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15节

  杨氏越想越害怕,说不好那镖局里有些年纪大的不做人的,得了银子便爱逛花楼的,不会把自家儿子带去了吧?
  张大郎哪知道他娘亲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高高兴兴的往他娘身边一坐,说:“是我在江州认
  识的一个姑娘……”
  江州!江州富啊,越是富贵的地方,这风月之所越是繁华,江州的花楼可是天下闻名,鹭江边夜夜笙歌百花争艳……
  杨氏捏着鸡毛掸子的手紧了紧,若是儿子要娶那风尘女子进门,杨氏宁愿他打一辈子光棍,可是儿大不由娘,若是管不住……那干脆就把这大儿子分出去!
  张大郎往杨氏身边凑近了些,笑眯眯的夸起自己的心上人:“她姓萧,家里是开丝坊的,她几岁就会摆弄织机了,聪明又手巧,织的布又快又好!”
  杨氏松开手里的鸡毛掸子,脸上一点异样都没露出来,瞧着儿子笑得慈爱,说:“这么好的姑娘啊。”
  “是啊是啊。”张大郎直点头,接着又跟他娘亲说了许多徐婵的情况,最后期待的望着他娘亲说:“只有一点,萧姑娘是她家独女,若要成亲,得答应将来我俩的孩子有一个跟萧家姓。”
  杨氏也不是笨人,这一刻多年儿子不肯相看娶妻的原因她也猜到了,问了一句:“你们认识多久了?”
  张大郎愣了愣,他对着他娘洞悉一切的眼神说不出谎话来,最后小声的说:“七年了。”
  张大郎十六岁开始走镖,第一回去的便是江州,第一回就碰上了萧蝉,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他都已经二十三岁了,萧蝉也二十一岁了。
  杨氏心里涌起酸意,她家有个不肯成亲的儿子,都遭周边长舌之人传过许多闲话,对方一个姑娘家大龄不婚,又是家中独女,更是不知道要顶受多少流言蜚语。
  杨氏重重的捶了自己儿子一拳,真没想到这个儿子竟然是个痴情种,还遇到另一个痴情女,这两人真是让杨氏不知道说什么好,又连着捶打了张大郎几拳,杨氏才哑着嗓子说:“姑娘家里同意嫁给你了?”
  张大郎莫名挨了娘亲几拳头,但见娘亲眼眶红红,又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张大郎心里有些迷茫,听到娘亲问话,忙把今日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的告诉了娘亲。
  杨氏听得起了怒气,先骂了一通那素昧谋面的蒋家十二郎,然后瞧着儿子说:“哪有你独自去提亲的道理?你爹今年的探亲假还没用过,让他告假带你去江州上门提亲去。”
  张大郎听了脸上重新笑了起来,挨着娘亲说:“娘亲真好。”
  杨氏把张大郎的脸推开,嫌弃的说:“你都多大了,还做小儿样。”
  张大郎这会心情好得似在天上飞,半点也不在意被娘亲嫌弃的事,和娘亲说了一声便高高兴兴的往萧蝉家里跑,他迫不及待的要告诉萧蝉,他娘亲同意啦!他们可以成亲啦!
  至于他爹同不同意,嗯,他娘亲同意的事,他爹不可能不同意。
  张大郎高兴的跑出了家门,蹲在窗下的张三郎这才趁着娘亲没出来,捏着银钱跑出去招呼最要好的几个同伴去买糖吃,大哥要娶妻了,以后不会挨娘亲打了,他和二哥也不会再被大哥顶在身前当护盾了,这可太好啦!
  果然张捕头回到家听娘子说大儿子的婚事,第二日便去寻了县令告假,第三日就带着杨氏准备好的各色聘礼拉着张大郎出发去江州。
  去的时候两个人,两匹马,等到他们回来时,还多了两辆马车,原来是婚事就定在了最近的一个吉日,萧蝉的爹爹便带着弟弟妹妹几家人一起来了贺州为女儿送嫁。
  萧蝉见到家中亲人,欢喜得直哭,她姑姑把她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安慰她:“无事无事,小婵以后的日子定然平平顺顺。”
  萧蝉搂住姑姑的腰,自责道:“都是我害得家中丝坊关门,姑姑婶婶和姐妹们都失了生计。”
  “关你什么事,是那蒋家不做人。”萧蝉姑姑还没说话,她两个叔叔都气红了脸,有个十六岁还没嫁人的堂妹靠着娘亲差点落下泪来。
  萧蝉的小婶娘搂着小女儿也是一副悲愤的表情,骂道:“蒋家那色胚子自你走后又瞧上了你六妹妹,他都三十几了,比我都小不了几岁,还敢肖想着纳我的梦娘为妾,那下贱胚子!”
  萧梦娘和萧蝉长得是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眉眼英气的女子。
  只是萧蝉是家中独女,又从小丧母,被她爹当儿子一般教养,性格更坚强一些,萧梦娘爹娘俱在,上头有兄有姐,她是家中老幺,从小被宠着,性格娇憨一些。
  听了叔叔婶娘的话,萧蝉怒火中烧,偏满屋子都没人有办法惩治那蒋十二郎,除了聚在一起咒骂他不得好死早日投胎下辈子进畜生道,也没别法子出气了。
  骂了半天的蒋十二郎,萧蝉平复了情绪,便和家人说起贺州丝坊。
  上回张捕头和张大郎走得急,辛月还没给萧蝉回信,前些日子辛月又来找了萧蝉一回,说辛氏商行已经同意了,以后可以把辛氏丝坊消耗不了的丝茧出售给别的丝坊,若是萧蝉有意在贺州开丝坊,便可以与辛氏商行签契书。
  萧蝉想着自己要成亲,爹爹肯定要来一趟潍县的,便没有送信回去,没想到叔叔婶婶和姑姑也都来了,今日便干脆趁着大家都在,把此事和大家都说了。
  萧家人各个都被萧蝉的话震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响才接连回过神来,不可置信的说:“真的吗?贺州也有蚕所了?”
  张大郎上门提亲的时候说了将来会让一个孩子随萧家姓,萧蝉的爹喜出望外,本就准备日后有了孙辈便搬来潍县教养孙辈。
  毕竟孩子不能离了爹娘,便是孩子姓萧,他也不能把孩子抱离潍县,更何况萧蝉的爹本就只有萧蝉这一个女儿,他也不想离女儿太远,一年见不上几回。
  现在知道潍县有蚕所,蚕所的主人还答应了供丝茧给他们,萧蝉的爹立刻点头说:“好!等你们婚事办完,我就回江州把咱们的织机全运来,咱们便在潍县重开萧家丝坊!”
  萧蝉的小婶娘闻言拍着萧蝉小叔的肩膀说:“咱们也跟着搬到贺州来吧,江州没法待了,梦娘再留在江州,定然寻不到好婚事了。”
  萧蝉小叔闻言点点头,便说:“我们家也搬来,大哥分的银钱我们还没动过,回头拿出来重开萧家丝坊。”
  萧蝉她姑姑是带着儿女回娘家寡居的,一直都是跟着大哥、侄女儿过日子,闻言也说:“我们也搬来。”
  萧蝉的二叔瞧了一眼自家娘子,萧蝉的二婶犹豫了一会儿说:“小蝉,你堂姐们都出嫁了,我们这故土难离了……”
  萧蝉早就想过,小姑儿女都没成家,又一直跟着自家过日子,定然会跟着搬来贺州。
  小叔小婶家堂弟成亲了,堂弟媳家本就是外地的,是别州做绸布生意的商户女,常在萧家丝坊买布,和自家小叔聊得来,一时兴起就结了儿女亲
  家,堂妹还没嫁人,小叔一向更依赖自己爹爹,整日把长兄如父挂在嘴里,倒也可能跟着来。
  只二叔家,儿女都在江州成家了,怕是不可能搬离江州。
  现在果然是如萧蝉所料,她也不惊讶,便说:“终究是因为我才害得二婶娘和姐姐们无处做工,日后从我家的分红里单开支一份二婶娘和姐姐们的工钱,按时寄到江州去。”
  萧蝉的二婶闻言感动的红了眼眶,她也知道这事怨不着萧蝉和大哥,若是摊到她家里,她哪个女儿被那色胚子瞧中,她也绝不能同意送女儿去做妾的。
  只是如今女儿们都失了工,自从知道女儿们日后挣不了钱,亲家们难免对她女儿们生了些嫌弃,她和夫君把大哥分的银钱补贴了女儿们一些,才换来女儿婆家重新有了好脸色,可她也一样找不到地方做工,家里的银钱是有限的,日后没了银钱补贴,真不知道日子怎么过下去。
  如今好了,大哥和侄女儿能在贺州重新开起丝坊,这便是人家说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吧,老天还是给了自家一条活路。
  萧蝉的二婶擦了擦泪,说:“上回大哥分的钱,我们花用了些,剩下的回去也拿给你们重开丝坊。”
  江州到贺州路途遥远,而且萧蝉的爹从没想过要嫁女儿出门,自然从没给女儿准备过什么嫁妆,现在到了潍县便拿着银钱现置办。
  她叔叔婶娘和姑姑也都带了银钱来给她买东西添妆,等张家筹备好了婚礼,萧家也办好了体面的嫁妆,请了伶人吹吹打打的把十余抬嫁妆热热闹闹的送进了张家。
  青松巷有名的大龄光棍张大郎娶妻,惹了不少人来围着瞧,见那新娘子的嫁妆这般丰厚,议论纷纷道:“这张大郎娶的什么人家的姑娘,这嫁妆可真多啊。”
  张家这婚事定的快,办得急,除了亲近的亲友,别人都不知道内情。
  有那往日就爱嚼舌根传闲话的,看得羡慕又嫉恨,忍不住嘀咕道:“咱县城的好姑娘都没人肯和张大郎相看了,这新娘子愿意嫁过来,还带这么些嫁妆,怕不是也是和张大郎一般难嫁出去才这么倒贴吧?”
  辛月和辛姑母、郭玉娘都被请来参加婚礼,刚到便赶上萧家送嫁妆,便也等在人群中,准备等嫁妆全进了门再登门贺喜,结果就听了满耳朵的恶意揣测。
  辛月气得牙根痒痒,这些人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在这里胡言乱语的瞎说,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被他们这一编排,张大哥和萧姐姐的名声都坏了。
  实在听不下去,辛月便大声的打断他们的鬼话,斥责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们有什么证据就在这胡言乱语毁人清誉!”
  那几个臭味相投说得正起劲的闲汉与长舌妇闻言瞪着辛月道:“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你又知道什么?要不是嫁不出去能贴这么些嫁妆来嫁女儿?说不定就是为了封夫家的口掩盖什么丑事呢!”
  辛月气得要冲上去好好跟他们理论一番,辛姑母怕侄女儿寡不敌众受委屈,准备站到前面去帮着侄女儿吵架,她以前在村里生活的时候没少跟人骂战。
  不过还不待辛姑母动作,辛月身后护着她的四个护卫便上前冲这几人拔了刀,威吓道:“大胆刁民!竟敢对县主无礼!”
  这种人最是欺软怕硬了,潍县出了个皇上亲封的县主,这些时日普通百姓也都听到了传闻,如今见四个带刀的壮汉满脸凶意,手中的刀更是寒光闪烁,吓得他们软了膝盖瘫跪在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辛月第一回体会到了这县主身份的好处。
  说实话这护卫养起来是真的费银钱,他们四人都是年轻壮汉,食欲本就大,而且练武之人更是要多吃有营养的食物,不然顶不住身体的消耗亏空,自四人来了之后,辛家的伙食费蹭蹭上涨,光这还不算,他们那四匹马更是非精细草料不吃。
  再加上皇上把人给了辛月之后,近卫军就不给他们发月俸了!
  木辰是伍长,月俸三两银子,木明他们三人都是二两,如今他们大老远来了潍县护卫辛月,总得加上些外派补贴吧,辛月便给木辰加到了五两,木明他们三人每人三两,每月光月俸便要发出去十多两,再加上衣食住行全包,辛月每月都要多开销出去二三十两……
  自从算了一回账,辛月再被木辰问要不要招新的护卫,便直言家小业小供养不起。
  现在被护卫们护在身后,那几个不讲理的闲汉长舌妇都畏惧的瞧着自己,辛月终于觉得这钱花得值了些。
  辛月瞧着几人严肃的说:“张家新妇是江州丝坊老板之女,所以嫁妆丰厚,人家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若让我再听到这种胡话,定抓你们去见官!”
  “不……不敢了。”那闲汉吓得脸色发白,长舌妇缩着身子往后躲,生怕被辛月记住了脸。
  杨氏迎了亲家送嫁妆的队伍,瞧见了人群中的辛月与辛姑母,满脸喜意的迎过来,恰好看见了这一出戏。
  杨氏嫁的是个粗犷武夫,多年夫妻做下来,她也染了些勇悍之气,上前就骂:“你们这些口舌生疮的,见不得人好,自家丑事多便觉得天下都是丑事,若让我在外面听到这些污言碎语,定拉你们去县衙评一评公道!”
  骂完杨氏便不再看他们一眼,上前请辛月她们进家里吃喜酒,尤其是辛月,杨氏先前就喜欢她,现在见她这么护着自家,更是挽着她怎么都爱不够,一路都在说:“月娘,不枉婶婶往日疼你,你真是个好孩子。”
  杨氏先前在何县令的后宅做厨娘,何县令高升去了外地为官,杨氏在潍县有夫有子自然不能撇下家里跟着走,便留下来另寻了差事。
  虽然知道辛月如今身份不同,但杨氏依然待辛月如往常一般亲热,毕竟辛月是她从三岁就瞧着长大的,说实话比她娘家侄女儿们相处得都多,并不会因为她做了县主就害怕她。
  辛月也喜欢张家婶婶这样对她,这个县主的身份除了潍县没人再敢为难她,再没有给她任何好处,反而让身边的许多人都对她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她亲亲热热的跟着张家婶婶进去,杨氏把辛月和辛姑母、郭玉娘一起带到了女客的主桌上,这一桌都是杨氏娘家女眷和张捕头老家的嫂子、姐妹们。
  杨氏娘家的女眷没有不认识辛月的,不等杨氏介绍便围着辛月这个喊“大管事”,那个喊“辛县主”。
  有一个还是上回去黎山爬山,寄存飞毛腿那家的女主人,辛月瞧她眼熟,说了一句:“这位婶婶瞧着面善。”
  那杨家女眷便笑着说:“大管事上回放了驴在我家,我家幺儿前几日还满骡马市寻和您家那驴长得像的驴,买了一头回家养了。”
  有认识的人坐着就不尴尬了,聊了半响后大家都自在了许多,纷纷抓着桌上的花生一边剥着吃一边说起八卦来。
  杨家作为潍县世家之首,如今朝里又有几人为官,消息比旁人都灵通些,便是杨家旁支的妇人,也有知道些别人不知的小道消息的,杨家杨怀恩的亲弟弟便在滨州做学官,滨州的消息杨家更是知道得比别人都快。
  便有一人故作神秘的小声说:“你们听说没有?开春破冰后滨州第一波海船出海回来了,拉回来好多船粮食呢,听说都是那海外宝地去年收获的粮食。”
  第162章
  辛月还没听说过这事,但是先前从爹爹、哥哥那里也听了许多土地粮食的事情,知道如今国朝缺地缺粮,便很感兴趣的凑过去听。
  另一个杨家妇人搭话道:“我家夫君刚从滨州回来,亲眼看着海船卸货,力工们手里推着肩上扛着,都是整袋的米粮。”
  听了杨家女眷的这番话,张家的女眷忙凑来细问:“若是如此,今年的粮价岂不是要跌?”
  张捕头能娶杨氏女,出身自然也不差的,张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在比清水镇再远一些的后河镇上,张氏是后河镇的大姓,张家的田地也不少,因为家里没有出过什么士族,只能算是个不小的地主。
  不同于杨家如今都多靠着种植桑林收入颇丰,张家人都还要靠着田地粮食的产出过日子呢。
  这多么年来因为国库少粮,粮价一直都稳定的维持在一个较高的价格,有时遇到灾荒年,粮价还会更高,像张家这般的人家日子都比较好过,每年的粮食都不愁卖。
  这桌上坐着的便有张家族长夫人,她日常帮着她夫君打理族中事务,见识不浅,一听到这消息,便想到了粮价恐受影响。
  张家婶婶虽是杨氏女,但出身旁支,这桌上来吃喜酒的杨氏女眷也都是旁支的,她们虽能听到些消息,但更深的事情她们不知道也想不到,还是听了张氏族长夫人的问话,才想起这一茬来。
  这农产品都是产量多则价贱,产量少则价贵,杨氏女眷点头说:“估摸着是,那么些粮食都拉回来了,我听说这次都没拉完呢,等海船下回再回来,还能再拉这么多粮食回来,今年朝廷肯定不会收购粮食了。”
  院中有伶人吹吹打打着喜庆的乐曲,张氏族长夫人脸上的笑容却挂不住了,张家全族都是靠种地为生,若是粮食卖不上价了,日后日子怎么过?
  而且朝廷不收购粮食了,他们那些粮食卖给谁去?以往地里粮食一收,转头就被朝廷收购走了,如今要是朝廷不收了,他们只能开个粮店慢慢卖去,那得卖到啥时候去?而且镇上、县上都有粮店,没人来买这粮食放两年就成了不值钱的陈粮……
  再有,地值钱便是因为粮值钱,粮都不值钱了,地也会随着贬值,张家全族的资产都在土地上,若是如此,转眼这后河大姓就要从富返贫了。
  张氏族长夫人此刻连喜酒不想喝了,恨不得赶紧去寻自家夫君商谈此事,可今日是张捕头长子成亲,她夫君也一样在喜宴上,张捕头是张氏族人在官府里最大的人物,便是族长也要给他几分面子,绝不可能不等喜宴结束就离开。
  眼瞧着杨家的女眷话题又偏到了滨州的洋货上去,张氏族长夫人心想她们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杨家的地去年都卖给朝廷了,杨家剩下的地也大都改种桑林,粮食跌价对杨家不仅不是坏事,甚至算是好事,杨家再买粮食还省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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