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06节

  围上来的邻居可不是来抱怨的,刚刚他们听到动静出来,便听见那位穿着不知是什么官服的大人手举着明黄的圣旨在宣旨,这可是往日大家只有在戏台上瞧见的场景,各个都觉得自己开了眼。
  柳荫巷的人早都知道辛家不一般,家里主人是举人老爷,长子更是潍县知名的神童,县试、府试案首。
  年后他们都有所耳闻,知道辛家的举人老爷去京城春闱,柳荫巷的众人也盼着自家巷子里能出个进士老爷,许多人都在自家香案前求神佛保佑邻居辛老爷高中呢。
  前些日子听说辛老爷不止高中进士,竟还是状元,柳荫巷众人与有荣焉,甚至许多人凑到一起商议要把这柳荫巷改名做状元巷。
  今日他们先是亲眼见到辛家竟然能接到皇上圣旨,又是辛家长子辛盛被特赐了举人功名,皇上盼他早日去做国之栋梁,后又听到辛家那位有能耐的小姐竟然被封为潍县县主,围上来的柳荫巷居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给县主跪下磕头。
  他们不知道皇上只是光给了辛月一个县主头衔,什么俸禄待遇一概没有,只是想着潍县是辛月的封地,那自己等岂不是成了对方的封地子民?
  众人互相对视交换眼色,最后有人带头,便接连一片的跪在了辛府门前,学着从戏台上看来的样子,参差不齐的喊道:“潍县子民拜见县主。”
  辛月见状连呆都不敢呆,忙跑过去一个个的把他们全扶起来,心里狂喊道:天啦,折寿了!折寿了!
  这些邻里可不乏是辛月阿爷辈的人,长者跪晚辈,如何使得?
  这么些人她拉不过来,连忙又回头喊爹爹、娘亲、姑母、哥哥们一起来帮忙。
  好不容易把他们都拉了起来,辛月急出了一身汗,一边擦去快落入眼中的汗滴,一边说:“各位阿爷、阿奶、叔伯、婶婶们,我年岁还小,可受不起大家这般大礼。”
  辛长平也帮着劝解道:“小女年幼,各位都是长者,莫要如此。”
  那刚刚带头下跪的老者闻言却说:
  “县主虽年幼,可身份贵重,我等皆为县主封地子民,理应尊县主。”
  辛月无法理解古人为何这般轻易的就能接受给一个小孩下跪,但见大家都面上忐忑,更不敢露出不豫之色惊吓他们,只得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更加亲和,笑着劝道:“既然应尊我,那便听我的话,日后见到我,依然如往日一般对待,都不要再跪我了。”
  那老者还想辩解,辛月只得稍微严肃一点说:“既尊我是县主,难道又不听我之言?”
  老者这才转口,呐呐道:“吾等自然听县主的。”
  先前辛长平中状元,柳荫巷的众人还敢上门道喜,讨些喜钱回去给儿孙佩戴,今日若单单是辛盛得了举人功名,这柳荫巷怕是还要好生热闹一回。
  可出了个县主,他们连大声喧哗都不敢,等辛家人关门回去之后,一群人轻手轻脚的离辛府远了些后才轻声讨论起来:咱柳荫巷还改不改名做状元巷了?还是改名做县主巷?
  而回到自家关上门的辛家人也是极不适应这身份的转变,辛姑母都不敢像以往一般伸手触碰侄女儿,恍惚的说:“月娘做了县主,日后咱们也要称月娘为县主吗?”
  “姑母!”辛月急得皱眉跺脚,外人这般就算了,怎么自家人还这样。
  宋氏把女儿拉过来搂进怀里,笑着和辛姑母说:“大姐莫要逗她了,月娘还是月娘。”
  辛月听了宋氏的话,这才心里舒服了些,依恋的搂着宋氏的腰,靠在宋氏怀里说:“还是娘亲说得对,我只是月娘。”
  郭玉娘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脑子晕乎乎的,现在才敢上前拽着辛月的衣袖说:“表姐,你永远都是我的好表姐。”
  被郭玉娘这一打岔,家里的气氛总算恢复如初,除了家中帮佣的下人对辛家人愈发恭敬了,自家人还是和往常一般。
  辛家恢复了平静,潍县却开始不平静了。
  潍县新来的县令等来宣旨的钦差太监出了潍县才收到了消息,原本那辛长平中了状元,这县令就日日心中惶惶,万分后悔自己被江、韩两家的重利所诱,做出对辛氏商行为难之事。
  现在辛家长子被皇上直接赐举人功名,显然是圣眷在身,前途不可限量,可这还不算可怕,最可怕的是辛家那个曾被自己恐吓的女童,她竟然被封了潍县县主!
  虽然县主只是爵位,不能掌握封地实权,可县主品级乃是正二品,他一个七品小官,见着县主也得主动上前拜见行礼,县主要是记仇,把他先前做的事报上去了,他怕是要狠狠地喝一壶。
  潍县县令咬牙切齿的在心中咒骂江、韩两家的家主,半响还是不得不起身吩咐人备厚礼,寻荆条,准备厚着脸皮去辛家演一出负荆请罪的戏码。
  潍县世家也前后收到了消息,杨继学忙去禀告了当家的母亲,杨老夫人与辛月因为两家合作桑园之事打过几次交道了,闻言极为辛月高兴,本来家中许多珍宝都打包装箱了要带去京城,杨老夫人忙喊了家仆来开箱,寻出许多适合辛月年纪的珠宝首饰来,装进礼盒里交给杨继学,让他快快去辛家贺喜。
  褚亮不再进京,但也是在家中准备搬家远行,携娘子去滨州上任,得知此消息,亦是替辛家欢喜,褚家有钱,褚家家主也大方,竟然开了自己私库,挑出几件市上难寻的珍宝来,喊了儿子替自家去道贺。
  除了杨家、褚家全然是欣喜,别的几家都笑不出来,江、韩两家尤甚。
  两家家主碰了头,两人皆是一脸的慌张,得罪了状元家,好歹进士不能在籍地为官,等状元得了高位,为了名声也不好与他们为难,总还是能躲得过。
  可谁知辛家竟然出了一个潍县县主!
  民不与官斗,对新来的七品县令,他们都要好好拉拢,现在却把一个二品的县主得罪得死死的。
  两人都想不出好办法来,干脆喊人牵马套车,连日赶去府城,寻主支的家主拿主意。
  本来当初他们都放弃蚕种了,谁知府城的主家见到市面上销售的玄紫绸,得了消息知道这绸布来自潍县,又把他们招去要求他们想办法一定要把蚕种弄出来。
  主家则说自己负责搞定辛家的靠山简王,毕竟简王与辛家非亲非故,便是辛家在简王面前有几分薄面,可只要自家愿意许以厚利,那可是蚕种,若是简王对万匹绸布不心动,大不了若能把蚕种弄到手,把股份分给简王几成,就不信拉拢不了简王动心。
  谁知主家不仅一直没有传来简王的音讯,而他们先是得知辛长平高中状元,现在更是连自己都成了那辛氏商行大管事、辛家小女的封地子民。
  两人满面慌张的到了府城,各自寻自家主支家主诉苦,听说那辛氏小女被封县主,主支的家主也是无措,想来想去,如今只能指望简王,县主这个名头能吓住他们,可吓不住简王,于是忙招来管家来问:“简王可回了东安府,简王府还未有回音吗?”
  管事忙说派人再去问,过了许久后回来惶恐的说:“简王府说辛氏商行已经是皇上的产业……”
  第151章
  先前太过惊讶,还没有好好想想,辛家小女一个平民女子,如何能被封为县主?以辛家出身,能与简王有交都是撞大运的事情,如何能搭上皇上的?
  这下明了了,辛氏真是既舍得,又够果决,明面上让大家以为辛氏的靠山便是简王,暗地里却趁着辛长平入京考科举有机会面圣,贴上了天下间最大的靠山。
  潍县来的江家家主听闻此言,如闻噩耗,自家上蹿下跳的折腾半天,竟然是在谋夺皇上的产业,六神无主只得死死拉住主支家主的袖子求助道:“这下如何是好?”
  谁知主支的家主沉着脸色思索半响,最后竟然甩开了他的手,眼神里闪着令人害怕的冷光,说道:“事到如今,只能斩尾求存,与那辛氏接触的只有你,你一力担下来,宗族记得你的大义,许你幼子那支血脉入主支嫡脉。”
  江家家主浑身的血一下凝滞了一般,不可置信的看着主支的家主,事情明明是他要干的,如今出了事情,他却要自己上前背干净。
  主支的家主还在循循善诱,哄骗江家家主说什么许是不会有什么后果,毕竟他们不过做了些小动作,又不曾真的伤过辛氏的人。
  说到这里江家家主一下子想起来,是了,自己还曾听主支的吩咐,让人动手劫过辛家的辛盛,家仆回来说那辛家小女也在,本想一道掳回来……
  江家家主浑浑噩噩的从主支大门里出来,脚下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摔倒,他带来的车夫连忙扶住他,把他扶上了
  车后见他不开口说话,便问:“老爷,咱们现在去哪?”
  江家家主迷茫了一瞬,才说:“回家吧。”
  马车离开了东安府城一路往潍县去,突然车后追上来另一辆马车,马车车窗里探出一个脑袋张嘴大喊着:“江兄!江兄!等等我!”
  江家家主被惊醒,掀开车帘瞧见了韩家家主,然后喊车夫停车。
  韩家的车夫也跟着停了车,韩家家主忙下车,嘱咐自家车夫跟着,自己爬上了江家的马车,一上车便面色焦急的问:“江兄,那辛氏靠上了皇上,咱们可把他们得罪狠了,现在可如何是好,你们江氏主支家主如何说?”
  江家家主惨笑一声,声音凄苦的说:“关主支何事?干下错事的仅是潍县江氏。”
  韩家家主闻言脸色变得凶狠,道:“果然他们皆是一丘之貉,我们那主支家主也想让我顶罪去,江兄,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做个没有好下场的马前卒啊。”
  “事已至此,我们还能如何?”江家家主当然不是被主支家主说服了,他内心也满是不忿,只是并想不到什么好法子能解眼下之危。
  韩家家主倒是心里有些打算,这潍县论起大族,杨家、褚家为大,韩家与江家为了能在杨家、褚家的压制下多些话语权,多年以来一直交好,每回有大事,两家都是同进退,论起亲近来,是和东安府的主支都远远比不上的。
  若某日自己真的遭难,韩家家主宁愿把血脉托付给江家家主,也比托付给主支要放心。
  但这回他们一起遭难了,谁也不能托付谁。
  韩家家主咬牙道:“如今主支不管我们,咱们得想法子自救,潍县如今的情况,江兄看明白了没有?”
  江家家主被韩家家主问得一愣,不是在说江家与韩家欺压辛氏的事情吗,怎么一下说起潍县的情况?
  韩家家主见江家家主还在发懵,干脆说得直白些,道:“潍县如今守旧世家的势力还剩几成?杨家已经是旗帜鲜明的献田投了皇家,褚家更是多年的皇派,除了咱们两家,剩下那几个都不值一提,现在又出来一个辛氏,江兄,潍县的天已经变了,咱们现在身后无主支为靠了,是不是该顺天而为?”
  “你是说……”江家家主看着韩家家主,不可置信的问:“交地?”
  韩家家主点头,叹气道:“江兄,我也不舍,想当初我祖上那支被打发来了潍县,一开始才一小片地,多年来祖祖辈辈积攒,才有了今日的规模,我一路想了许久,这是唯一的破局之法。”
  江家家主顺着韩家家主的话在脑中思索,如今潍县守旧世家确实只剩自家和韩家算是主力,光这个就已经是站在皇上的对立面了,更何况现在又发生了试图强抢皇上产业的事,虽然自己当时不知这产业是皇上的,可皇上难道会听自己解释?
  与其从现在起每日惶惶度日,担惊受怕何时会被皇家清算,韩家家主的提议倒真的不失为一条办法。
  若自家愿意和杨家一般交出土地,不求什么好处,只求皇上能放过自家先前的冒犯之行。
  听说先前杨家交地,皇上是用银钱买走杨家土地的,那自家算起来也不会伤筋动骨,没有了地,拿到钱大不了自家也改行行商去,总比数着日子等死强。
  江家家主终于下了决心,点头说:“韩兄说得有理,那咱们一起去寻县令?”
  “不。”韩家家主拉住江家家主说:“咱们已经把县令一起拉下水了,现在咱们若是去寻他献地,焉知他会不会把咱们献地之行改头换面全当成他的政绩,咱们可不光是为了卖地,求和示好才是最重要的。”
  江家家主听了干脆看向韩家家主说:“韩兄,如何做才好,请韩兄直言教我吧,这会儿我已经六神无主了。”
  韩家家主闻言便说:“咱们亲自去辛氏道歉,辛家有一状元郎,又有一县主,咱们通过辛家直接献地,辛家能在皇上面前得到点好处,咱们也能和辛家缓和关系,结点善缘。”
  江家家主听了眼神一亮,说:“褚家、杨家都和辛氏合伙做生意,若辛家愿意不计前嫌,咱们能搭上绸布这生意,许是日子不会比以往难过。”
  “就是这个理。”韩家家主便是如此想的,事已至此,坏事想法变好事,原先受制于主支,便是心里想和褚家学,也不能做。
  现在主支自己主动跟自家分割开,那便管不了他如何挣扎求生了,说不得将来主支还不一定比自家强呢。
  韩家家主与江家家主说定之后,便下了江家的马车,分头回自家,去说服自家族人,约定好厘清土地数额之后碰面,一起去辛家登门求和。
  他们还要等上几日,杨家、褚家却是当天就携礼登门了。
  杨继学如今没有妻子,只能一人独自去,不过因为辛家与杨怀德是姻亲,他便邀了堂叔、堂婶一道去。
  杨怀德听说爱徒得皇上赐下举人出身,不比自己高中榜眼那日的喜意少多少,满脸喜色一路都在马车里和娘子夸赞辛盛天资。
  杨怀德夸辛盛的话,余氏耳朵早都听出茧子来了,不过依然面带笑意的看着夫君,不时的附和几声。
  杨怀德难掩兴奋之意的说:“放榜之日,连含璋和谨言都被人家抢破头要拉去做女婿,等辛盛高中那日,不知多少人要羡慕我眼光独到,早早定下这佳婿。”
  这倒是,余氏脸上十分认同,原先辛盛就只出身比自家差一些而已,如今自家夫君是榜眼,辛盛的爹也是状元,更何况她也听闻辛氏商行的前景,论富将远远超过自家,这门亲事再也找不出一处配不上的,真是多亏了定得早。
  等到了辛家所在的柳荫巷,满巷子寂静无声,杨家人觉得甚是奇怪,下了马车杨继学转头四顾,问堂叔道:“这巷子怎么如此安静?”
  杨怀德也觉得不对劲,但他也不知为何,便说:“先敲门吧,许是辛家知道为何。”
  杨家的小厮跑着去敲门,辛家的门倒是很快就开了,那门房每回都驾车带小姐去杨家,瞧见杨家人倒是认识,他连忙请杨家人进来,带他们去家中的待客厅。
  路上杨继学开口问了一句:“你们这巷子怎么如此安静?莫说鸡鸣狗吠了,连小孩儿的声音都听不到。”
  那门房听了便说:“今日听闻我家小姐做了县主,满巷子的人都来跪拜,怕是大家都不适应得很,不知如何与县主为邻,所以家家都静悄悄的。”
  原来是这样,杨继学点点头,等门房去通报,请主人家来见客时,杨继学和堂叔、堂婶笑道:“别说这些人不适应了,我也有点慌慌的,往日月娘就跟我自家侄女儿一般,现在做了县主,我也不知要如何与之相处了。”
  辛月在门外听到这话,装作生气的说:“杨叔叔这么说话可真是伤我的心,我做了县主难道杨叔叔就不认侄女儿了么?房中摆的那些杨叔叔送来的玩意是不是都要还回去?”
  “哈哈哈。”杨继学说小话被主人听到,本来有些尴尬,听了辛月这番话,不止消了尴尬,还知道辛月虽然身份变了,却依然如前,便笑着赔罪道:“是杨叔叔错了,给月娘赔不是,正好带来许多东西,月娘你收下原谅杨叔叔这回。”
  第152章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辛月假意叹气道:“我从小可没少拿杨叔叔的东西,哪里有底气怪罪杨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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