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32节
而且周祺又想起来,江州税银案能有这么大的进展,亦是多亏了辛月,若不是辛月,江州织行不会弄这个丝织大会,不弄这个丝织大会,那位张氏丝坊的少东家也不会入宫举报江州织行侵吞税银之事。
所以说,不论新认的妹妹是不是明相转世,她是自己的大福星这是肯定的!
“皇妹与辛氏大义!”周祺激动的拍了两下辛月的肩膀,在落下的时候还体贴的控制着力道,看着辛月的眼神比看亲妹妹还要亲。
好不容易压下了心中的激荡,周祺重新坐下来问辛月:“此事若助朕收回田地分田于万民,天下皆念辛氏之功,辛氏上下有何要求?皇妹请说,朕一定办妥。”
辛月眨了眨眼睛
,说:“皇兄可否赐辛氏一座御赐牌坊?辛氏族人虽不多,但各个都有忠君爱国之心。”
周祺愣了愣,不可置信的说:“只要一座牌坊?”
辛月点点头说:“辛氏商行股东中,我已得了皇兄封赏,我父本就是朝廷官员,叔叔、姑母和族人也都愿意为国效力,至于胡娘子,她之所求只为儿女余生安稳富足,我们皆已别无所求。”
周祺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说:“辛氏大义,朕深受感动,明年出先皇孝,朕亲自去贺州,替辛氏牌坊揭彩。”
一个御赐牌坊就够辛氏荣耀乡里了,若皇上亲至,天下皆知辛氏之名,想来族人若知,定会高兴得找不着北!
辛月忙说:“多谢皇兄!”
周祺却摆手道:“莫要说谢,朕该多谢你们才是。”
说完之后,周祺便拉着辛月开始讨论这蚕种如何来与世家大族交换土地。
本来辛月想的是谁家愿意将隐匿的田地交给朝廷,辛氏便分些蚕种给他们,皇上听了却摇头说:“这般的话,辛氏商行吃了大亏。”
给出了蚕种,为自己招来全天下的竞争对手,便是有皇上撑腰,点辛氏为皇商,可其中的损失依然巨大。
周祺思索了片刻说:“当年海贸也不是把海船给他们分了,让他们自由出海,各挣各的钱,皇家在其中也占了一笔,如今要用你们的蚕种,如何能踢你们下桌去,不如采用当年海贸的模式,建立一个天下织行,交了土地的世家,便许他们与辛氏商行合作开办蚕所,他们出钱出人占六成利,辛氏商行出蚕种占四成利。”
本以为这事是以利换名的事情,也就是辛氏这些股东没有贪婪之人,才能接受辛月的提议。
可现在辛氏做好了吃亏的准备,皇上却不许辛氏吃亏,按皇上提出的这个方案操作下来,倒是让辛氏的商业版图瞬间扩大到了全天下。
辛月连着咽了几回口水,各地那么多世家大族,每家都帮辛氏商行挣钱,背靠朝廷,还不怕他们耍心眼,这不是人在家中坐,财从天上来么?
周祺指了连玉说让连玉最近去寻辛月商谈具体细节,然后留了辛月一起用膳。
辛月恍恍惚惚的陪着皇上啃了两个巴掌大的芝麻饼,喝了一碗煮得出沙的红豆甜汤,离开皇宫的时候还在内心感叹,甜甜的芝麻饼,甜甜的红豆汤,皇上真爱吃甜啊,不怕蛀牙吗?
回到家中,爹爹和哥哥都知道辛月今日入宫干啥去了,迫不及待的围上来问:“月娘,皇上可答应了?”
辛姑母虽嫁了出去,可族谱之上也还有她的名字呢,听说了辛氏可能会有一座御赐的牌坊,也期待得很,若真得了这牌坊,她这个辛氏女出门也能挺直腰杆,所以也很是关切的盯着辛月。
辛月脸上的表情还十分恍惚,但听清了爹爹的问话,点点头说:“皇上答应了,还说明年出先皇孝后,要亲自去贺州,到长河村替咱们辛氏的牌坊揭彩。”
连辛月都被皇上这话吓了一跳,更何况辛长平他们这些纯古人,天地君亲师,君排在亲之前,皇上愿意亲临揭彩,这可是天大的荣耀,足以告慰辛氏列宗列祖,足以让辛氏族人世世代代吹嘘。
辛长平忙躬身朝皇宫的方向遥拜道:“圣恩浩荡。”
辛盛、宋氏、辛姑母,甚至连郭玉娘都拉着不懂事的辛年一起跟在辛长平身后遥拜喊道:“圣恩浩荡。”
辛月虽然没有跟着他们一起遥拜,但内心也不再嘀咕什么有的没的,虽然与皇上也就见过三回面,但辛月也觉得这位皇上真的是个好皇上,既有一片爱民之心,也十分体恤他人。
辛月等家人的情绪淡定了一些之后,便又说了皇上不白要辛氏的蚕种,提出要让辛氏商行和各地世家合作,辛氏提供蚕种便可得四成股利。
辛长平和辛盛最先反应过来,震惊的说:“这么一来,虽分出大半的利润,但辛氏最大的短板却被补齐了。”
是啊,辛氏最大的短板便是人太少,而发展却需要大量的人口,被皇上这么一操作,那些人口众多的世家便补齐了辛氏的短板,而那分出去的利润却是辛氏本来就准备放弃的,如今倒是失而复得,还不用投资、不用慢慢发展……
连总管连着几日来与辛月商讨合作细节,等所有事项一一敲定之后,皇上下令由连玉带队,因为这一走,怕是得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外,辛月年幼皇上不忍她四处奔波受苦,便让连玉先去贺州接上辛氏商行的代表辛祝,然后走遍九州去一一说服各地世家大族。
此事还得等上许久才能尘埃落定,但皇上已经吩咐了,不论明年何时事情才搞定,在明年出先皇孝前,便要将辛氏的牌坊做好,等出孝之后,他便动身去辛氏揭彩。
连玉带着圣旨和辛月的信去了贺州,辛家众人便将此事搁在心里。
辛月要过十岁生辰啦!
若不是因为丝织大会,这个生辰辛月便要在潍县与姑母、阿爷、叔叔、婶娘们一起过了。
可现在她人在京城,便可以在爹爹、娘亲、哥哥、弟弟的围绕之下过这个幸福的生辰。
辛月收到了许多礼物,除了在京城的家人,在京城的杨家也送了礼,连阿爷、叔叔、婶娘们都寄了礼物来。
最有趣的礼物是远在潍县的沈砺送来的,辛月走之前,将家中两只猫送去了二叔家,但二叔家还有一只猫,那只猫与两只鸟儿不熟,辛月担心两只鸟儿被三叔家的猫吓到甚至伤害,便将鸟儿们托付给了姜家照料。
去年辛月生辰,沈砺送了一只粉玉雕刻的小猪,今年的生辰,沈砺则送来一对彩玉雕刻的鸟儿。
难得他不知道如何寻到这种玉石,竟然真和那对鸟儿的羽毛颜色相差无几,且他的雕工甚好,连两只鸟儿日常的神态都刻得惟妙惟肖,辛月拿在手中爱不释手,连连夸沈家哥哥手艺真是鬼斧神工!
辛盛又忍不住盯着妹妹手中的玉雕出神,那沈家小子这么用心,是真喜欢那鸟儿,还是为了别的?
辛盛把眼神从玉雕上挪开,又仔细的打量自己妹妹的脸,妹妹长得很好,从小他带着妹妹不管去哪儿都有人夸妹妹漂亮可人,以前还肉乎乎的,可爱更多,今年抽条了,稚气去了不少,个子又高,有一些少女模样了。
所以,自己没有想多吧?
辛盛从小最讨厌听到的一句话,就是无良大人逗他说:“盛哥儿这么爱妹妹呀,可惜妹
妹长大了就嫁去别人家了。”
原本他瞧沈砺是很喜欢的,沈砺认真好学,是个不亚于自己刻苦的人,可现在有了怀疑,他脑海中再浮现沈砺那张俊秀出奇的脸,连往日觉得温和亲切的笑容都变得奸诈狡猾了起来。
沈家小子可恶!
辛盛踱步过去伸手问辛月道:“这鸟儿有些意思,给哥哥瞧瞧。”
辛月对辛盛自然是大方的,毫不犹豫的就递给了辛盛道:“哥哥,你瞧鸟儿的嘴里,还能瞧见一截小粉舌。”
辛盛见妹妹识趣,心中舒服了些,举起那鸟儿细观,果然能瞧见舌头,除此之外,连羽毛的纹路都十分生动,辛盛回忆了一番妹妹养的那两只鸟儿,与这玉鸟几乎别无二致,辛盛又在心中念了一句:沈家小子可恶!
他本想把这对玉鸟要走,但见妹妹满眼喜爱的瞧着他手中的玉鸟,还是没忍心,既怕妹妹不肯给他,他心里难受,又怕看见妹妹忍痛割爱的表情。
辛盛不情不愿的把玉鸟还给了妹妹,略带一些阴阳怪气的说:“沈贤弟刻这玉鸟怕是花费了不少时间,他明年就要下场科举了,竟还把时间花费在此事上。”
辛月没听懂辛盛的阴阳,喜爱的摸着玉鸟的羽毛纹路,倒是很自然的接了一句:“劳逸结合嘛。”
辛盛捂着胸口走开了,心中安慰自己,妹妹还小,远远不到开窍的时候呢,沈家小子便是有心思,也是投给瞎子看,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别妹妹没想到,自己却提醒了她。
辛盛心里敲响了警钟,所以等到十二月底,沈砺随着舅公、表哥一起回到了京城,跟着表哥一起来到辛家的时候,便感觉到了一股敌意。
沈砺从小就被他娘亲当做争宠的工具,从小就知道看他爹脸色,是个心思极为敏感的人,一下子就发现了敌意的来源是辛盛。
沈砺有些不解,辛盛是他目前认定的唯一的朋友,且视之如兄,他身边没几个真心亲近之人,辛盛已经是对他十分重要的人了,沈砺疑惑了半响,离开之前还是忍不住在辛盛送他们出门后直言相问道:“盛兄,为何今日待我似有敌意?”
“啊?”辛盛还没说话,姜南星先傻了眼,来回的瞧着好友和表弟,脸上的表情像一只迷茫的小狗。
辛盛见沈砺这么坦然,心中的气愤倒是少了一丝,他也不是那藏着掖着的人,便直言相问道:“沈贤弟,科举在即,为何还有闲情逸致雕刻玉鸟,千里迢迢托人送来京城?”
沈砺愣了愣,姜南星又先开了口,他其实还没搞懂什么情况,就是顺口接了一句:“嗳,我也说我们过一个月就回京城了,何必还要托人寄一回东西,回来之后补上便是,偏表弟说生辰礼是过生辰之人盼了一年的,他从小最盼望的便是有人能记得自己的生辰,过后再补,收到礼物的快乐会少上许多。”
说完姜南星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我也没记住几回他的生辰。”
第178章
沈砺踌躇了一会儿,姜南星说话的时候他在心中反思,姜南星话一落,他便望着辛盛道:“盛兄,我此行可是有何不妥?”
沈砺比辛盛还小两岁,若说他对辛月有什么儿女之思,那真是冤枉他了。
这世上倒是有那早熟的少年早早就识得了情滋味,但绝不包括沈砺,他虽因为家中情况被迫早熟,但也因为爹娘、继母之间的情感纠葛,让他对这男女之情生了厌烦。
从他有记忆起,他对他娘亲的印象便是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靠在窗边的榻上向外望,盼着他爹踏足后院。
每回乳母抱着他去和娘亲请安,有心让他与娘亲接触亲近一会儿,可娘亲却会皱起眉头说:“一会儿把我的发鬓弄乱了,若是老爷回来了我都来不及重新梳妆,你带他去院里玩去吧。”
沈砺也不是一开始就不爱爹娘的。
他曾经也很盼望着娘亲能像表舅母抱着表哥那样对待自己,乳母便安慰失落的他道:“少爷进了学堂,好好跟着先生念书,若是背下诗词文章来,便回家说给夫人听,夫人瞧少爷这么聪明,肯定高兴。”
沈砺信了,五岁被送去京郊书院,别的孩子都哇哇哭着要娘亲、要爹爹,只有他安安静静的,进了课堂便瞪大了眼睛努力的跟着先生念书。
便是再不喜欢妻子,可儿子总归是嫡长子,沈砺从书院第一回放假归家这日,沈靖难得的踏足了后院,白氏跟前跟后的寻沈靖说话,沈靖却只是厌恶的撇了白氏一眼,然后把长子唤过来问:“砺哥儿,在书院可适应?”
沈砺点点头,虽然他夜里也曾偷偷哭过两回,但他都给自己抹干净眼泪哄好了,一群萝卜丁里就他最坚强,先生还夸了他几回,他难得有了些自信,便大了点声音说:“爹爹,我跟着先生学了《三字经》。”
“哦?”沈靖来了点兴趣,以往这长子不知白氏怎么教的,见人总是带着副畏缩劲,今日见他眼神明亮、声音清越,与人对视也不回避,这孩子长得又比较像他自己,他心里也多了两分喜欢,便问:“那你可记下了?”
沈砺点点头,见今日爹爹态度温和,愈发高兴,微微笑了起来说:“我背给爹爹听,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等沈砺停下来,沈靖便拍了拍手说:“砺哥儿聪慧,日后要好生跟着先生学习,将来考个好功名。”
因为沈砺表现得好,沈靖便同意了留下与孩子一起用了顿午膳。
自那之后,白氏发现了新的博取夫君注意的法子,便开始盯着沈砺学习,若沈砺得了沈靖夸奖,白氏便也给沈砺点好脸色。
一开始还好,可是过了两年,沈靖的外室阮氏所出之子沈砌也开蒙了,沈靖还算有两份羞耻之心,没把私生子也送到京郊书院去,而是在城中寻了一个也有才名的先生开的私塾。
沈砌进学之后,表现出了超过沈砺的聪慧,沈靖高兴不已,有沈砌做对比,他便觉得长子之才有些平庸了,于是沈靖又许久不来后院,白氏便开始对沈砺发疯,逼着他放假归家还要日日早起晚睡书不离手,定要他努力超过外面的野种。
偏沈砺再怎么努力,也还是差沈砌一截,明明他比沈砌大了两岁,也早进学两年,可学习进度却被沈砌超过了。
沈靖与白氏和离,白氏搬离沈府那日,沈砺病倒了,别人以为他是因为母亲的离去而伤心,其实并不是。
他没觉得伤心难过,而是觉得终于解脱了。
他的耳边没有了娘亲的谩骂责怪,多么安静,便是他房里的小厮都跑得不见人影,他也觉得很好,这样更安静了,连身上的疼痛都被心里的舒适压了下去,他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好轻松,甚至久违的觉得快乐。
当他阿婆冲进来救他的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了一丝怨气,为什么要来打扰他?他愿意就这样静静地离去。
沈砺对辛月有些特别,但这份特别是因为他躺在表舅家里一心求死的时候,舅公从贺州赶了回来,掏出五寸长的长针来放在他眼前,问他:“既不怕死,应该也不怕疼吧?舅公有一救命之法,世上少有人知少有人用,生死的概率各一半,砺哥儿可愿意最后帮舅公一回,替舅公试试针,试试药?”
见到舅公的时候沈砺才恍然,哦,世上还有这个对自己很好的人,可惜我无法像小时候说的那样长大后孝敬他了。
若说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人能让沈砺惦记,那便是舅公和表哥了,他抬起眼往舅公身后望,没见到老是咋咋呼呼的表哥,再看舅公手中捏着的长针,好像能把自己扎透。
但沈砺觉得自己现在不怕疼了,便是先前在沈家没有药吃,他也没觉得有多疼,倒是表舅一见到自己就红了眼眶说:“砺哥儿疼死了吧,表舅这就给你开药,帮你止疼。”
沈砺好奇的看着这五寸长针,突然来了点兴致,这长针扎下去,自己能感觉到疼吗?
沈砺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得几乎令人无法听清,他说:“好,我帮舅公试针、试药。”
姜御医忍着心疼,手下不留情的将那长针刺进了瘦成一把骨头的沈砺身体里,一针下去,沈砺麻木的表情便多了一抹生动的神色,但他咬住了唇,没让那声痛呼溢出嘴角。
当姜御医又接连扎进两针后,沈砺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他本能的想要躲开,但姜御医早就让家中身壮力大的家仆抱住了他,他躲不掉。
又两针后,沈砺咬着的唇渗出了丝丝血珠,姜御医看了一眼劝他:“砺哥儿,喊出来吧,莫把嘴唇咬穿了。”
沈砺松开了牙,压抑许久的痛呼声瞬间爆发,虽然因为生病声音嘶哑难听,可听着这难听的嘶吼声,姜御医严肃沉重的表情上却出现了一抹笑意。
总算是瞧见了一丝活气。
为了激励沈砺,姜御医等沈砺吼叫了几声之后激他道:“才五针,砺哥儿你一个男子汉,就受不住了?我在贺州为一个八岁的女童治病,扎了十五针,她都不曾叫过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