实说,我也并不是天天赖床,可小镇上的居民都各自有各自的事要做,想借书、还书,中午不行吗,下午不行吗,晚上不行吗?偏偏只有玩家一大早扰人清梦,何况他抵达的时候还正正好是图书馆最早的开放时间,我想把他赶走都没处说理,只好怨气冲天爬起床。
  次数多了以后,我终于怒了,这门是非开不可吗?
  况且,我会起这么晚还不是因为玩家——
  就因为他每晚过来,我的睡眠时间才会整体往后挪的!
  现在好了,他晨跑,每天活力四射地换了个时间来骚扰我,我的生物钟却不是一时半会能改回来的。我的睡眠时间被迫从晚上十点推迟到凌晨一点,挪回来却没有那么轻易,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对此丝毫没有自觉——我甚至有一点气到牙痒痒,每天阴暗地怒视着那个不知死活的背影。
  最后,我直接把钥匙扔给玩家。
  “既然你每天过来,”我面无表情地宣判道,“那开门的活儿就归你了。”
  玩家则对着食指挂着的钥匙串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真的给我?”
  “不想要你就还回来。”我朝他摊手。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玩家立刻像一条护食的狗一样闪走了,挡住的钥匙串摇晃出哗啦啦的声响。我无奈地摇摇头,他则从玻璃展柜的底下警惕地探出一双眼睛:“说好了哦,给我了就不许反悔了哦?”
  我想说我已经在后悔了——绝佳的意志力让我忍住了这句话。
  最后我只是手背向外地朝他挥了挥。后悔也无所谓,我随时可以换锁。但玩家显然没发现这个漏洞,欢天喜地地被打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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