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可哪怕孤独万分了,秦文澈也没有找过一个对象。他从没觉得自己应该喜欢男生或者喜欢女生,因为他早已看透那些街边上相拥的男男女女。他对那些世俗的、强调性大于一切的感情感到厌恶,就绝大部分异性恋来说,在男人怀里,女人是娇小的,在女人身上,男人是掌控的那方,秦文澈觉得这样的一段关系是一种为了获取心理满足的角色扮演,恋爱的双方从未触及过对方的灵魂。他不愿意陷入到这样的一段关系中,屈服于生物繁殖和解决需求的本能。所以,在人前,他是一个完美的朋友、组织者或别人的同学,他情绪稳定,时刻都温柔而坚毅,做事滴水不漏,也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么;而回家关上门,他又只能独自消解身体里的孤独,因为他找不到那个能够和自己的灵魂同频共振的人。
  而今,他像理解自己一样理解了汤夏和,他觉得汤夏和就是另一个自己,他像“发现”绿毛水怪这本书一样“发现”了汤夏和。
  一时间,秦文澈的回忆尽数充斥着他的胸腔,他拿着那本书蹲在原地,感觉自己被汤夏和说的话击中了,他呆呆地往着汤夏和,好像就在刚刚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了他的灵魂。
  “你怎么了,秦老师?”汤夏和用手在秦文澈的眼前晃了两下,唤醒了秦文澈,“是我说的话太奇怪了吗......”
  “没有,”秦文澈对他笑了一下,“是我被你的敏感震惊了,汤夏和,这是你的天赋。”
  他毫不吝啬地告诉汤夏和他刚才的发现,那就是他发现汤夏和是一个有极高天赋的孩子,汤夏和冷不丁听到秦文澈夸奖的句子,小声地“啊”了一声,耳根子立马红了,低着头不敢看秦文澈。
  随着气温升高,学业压力增大,汤夏和入睡也越来越困难。夜里他时而觉得身上的被子太重,时而又觉得冷,总之春天是一个空气中充满了躁动的季节。秦文澈也察觉到这一点,于是在半夜汤夏和起来上厕所的时候走出来问他:“你还没睡吗,汤夏和?”
  汤夏和的双眼很疲惫,可终究是毫无睡意,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他就这样与秦文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突然汤夏和说:“你今晚能睡在我旁边吗?像你生病那次一样。我想试试换一种睡眠方式会不会好些。”
  说完这些话他又觉得有些忐忑,因为秦文澈是一个注重私人空间、十分有边界感的人,他害怕秦文澈的拒绝。好在秦文澈立马答应了,他坐在主卧床边上的时候,手上还捎来了一本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涅朵奇卡》。
  秦文澈对他解释道:“睡前看书可以促进睡眠,以后我们可以每天睡前一起看半个小时书。”
  他抬手关掉了房间里的主灯,让一盏小台灯照亮书上的句子和他们之间的那一小方空间,汤夏和能呼吸到他发间沐浴露的香味,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他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感受,那就是他感受到了幸福。和秦文澈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太过美好了,这些时光都是以前他在书里才能读到的句子:一家人一起做饭,一起出去旅游看电影,睡前爸爸妈妈和孩子一起读书......汤夏和希望时间停留在他和秦文澈一起读书的那一阵子,希望这一刻永远不要逝去,成为明天。
  汤夏和的日子依旧忙碌着,在老师们的脸和成堆的作业里来回流窜着,远离了他的父母,他也不再有特别大的情绪上的波动了。现在他已经渐渐接受自己喜欢秦文澈这个事实,并不再为这个念头感到常常苦恼。他总能把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不越界,把秦文澈看作是自己的家人、长辈,而尽量去忽略他对他的所有心动。他珍惜他与秦文澈一起看过的书,深深记住了他和秦文澈因为太喜欢涅朵奇卡和卡嘉郡主的内容,而一起反反复复把那些情节看了许多遍的时候,深深记住了有几天晚上汤夏和很累,于是秦文澈让他先睡,自己在旁边读书给他听。他记得那时秦文澈给他念的书是《杀死一只知更鸟》,半梦半醒间听到秦文澈念出“在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上,总有神那么东西让人丧失理智——即使他们努力想做到公平,结果还是事与愿违”时,汤夏和觉得秦文澈就是自己的阿迪克斯。
  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了一种宁静,他知道秦文澈就在自己的身边,而这种日子他暂时看不到尽头,只要他不对秦文澈说出自己对他的感情,他们就能够一直这样,永远这样。只是,汤夏和也知道,一直平静无风的海面总有掀起波澜的时候。
  第35章 贪图
  chapter352025年春
  秦文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打开监控显示器时自己的情感。他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汤夏和仰着的头,和他那双含泪的眼睛。他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男人,和落在汤夏和脸上的巴掌。他听见监控里男子一遍遍说:“你就是个废物,你不值得一切。”
  秦文澈想起他和汤夏和的第一夜,那一天汤裕成接受了电视台的采访,记者问汤裕成:“听说您的儿子现在学习的方向也是金融,请问您对他有什么想说的话吗?”对着记者的话筒,汤裕成面不红心不跳地说:“我不看好他,和我走一样的路,他会一事无成。”
  汤夏和在卫星电视上看到了这一段采访。秦文澈记得那晚汤夏和像把自己包装成一个商品、包装成一个用来取悦自己的人一般脱下了衣服,在他面前露出光洁柔软的身体,低着头说:“求你打我,骂我,告诉我我是世界上最不值得被爱的人。”
  那一天,看到那样没有安全感的汤夏和,秦文澈的心疼无以言表。他走过去,一双手触及了汤夏和的皮肤。汤夏和的身体是滚烫的,在感受到被触碰时颤抖了一下。秦文澈抱紧了他,非常轻地吻了吻他的后背,对他说:“我同你做亲密之事,不是希望征服你或是通过地位上的悬殊来压迫你,而是因为我爱你爱到不能自拔,我希望能够给你快乐,让你觉得做我的爱人是一件能够让你感到温暖的事情。”
  那一晚秦文澈的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他的眼睛始终看着汤夏和的,反反复复对他说“你真美”。汤夏和流泪得厉害,不是因为痛,相反,秦文澈没有做一点儿让他痛的事情;而是因为他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地被人爱过。他的泪反复被秦文澈用手指抹去,当他被秦文澈带到极点的时候,他紧紧地搂着秦文澈,在他耳旁边哭边说:“好幸福啊。”
  可是,眼前的电脑屏幕里,汤夏和也一样流着泪,在秦文澈看来,他正在被佟令远那样作贱着。秦文澈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生气过,他人生中第一次产生某种暴力的想法,那就是他简直想将佟令远撕碎。佟令远就是这样爱汤夏和的吗?汤夏和就是想这样被爱的吗?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佟令远刚刚帮汤夏和穿起衣服。他将汤夏和一个人留在房内,走出去开门。秦文澈正站在门外。佟令远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多钟。不等他说话,秦文澈率先开了口:“佟先生,请你现在立刻离开我家,否则我将以非法入侵住宅为由报警。”
  佟令远丝毫没有被秦文澈的话唬住,他抱着双臂看向秦文澈:“现在我是汤夏和的伴侣,留宿在汤夏和家与你无关吧?”
  汤夏和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了出来,看见站在门口的秦文澈,一时间愣在了原地。秦文澈仍旧保持着他良好的风度,用汤夏和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虽然在离婚协议里我将这套房产留给了汤夏和,但是我们尚未办理过户,理论上来说这套房子还是我的个人婚前财产,所以我有权请你离开。”
  汤夏和不知道秦文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走上前去问秦文澈:“你是来找我的吗?”
  秦文澈没有回答他的话,仍是让佟令远先离开。汤夏和穿上大衣,把佟令远的车钥匙递给他,对他轻声说“我先送你下去吧”,佟令远虽然有点不满意汤夏和消极的态度,可也无可奈何,只好跟他一起走了出去。经过秦文澈身边时,秦文澈拉住了汤夏和,将他往屋里带了一把,然后立马关上了门。佟令远被他关在门外,门内的汤夏和没有意料到秦文澈会这样赶佟令远走,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向秦文澈:“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赶他走?”
  秦文澈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在强压着什么情绪似的。他依旧没有回答汤夏和的问题,而是换了鞋走进房间里,把窗户打开换了一阵气,然后坐在沙发上。汤夏和把方才脱下的大衣挂在衣架上,秦文澈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刚才在做什么?”
  汤夏和不明白秦文澈话里的意思,但他立马就想起刚才的画面,而且耳朵迅速红了,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心虚。他给秦文澈倒了一杯水,对他说:“你哪天比较有空,我们去办一下过户吧,正好一起把一些其他财产都处理了......”
  “汤夏和,回答我的问题。”秦文澈这次直视着汤夏和,汤夏和的心一瞬间慌了,他故作镇定地对秦文澈说:“你现在知道我有新对象了。”
  秦文澈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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