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生活日常 第15节
何大人倒是不缺钱,他爹念书不成,只考了个童生,在何家负责打理家中部分产业,私下截留了一些收益,偷偷弄了些相关的产业,放在何大人娘亲的名下,说是他娘的嫁妆。
这些年没少赚钱,还都是干干净净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花用的。
等何大人自己考上进士,被分派到潍县当县令,何大人的爹连着几晚,夜里喝酒到半夜。
无他,只因太长脸了。
何家嫡□□边这辈人里,也只有一个哥儿正经考过了科举,那位是天之骄子,嫡支嫡脉正经的嫡长孙。
何大人的爹不敢拿自己儿子和这个大侄子比,但比比其他的侄子,哪个有自己儿子出息?
除了几个靠祖荫还在国子监里混日子,等着走捐官儿路子的,别的比他当年也强不了多少去。
当年他只考了个童生,可是受了不少奚落呢,说他这庶子像娘,就是不如嫡子聪颖,可如今瞧瞧呢,那些嫡子的儿子,有几个比得上他这庶子的儿子的?
就一个!就一个!
可给他扬眉吐气高兴坏了。
之后就掏了一千两的银票给何大人,说道:“儿啊,咱家不缺钱,爹也不需要你当官搂钱孝敬爹,爹挣的钱够你花一辈子的,你当官就一个目的,做个好官,咱不说像你太爷爷一样当个宰相,但以后爹死前,你要是能回到京城当上一个五品官儿,爹也能得一个大夫的封号,爹这辈子就值了!”
何大人真不缺钱,他是实心任事的人,真心想治理好地方,自然对能帮着他干好实事的辛长平十分看中。
若只为了自己,何大人应该不劝辛长平继续科举,把他留在身边,以后他去别的地方任职,好带着他当师爷,有个办事靠谱的心腹,对何大人才更有好处呢。
只是何大人自觉跟辛长平投契,虽是上下级关系,但内心也把辛长平当做朋友。
他知道辛长平的家境,也盼着出个进士转换门楣,所以一心劝他继续科举,便多话的劝他:“正所谓是人情练达即文章,好的文章并非全从读书中学来,你这三年在县衙全权负责所有的文书往来,写过的判决文书、来往公文数都数不过来,这怎么不算是学以致用呢?”
“文采固然重要,华丽的词藻固然吸人眼球,但科举文采并不是全部,你要相信实心任事的人也会被看见。”那时辛长平只一味觉得自己文采不够,并没有懂何大人这句叹息。
此时看着自己手中这篇远超当年水准的时文,辛长平突然理解了何大人当初的劝告,当真是肺腑之言。
他正内心激荡,觉得自己今年的乡试有机会得偿所愿,就见长子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儿一块来寻自己。
辛盛极高兴的递上两个妹妹的作业,笑道:“爹爹快瞧,妹妹们的字写得极好,咱家怕不是要出两个大才女呢!”
“哦?让我看看。”辛长平闻言连忙展开二人的作业,一瞧之下连连点头,“盛哥儿说得极是,月娘和玉娘却有才女之资,日后定要每日勤练不辍,方不负天资。”
“儿领训。”辛月和郭玉娘异口同声的应了。
而后对视一眼,辛月瞧见郭玉娘雀跃的眼神,心中哀叹道:完了,完了,这小表妹妥妥的小卷王了,日后没有清闲日子过了,学习不努力都不行,总不能被小三岁的小表妹吊打,辛月一个成年人芯子哪里挂得住脸。
辛盛不经意瞧见辛长平刚做的时文,本只是扫过两眼,没想到就被吸引了目光,便问:“可是爹爹新作的文章?儿可否一观?”
辛长平颇为自得的抚着短须,用好似漫不经心的的语气说道:“为父适才闲来无事,便随手一做,盛哥儿自取,自取。”
辛月闻言嘴角偷笑,暗自在心里对比爹爹和哥哥这种装相时的语气神态,发现果真一脉相承,不愧是亲生的父子俩。
辛盛双手举着辛长平的文稿细细读了一遍,仔细品味一番后感叹道:“爹爹的文风古朴大气,虽不同于现今流行的讲究辞藻华丽,铺叙繁冗的风格,但儿读之深觉言之有物,字字珠玑,儿觉得这是一篇极好的时文。”
将文稿细心捋平整放好后,辛盛站在辛长平对面行了一个长辑礼,而后说道:“爹爹近些年为了家中生计,日日早出晚归一心办公,本以为爹爹将学业放下了,今日见到爹爹这篇文章才知,爹爹的学业一直未断,纵是操劳生计也一直坚持学习上进,爹爹是儿的榜样,儿日后必和爹爹一样鞭策自己,不论处在何种境地,都不会放弃学习。”
辛长平听后无言半响,几息之后才叹了口气,将儿子扶起来说:“今日爹亦有所得,三年前何大人曾对我说过,人情练达即文章,学习不仅仅只是读书,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考取功名为了为官,为官为了做事,做事自然也是学习,今日爹方知当年何大人的话中之意,便将此话与我儿共勉。”
辛长平眼神坚定的注视着辛盛,拉他一道体会自己今日心境上的成长,说道:“盛哥儿你天资出众,远胜为父,爹爹心中骄傲,但须知科举之路艰难,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日后便是一时受挫,也要记住永远不能停止学习,但学习不止读书这一种方式,前进的道路有许多条,有时一条走不通便换一条,只要不放弃,终有一天会走到终点。”
辛盛听完辛长平的话似有所得,眼神坚毅声音坚定的道:“儿领训。”
晚间辛月和郭玉娘在床上睡前夜话后,郭玉娘突然凑在辛月耳旁小声道:“下午大表哥同大舅舅在书房说的话,我听不大懂,但感觉他们好厉害。”
辛月想起自己头悬梁锥刺股般痛苦的高三生涯,而古代的学子若想出头,这种噩梦的日子何止一个学年。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可能成名者有几人?
辛月替郭玉娘压好被角,说道:“睡吧,等我们大了就懂了。”
“嗯嗯,表姐莫要背身,我要看着表姐睡。”郭玉娘紧挨着辛月撒娇,真就这么贴着睡了一宿。
第二日是初三,一早便有差役来敲院门,辛姑母开了门后去寻了辛长平。
这差役姓刘,便是昨日张捕头安排替辛长平去长河村辛家、清水镇上宋家送信的。
刘差役昨日下午得到信后便动身去了,夜里才赶回县里,见天色太晚不好去打搅,所以今日一早才来登门。
他进门见了辛长平忙贺道:“恭喜辛大人喜得麟儿,祝小郎君岁岁平安,福寿永康。”
“多谢多谢。”正房里宋氏坐月子,辛长平便引了刘差役去辛盛屋里说话。
刘差役吃了碗辛姑母端来的蛋茶,肚里饱胀了起来,便说起昨日的经历:“昨日小的先去的清水镇上,那宋家的绣庄关着门,小的便去了后宅,敲了许久的门都无人应声,去问了左右邻居才知道,宋家的少爷带着少夫人一早就回娘家去了,宋家的老爷听说另聘了新妇,如今不同儿子媳妇一块儿住,不知道搬去哪了,小的便只托邻居等宋少爷回来了告知辛大人家的喜讯。”
说完见辛长平果然面色不虞,连忙说完下文:“后来小的便去了长河村,辛大人家里倒是热闹,一大家子都在,还有好些族中的长辈,听到辛大人喜得幼子,都高兴极了,纷纷说明日要驾几辆驴车,一起过来县城替小郎君贺生祈福呢。”
辛长平掏了荷包摸了些钱来递给刘差役,说:“大年下的,劳烦小哥儿辛苦奔波,拿这钱去打壶酒,添点小菜,慰慰辛劳。”
刘差役连忙推拒道:“昨日我们张头儿便把您给的赏钱都给我
了,大人的父亲也给了小的赏钱,尽够了。”
辛长平硬塞给他道:“那是托你跑腿儿的辛苦钱,这是赶上我家的喜事,得你一句贺自然要请你一杯酒水,如今家中不便招待,你就收下吧。”
刘差役这才接了钱,辛长平亲自送他出门离去。
刘差役出了辛家的门,便调头去张捕头家回话,在张捕头家里他就只说替辛大人把信都带到了,并没有多嘴提起辛大人夫人娘家的情况。
第21章
这县衙里捕头、差役的活儿,都是父传子替的,只这刘差役在潍县县衙里却是个新人。
刘差役的岳丈原先是县衙的差役,因只生得一个女儿便招赘了他。
去年他岳丈跟着张捕头抓一伙儿拐孩子的贼人时,不慎被砍瘸了腿,虽得了一笔赏银,差事却做不得了,才托求了好些人情把他塞进了县衙接了班。
刘差役家中贫寒,他爹娘生了五个儿子,家里却只有几亩薄田,前头三个儿子长大了,却都娶不起媳妇。
刘差役在家中排第三,和一家子长得憨厚粗壮的兄弟不同,刘差役长得像娘,生得俊秀些,且从小性子就活泛,有股子机灵劲。
刘家因为儿子多,娶不上媳妇,附近村里也有那女儿多的人家,惦记着招赘。
不过人家都是要给家里招个壮劳力,虽然姑娘们都瞧刘家三郎好看,家里做主的却是爹娘,可都瞧不上他这没几两力气的瘦杆模样,只想招刘家的大郎和二郎。
大郎是长子,要留在家里养老,万不可招赘出去的。
二郎从小就生得壮实,力大如牛,家中几亩薄田都主要靠二郎使力气,也是不舍的。
只三郎在家里没啥用处,可人家瞧不上,不愿意招他,这事就僵住了。
刘三郎倒不介意爹娘要把他招赘出去。
招赘怎么了?难道不比一家子穷在一起,五个光棍过日子好?
他便积极主动的寻找办法。
刘三郎心想,这村里的人家要能下地干活的,瞧不上他,但城里人没地,不用劳力的,他这种长得俊秀的不就吃香了么?
正好隔壁村里有个说媒的婆婆,替附近村里几个姑娘说到了城里的亲事,他便主动上门去。
这媒婆手里还真有一家在寻赘婿的,还是户顶顶好的人家,家里男人是吃衙门公粮的,就是家里只一个女儿娇惯坏了,非要寻一个长得好看的赘婿。
这不正合适了么,媒婆带着刘三郎去相看了一回,亲事便说定了。
刘三郎去了县里崔差役家做赘婿,还收了二两银子聘礼,刘家便用这聘礼帮刘大郎娶了媳妇。
家里四弟、五弟还年幼,倒是不急,如今就是刘二郎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没个媳妇。
刘三郎从小身子骨弱,去地里干活他都偷懒磨洋工。
若是被他大哥瞧见了,总是要跟爹娘告状的,可二哥却是个好二哥,总是默默帮他把活干了。
他如今在县衙替了岳丈的差事,每月的俸禄都是一分不少的拿回岳家,上交给岳母,只这些额外挣的外快收入,他便想偷偷的攒起来,想着日后攒够了能帮二哥娶个媳妇。
他在身上藏好了钱才回了崔家,岳父崔老丈在院里抽着旱烟,瞧见他回来问了句:“可跟辛大人交了差?”
刘差役点头应是,又说:“跟张头儿也回了话。”
崔老丈便点头,说:“你是个聪明的,县衙里上边的大人咱们巴结不着,这辛大人是县令大人的心腹,他要你办的事,一定得用心,辛大人是个处事公道的,你事办得好叫辛大人记住了你,日后有好处才能想着你。”
刘差役自是乖乖听岳丈教导他些县衙里生存的心得,等岳丈叫他走了,才回夫妻俩的屋里去。
瞧见刘差役进了屋,崔婆子出来在丈夫身边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往日去帮大人们办事哪回没拿钱回来?这小子昨日回来也不提,今日回来也不吭,可是跟咱们藏心眼子呢!”
崔老丈闻言瞪了老妻一眼,说道:“快噤声吧,他每月俸禄都如数交给你了,慧娘做些绣活儿卖点银钱也都是你收着,还要如何?他一个成年男子,入赘过来又不是卖身给咱家的长工,便是长工你还得给他发月钱呢!他那边家里穷,便是留些银钱补贴爹娘兄弟,那也是人之常情,若真是来了咱家,就对贫寒的爹娘不闻不问的狼性子,咱们跟这样的人住着难道不害怕?”
崔婆子听了这才收了不悦的脸色,只是还忍不住嘀咕一句:“这入赘的半子就是赶不上真儿子,总也不能跟咱们一条心。”
“你若是有儿子,娶个媳妇回来,你还是一样要怨人家跟你不一条心,那时还要怨儿子被媳妇哄得跟你离心呢!”崔老丈扭头去抽自己的旱烟,不再搭理她。
这么小个院子,崔婆子自来大嗓门惯了的,她自以为的小声,其实谁能听不见。
崔慧娘本来开心的迎着丈夫,听到外边的话,僵在原地小心的去瞧丈夫的脸色。
刘差役本来十分尴尬,他自来了崔家,吃得好住得好,娘子也是个体贴的,得空就给他做衣服,他这辈子也不曾过得这么舒服的日子。
听到岳母的抱怨,顿时羞愧得面红似血,恨不得找条地缝跳进去,不敢抬头去看娘子。
后来听到岳父替他辩解,才松了口气,敢抬头去看娘子的脸色。
却见娘子脸上不仅没有半点鄙夷,还满是关切和担忧,刘差役顿时心中满是感动,他何德何能竟然能有一个这么好的娘子。
便连忙开口跟崔慧娘解释道:“娘子,我此次替辛大人去跑腿,确实收了些钱,只是娘子也晓得我家中境况,二哥从小就疼我瘦弱,地里的活都是他帮我干,如今他都二十多岁的年纪了,还娶不到个媳妇,我知道我这差事本就是岳父的,俸禄自然归家里,只是额外跑腿挣点钱,便想着留下来攒攒,能帮二哥早日娶个媳妇。”
崔慧娘虽从小被父母娇宠,但却不是个跋扈性子,便宽慰刘差役道:“夫君是个男子,出门在外免不了交际,身上留些钱也是正当的,莫把娘亲的话放在心上,她呀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崔慧娘主动拉了夫君的手,又替她娘辩解了句:“娘亲向来要强,偏我不是个儿子,她总害怕老来没靠,恨不得你来了我崔家便把她当你亲娘,才爱计较这些小事,我知道夫君是个好的,会记挂家人也是常理,总归是日久见人心,时日久了你们总能知道对方的好处,真的处成一家人。”
刘差役被娘子一番话说得心里感动到无以复加,只觉得娘子是世间最懂他最好的人,握紧了崔慧娘的手表衷心道:“娘子你真好,我刘三郎不是那没良心、不知道好赖的人,我入赘到咱家来,自然以咱家为重,对我爹娘兄弟自己有能力就帮一帮,绝不会拉着你和岳丈岳母去填我家那坑的。”
夫妻俩把话说开了,便再没有间隙了,亲亲密密的坐到了一块儿。
刘差役从衣服里掏出辛大人和他爹赏的几十个铜钱,一股脑的塞到崔慧娘的手里,说道:“这些钱就放在娘子这里收着吧,我每日里进进出出的怕弄丢了,以后再有了也给娘子,娘子缺了什么,或是见到什么喜欢的,也尽管用这钱去买。”
崔慧娘接了钱便笑道:“我吃住都在家中,什么也不缺,夫君放心,钱我定替你保管好,日后好替二伯寻个好娘子。”
她从屋里寻了个带锁的小木匣子出来,把钱都放进去锁好,当着刘差役的面放进了衣箱里,然后才问道:“你去清水镇上的宋家绣庄可曾看到辛夫人的绣品,我听我们绣庄的掌柜说,辛夫人是个刺绣的高手,之前我们掌柜还曾想挖辛夫人来我们绣庄,才知道清水镇上的宋家绣庄是她娘家开的才作罢。”
刘差役闻言便道:“他们家没人在,铺子都是关的。”
崔慧娘顿时有些失望,说:“我还想说你若见着了,回来告诉我,我和辛夫人的刺绣差了多少呢。”
刘差役忍不住失笑的说道:“我便是见着了,我也不懂你们女人家的刺绣,也说不出的好赖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