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这里，是江榗绝对不会进来的地方。
“不客气。”秦亦拿起空碗给她盛汤，对于江榗的走神，并未表现出任何不瞒，她反而细致入微，用汤勺刮掉了最上面的葱花油沫，盛取下面的鲜汤。
“小榗。”秦亦递给她，江榗起身接过，再次道了声谢。
她原本带笑的脸，也是连续听了几次谢谢才微变，但秦亦很会掩饰，扯了张纸巾擦拭指尖，然后自然地看向江榗，问：
“汤好喝吗？”
江榗只喝了小口，对于往常而言，她定会觉得这鲫鱼汤很鲜美，可今天，索然无味。
她为此找了借口，是因为自己感冒了，对，尝不太出味道。
可江榗放下碗，假装回味起嘴里的味道，一股恶心感涌了上来，腥味儿萦绕整个口腔当中。
她迅速低下头，忍着说：“汤很好喝。”
秦亦略有察觉，但大家都应该相互不戳穿，这是属于成年人的默契。
今日，相反。
“我想第一次请你吃饭，按照我个人喜好挑了这家餐厅，抱歉，明明请的是你，我却没有问过你的想法。”秦亦压低了眉头，摆在她面前的饭菜，几乎没动过。
“不！”
这话一出，使江榗慌乱否定，“没有，秦亦姐，店里的氛围很好，饭菜也好吃，只是我感冒还没好，没什么胃口，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她说着声音越变越小：“我很谢谢秦亦姐带我来吃饭，我……很不好意思。”
江榗说得有几分急切，一双执着解释害怕被误会的眼睛，这么望过来时，秦亦忽地一笑，并抬手挡住了下巴，避免笑得太大声，影响了店里其它的客人。
江榗懵了，不懂她的笑，呆愣愣地望着对面——
那么近的距离，能仔细看清她的眼睫，秦亦就算是憋笑，都是令人赏心悦目的。
半分钟后，她极力克制着移开了手，手背上有一抹红——粘上了唇上的口红，这种红调色系在她白腻的手背上十分扎眼。
这让江榗想起了阿江，她也喜欢这种色系的口红，与秦亦的低调成熟不同 ，阿江是完全与之相反的，如一团炙热无比的火，她会投来直白不言的眼神，也会因一件小事情而欢呼雀跃。
秦亦停止了笑，改为单手撑在下巴上，表情淡淡收敛，吐字十分清晰：“我觉得，小榗，你很可爱。”
可爱？
江榗不敢去深究，只有抽纸的动作停顿，展现她有点慌乱，半秒后她扯出纸递给她，并指出手背上粘了口红：“要不要去卫生间？”
她有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无它，回答不了而已。
秦亦说了好，说她也想要去补个妆。
没走几步，她看了眼桌上的饭菜，站在江榗面前，比刚才更近的距离，不仅仅看到眼睫的位置，更能细节到她每个细微的表情幅度。
江榗视线飘忽不定，不知道该落哪儿处，眼下这个情形，好像落哪儿都不对劲。
秦亦则站直了身子，用玩笑语气道：“答应我，别饿着肚子来，空着肚子回去，好吗？”
这时，江榗看了眼桌面上的菜，心里暗自估了估价格，便乖巧点了点头。
等秦亦返回时，隔着段长远的距离，她就看见那道单薄的背影，旁边是藏青色的窗帘，今日天气不错，浮动的水光在她身上摇晃不定。
很听话呢，有在好好吃饭，似是故意，秦亦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了回去。
而江榗感受到来人，也是警惕地抬头，见是秦亦，又埋下头，嘴巴缓缓动着咀嚼食物。
秦亦心情大好，扫了眼桌上的餐盘，总算动了几口，不算白费。
她坐下，与江榗一起用餐，两人吃饭都墨守成规般，菜只夹自己面前的那小部分，多了，就没动。
这顿饭吃着，江榗觉得时间都变得格外漫长，舒适的环境、适宜的温度没能让她平下心去体会，去享受，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怎么都不自在，心里有什么硌着、堵着，压得她很重。
手指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江榗放下了筷子，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吃饱了吗？”秦亦注意到江榗放下了筷子，她的碗里，饭至少剩一半。
“嗯，吃饱了。”江榗想当她面再喝口汤，秦亦却抬手阻止。
她说：“汤凉了，别喝。”
江榗放下了碗，汤匙顺着碗的弧度缩回碗底，发出清脆的响。
秦亦见面前的人逞强又乖巧，眉间浮出一丝愉悦，折叠纸巾小心地擦拭唇角，缓声说：“下次，去别的店。”
“这里汤我喝了，味道确实不怎么样，下次，我一定多参考几个店。”
下次——
她连说了两次。
话语模棱两可，江榗光听，但不会记心上。
.
下午店里没有什么客人，杨秋媛躺沙发上玩手机，身上长了东西一样，磨一磨，蹭一蹭，后面生起自己的气，一个起身坐起，关掉了手机。
她环顾店里，直到稳稳落在了正在与周吟聊天的江榗身上。
杨秋媛对前面喊着：“小榗。”
江榗回头，就看见那张有点发灰发白病态的脸，上面挂着的灿烂的笑，按杨秋媛的说法，她感冒加来姨妈，还跑来店里看她们，大家一伙人，得对她心怀感恩之心。
林零今早见她这个样子，着实吓了大跳，大中午王榆去买红枣、红糖和生姜，林零在厨房里熬煮，最后，给杨秋媛喝，她还嫌弃味道怪，喝了没几口，就跑卫生间吐了。
她回来就是大放言辞，以后不喝这玩意儿。
杨秋媛性格就这样，相处久了，了解她，便对于她这番举动并不会觉得不妥。
因为不知分量，林零一下煮了大锅，浪费太可惜，这不，整个下午，每个人的杯子里都装了满满一杯红枣生姜红糖水。
结果几个人中，除了周吟，她们都喝不习惯。
周吟像是受了某种责任，誓死要把这大锅喝完。于是，在江榗记忆中，她已经跑来了不下五次厕所了。
“怎么了？”江榗起身。
杨秋媛：“我无聊。”
江榗：“……”
杨秋媛眼睛亮起，一眨不眨盯着江榗，声音延长：“小榗——”
不安从脚底生起，杨秋媛不怀好意的笑，驱使着人本能的去逃。
杨秋媛几步走到江榗面前，打趣她：“我又不吃人，干嘛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
江榗：“没有。”她往后面一挪：“老板，有事儿？”
“这不废话，我喊你当然有事。”杨秋媛说着往前一倾，在江榗惊讶的目光中，扯掉了她的黑色发绳。
顺便摸了把，评价道：“不错，发质可以。”
“紧张干什么？我看你从来都没烫过头发，想着你要不要试试。”杨秋媛怕她不同意，就出声诱惑：“你看啊，店里员工免费烫染这个福利，你一点不吃，多亏啊，像小吟，彩虹色都快染个来回了。”
江榗撇开挡眼的头发，实话说：“我不喜欢染头发。”
“不染也可以啊，烫下吧，就稍微剪短一截，弄个高层次，烫个卷。”
杨秋媛动起手来，找了几张图比对，“年纪那么轻，这个发型，就这个，妥妥的，包好看。”
周吟在旁边看着，忽然激动点头，连嗯了好几声，“对，这个发型适合你，江榗姐，你弄这个造型肯定好看。”
林零看了眼：“可以试试，我觉得适合。”
江榗犹豫了，她们都这么说。
只是，她没改变过什么，怕……
杨秋媛瞅准时机，推着她往里面走，还不忘喊身后的周吟：“快点，小吟，来给江榗姐姐洗个头。”
“来啦！”
江榗：“……”
就这样，江榗把自己给献祭了出去，头顶着杨秋媛的剪刀，内心忐忑。
她很想看看镜子，结果杨秋媛喊周吟用布把镜子挡住了，说是要留个悬念，增添惊喜感。
江榗只能祈求，不要是惊吓就好。
旁边周吟，时不时嘴里蹦跶几声，
“哇塞！”
“哇——”
“好看，老板宝刀未老，手艺没退啊。”
这样起伏不定，过山车的心里活动，江榗放下手机，疲惫上来，差点睡了过去，事实如此，真的睡着了。
等醒来时，面前镜子的布已经拿开，江榗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时之间，大脑出现短暂的宕机。
是好看的，如她们所言，这个发型确实适合自己，恰到好处的弧度，充满光泽的发质，让她看上去多了几分文艺森系。
“好看吧？”杨秋媛笑得有几分骄傲。
“好看。”
江榗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拿起桌上的梳子，身后，阿江抱着她，一直在她的耳边喷洒热气、厮\磨，嘴里黏黏糊糊地说：“好看……”
江榗本想开口，却被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