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哎是是是！小的尽量、尽量。”
谢映语气冲，着急忙慌地命人去煎药。她感到手心里握着的手掌瑟缩了一下，像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她心一软，缓和了语气：“不是在说你。”
傅清鹤声音微弱地开口：“殿下，您声音太大了，臣害怕……”
府医低头，带着药箱默默离开，房门关上，只有谢映和傅清鹤二人。
谢映僵着身子，任由男人抱着自己，她一动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
“殿下……您也要离开吗？”傅清鹤仰头看谢映，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她在身边，“陪陪我，好不好？”
“我、我不走……”谢映犹豫着，看向他揽着自己的腰部，他眼睛看不见，一定不知道这样的姿势有多亲密。
话落，小白蛇从他腕间顺着谢映的腿爬上来，缓缓缠在她的小腿上，鲜红的蛇眼紧盯着她。谢映已经能和这条小蛇和平共处了，至少不会仓皇逃窜，她忍着那点奇怪的触感，语气滞涩：“说起来，你这些宠物还挺粘人的，怎么天天缠着我。”
傅清鹤一噎，语调模糊：“宠……物……？”
“对啊，你这些宠物很是奇怪，我很少看见有人像你一样养这些东西。”谢映说完，又担心他会想多，“我不是说你不该养这些东西，反正我这地方这么大……你想养就养。”
傅清鹤摇头，缓缓坐起来，还是那双眼睛，只是颜色略浅的眸子没有焦距，盯着空中某一处，谢映这才有了确切的认识。
傅清鹤看不见了。
“我会给你多安排几个侍女，先睡吧，我就先……”谢映还没说完，手就被扯住，她一回头就看见男人脆弱的眼神，她只好改口说：“我、我哪里都不去。”
谢映伸手，在傅清鹤的眼前蒙上一层轻纱，“咳咳……大夫说你的眼睛现在很脆弱，你先用这个蒙着眼，我现在就去宫给你请天蚕纱，你乖乖的，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天蚕纱，是一寸万金的宝贝，一年也就产出两尺，只有宫中才会有。并且，年份越早越好。
谢映起身去了宫里。
万金殿，皇帝盯着桌上的佛像，看见跪在中央的人，冷哼一声，“天蚕纱？口气倒不小，一要就要一尺！”
谢映纠正道：“回父皇，不只是一尺，需要每天一换，儿臣只是先要这么多。”
“胡闹！什么每天一换，你到底要用来做什么？”
谢映抿唇：“傅清鹤眼睛受伤了，大夫说需要天蚕纱养眼。”
“好、好，还是用来给你那个小面首用的。”皇帝冷笑一声，“我看你不是失忆了，是又被这人勾了魂。”
谢映跪在地上，悄悄打量皇帝的脸色，“父皇，傅清鹤的眼睛要紧，我这段时间还算老实，求个天蚕纱，还望父皇应允。”
皇帝站起来，走到窗边，板着个脸道：“你对一个南疆人这么上心，朕担心你知道南疆的情况会下不去手。”
谢映抬头问：“南疆什么情况？”
皇帝伸手把她扶起来：“朕可以给你天蚕纱，但是你要知道，你毕竟是大靖的公主，而他傅清鹤，到底是个外邦人。”
“父皇，您错了，傅清鹤既已入了我公主府，就是大靖的人。”
“可他到底是心向着南疆的！”皇帝皱眉打断她，“你去问他，大靖和南疆，让他选一个？他选谁？”
谢映沉默下来，平时自己说点狠话就罢了，真要问起傅清鹤，她还没这个把握。
“你，强撸人家做了自己的面首，还拆散了人家的家室，弄得妻离子散……”
“傅清鹤没有孩子。”
皇帝瞪她一眼：“若不是你，人家早就有孩子了！原本就是你做错了，还有脸不承认？”
谢映抿唇，小声反驳：“可我这不是失忆了吗……父皇，天蚕纱我必须带回去，我要对傅清鹤的眼睛负责的。”
“负责？你拿什么负责？你喜欢人家，那你能喜欢多久？”
见谢映不说话了，皇帝叹息一声，拍了拍谢映的肩：“现在又说你失忆了，失忆了还不是为了一个男人胡来。”
年过半百的皇帝郑重看着自己这个孩子，“谢映，你还记不记得，你六岁的时候特别喜欢吃桂花糕。”
谢映猛然抬头，皇帝很少叫自己的全名，她忽然喉头一梗，“我记得。”
“你那时候特别喜欢桂花糕，说那是自己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每天都要吃，说要吃一辈子，可是很快就忘记了。哪有什么一辈子，你失忆前说自己要囚着傅清鹤一辈子，可是失忆了就忘了。”
“你可以转头就忘了桂花糕，但傅清鹤是个活生生的人。”皇帝恢复那副威严模样，沉声说：“南疆探子传报，蛊虫大发，提出要求要大靖出兵镇反，并且，失踪快三年的蛊王又有了踪影，朕派你去。”
谢映回到府上，她头重脚轻一般，没去看傅清鹤，而是坐在自己的房中。
“含莲，去，给我端一碟桂花糕来。”谢映忽然开口道。
在打扫的含莲一愣，试探地说：“殿下？是、是……！”
含莲触及谢映失落的眼神，连忙放下手中的拂尘，退了出去，只留谢映一个人盯着房间里的摆件，大抵是含莲整理的时候把盒子翻乱了，露出了一点东西。
是一根绸带，上面挂着一个小银铃，叮当响着，她垂眸，是上回捡到的，还没还给傅清鹤。
桂花糕被放在桌上，谢映拿起一块，犹豫着放进口中。
大抵是这些年大靖的桂花糕做法有了改进，和谢映记忆中的味道有了一些不一样。她已经许多年没吃过这种甜食，又干又噎，她只咬了一口就放下了。
“殿下，不喜欢吗？”
谢映倏然抬头，才发现来送桂花糕的人是傅清鹤，“怎么是你？你眼睛好了？”
傅清鹤摇头，他摘了谢映给他戴上的轻纱，一双艳丽的眸子空洞地睁着，似乎是被光线刺到了，微微泛红。
“谁让你摘下来的？府医都说了——”
傅清鹤摸索着握紧谢映的手，放在自己脸上
：“殿下喜欢臣的眼睛。”
谢映：“……含莲，把房间的灯灭了，夜明珠搬出去。”
“是。”
房间内立刻暗下来，刚刚吃过的桂花糕还在嘴里，谢映有些干渴，一股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皇帝说得对，什么喜欢都是不可信的。
谢映或许真的不该说出一辈子这样的话。
心思还没冒出来，傅清鹤忽然抓着谢映的衣裙往下跪，她的视线立刻变高，看着男人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自己面前。
谢映一愣，心里立刻涌现出一点旖旎心思。
——就算不长久又如何？她失忆了又如何？
她能喜欢一次，就能喜欢第二次。
傅清鹤颤抖的声音从唇间泄露出来：“殿下不用为了臣，去宫中求天蚕纱的，臣的眼睛不重要……只是，殿下喜欢。”
“是不是……臣的眼睛坏了，殿下就不喜欢了？”傅清鹤惊恐道，他眼前一片漆黑，就以为自己身处黑暗中。
“你放心，本公主只要还在一天，就一定会护你一天，保你荣华富贵。”
傅清鹤摇头：“可是殿下不会一直喜欢臣的。”
谢映难以回答这个问题，从来没有人敢向她奢求长久的喜欢，即便是慕容山也是心血来潮就看一眼，还没有谁像傅清鹤这样花心思。
她垂眸，盯着他通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她也看不仔细，牵着傅清鹤的手：“别哭了，再哭眼睛不想要了？”
傅清鹤摇头，顺着她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在了谢映的侧脸上。
谢映浑身一僵，当即就要发脾气，还从来没有人敢碰她的脸。可随后，就感觉到男人手上传来的香气。
丝丝缕缕的，缓缓包裹住她的一呼一吸。
傅清鹤动作很轻，顺着谢映的侧脸摸到她的嘴唇、鼻子、眉眼，摸到她轻轻颤动的眼睫毛，泛起一阵酥麻。
谢映僵着没有动，随后就听见他轻轻笑了一声：“我快要忘记殿下长什么样子了。”
谢映：“……才一天就忘了？”
就在这时，昏暗的房间外传来小厮的声音：“公主殿下！宫中的人送来了天蚕纱。”
谢映打开门，几名宫人端着一个巨大的盒子，“殿下，这里头就是天蚕纱。”
谢映命人将天蚕纱缝制好，做成轻薄的眼纱，她坐在一旁，看着傅清鹤摸索着，把手放在那眼纱上。
傅清鹤唇角扯出一抹笑：“好舒服，臣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不对，臣的眼睛好了，估计也用不着了。”
谢映拧眉：“你喜欢的话，等眼睛好了，我每年都给你拿来。”
傅清鹤微微笑着摇头：“殿下这一次是看在臣的眼睛上，臣不能再贪心了。”
一股无力感从心里泛起，谢映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对傅清鹤好，寻常人赏钱、物就好了，但是傅清鹤这也不要那也不要，她不知道该怎么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