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秦文澈轻轻抚摸着他的头让他安心睡,后面的事等他好了再说。汤夏和感觉自己被秦文澈所有的温柔包围了,毫无牵挂地睡去了。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个孩童,坠入一片洁白柔软的羽毛中,汤夏和从未感受到过如此的安全感,在他自己的父母那里,他始终是一个安全感缺失的孩子,可现在他放心地将自己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秦文澈。
连汤夏和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对秦文澈产生了不可割舍的依赖。
凌晨一点时汤夏和的麻药药效全部结束了,秦文澈给汤夏和喂了一点水。护士站的护士给秦文澈搬来了家属床,让秦文澈在上面休息,有事按铃叫她们就好。秦文澈忙碌了一整天,禁不住疲惫,还是靠在床上小憩了一会儿,汤夏和却再也睡不着了。
麻药的劲过去后腹部的伤口开始痛得厉害了起来,汤夏和在一片漆黑中睁着一双眼睛,没过一会儿双眼就适应了黑暗。他看见了秦文澈的轮廓,他的面部线条很硬朗,但五官又平添了几分柔和。汤夏和最喜欢他的下半张脸,尤其是他下颌的形状。他的下巴并不尖细,像一个倒梯形,他不笑的时候,这样一张脸往往会看上去显得很严肃;可秦文澈总是微微带着一点笑,给人一种很深情的感觉。
汤夏和小心翼翼地呼吸着,试图压下伤口的痛感。他把注意力转移到秦文澈身上。秦文澈睡着的时候很安静,连呼吸都是浅的。
就这样盯了秦文澈不知道有多久,秦文澈突然身体抖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尽管在黑夜里,汤夏和还是能看见他清亮的双眼。秦文澈的呼吸急促了一阵,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而惊醒了,看见汤夏和仍睁着眼睛看着他。秦文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问:“怎么没睡觉呀?”
汤夏和说自己身体疼。
秦文澈从床上起身,坐到陪护椅上,抬起手轻声对汤夏和说:“我帮你捏捏耳朵好不好?”汤夏和乖巧地对他点点头,秦文澈的手便又落到汤夏和侧过来的一只耳朵上,他的手腕离汤夏和的鼻子太近了,他身上的木质香清楚地落到汤夏和的鼻子里。
秦文澈手上的力道很温和,汤夏和依靠着他,秦文澈让他闭上眼睛,他便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汤夏和突然问:“秦老师,我爸妈来了吗?”
秦文澈手上的动作一顿,他只对汤夏和说“还没来”,好像这样就能给汤夏和一种希望,也许明天早上他们就会来看汤夏和。但汤夏和已经明白了,没有人会来看他。他闭上眼睛,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试图抑制住鼻腔里的酸楚。
以前汤夏和总对自己说,哪怕没有这一对父母也没有关系,他自己一个人一样可以生活,因为他很少能从父母那里获取宠爱。他还记得小时候他生病,于秋华就带他去医院挂水。可于秋华仅仅等他坐在挂水位后就离开了,于是每一个来帮他挂水的护士看见他都会说:“这么小就一个人来挂水呀?你的家长呢?怕不怕疼呀?”
汤夏和觉得医院里的医生说话的语气都特别温柔,他努力在医生和护士面前作出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说子不怕疼,安安静静地伸出手来等护士帮他打扎针。见惯了医院里哭喊吵闹的小孩,护士便特别喜欢汤夏和这样懂事的,对他就更加和善了。这让汤夏和觉得医院是一个温暖的地方,只要他付出一点点勇气,就能获取别人的怜爱,所以他从来不怕去医院。每次看见旁边一对又一对父母搂着孩子,或给挂水的孩子准备保暖衣物的时候,汤夏和便对自己说,他一点也不羡慕他们。
可是他并不是没有设想过,如果自己也有那样一双好好爱自己的父母,他又会有一个怎样的人生呢?但他只能浅尝辄止,不敢幻想太多,因为那些终究不属于他。
汤夏和感受秦文澈在他柔软的耳垂上恰到好处的力道,还是没有忍住问秦文澈:“孩子生病的话,父母都会心疼吗?”
秦文澈的手从他的耳垂上移到了脸颊处,他轻轻抚摸着汤夏和的脸,坚定地对他说:“会的,父母都会心疼自己的孩子的。”
“你觉得爸爸会心疼我吗?”汤夏和知道秦文澈是汤裕成的学生。
“会的。”秦文澈好像只会说这样一句话了,他只能给汤夏和虚假的谎言。汤夏和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汤裕成的那张脸。汤裕成从不拿正眼瞧他,对于他的事,他从来都只会出钱,不会走心。
汤夏和无情地戳穿了秦文澈聊胜于无的安慰:“他不会的。因为我并不是父母爱情的结晶,我的爸爸妈妈之间并不存在爱情。”
秦文澈拍拍他的头,让他不要多想,赶紧睡觉。汤夏和用一只手拽着他的袖子,小心翼翼地问:“你能多陪我一会儿吗?”
秦文澈觉得胸口处有什么东西正在波涛汹涌,一种异样的情感占据了他的内心。他这辈子还没对谁产生如此强烈的保护欲,就好像汤夏和想要什么,他就会给他什么,只要他开心快乐,秦文澈什么都愿意做。
后半夜汤夏和在隐隐的疼痛中意识模糊地睡去了,秦文澈却再也没能睡着。对于汤夏和,他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因为他的父母很恩爱,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他想,如果不能设身处地地去理解汤夏和,那他就要给他更多的关爱,把过去的十几年他所没能得到的都补回来。
第15章 夜盲
chapter152024年夏
快下班的时候汤夏和的邮箱里收到了一封邮件。前几天他向双料人才名单上的几个人抛出了橄榄枝,其中一个人回信拒绝了他。汤夏和点开那封邮件,盯着邮件的内容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关了电脑准备下班。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魏澜,魏澜问:“前几天发给你的那些人联系得怎么样了?”
汤夏和摇了摇头说目前还没有结果。魏澜拍了拍他的背以示鼓励:“有需要随时和我说,我能帮就会帮的。唐建华做得项目怎么样了?”
汤夏和扶了一下镜框说:“已经谈成了,过两天就要和清算组的其他成员见面。”
魏澜低下头问:“他没有故意刁难你吧?”
汤夏和摇了摇头说没有,但是他看得出来,魏澜把活推掉了这件事还是让唐建华很生气。他张了张嘴,想说点安慰魏澜的话,可什么也说不出来。电梯到了一楼,汤夏和同魏澜打了声招呼,魏澜见他一个人回去,问他:“你丈夫没来接你?”
汤夏和只说秦文澈最近比较忙。
挤地铁回凌铭之家里的路上汤夏和突然想起了以前秦文澈载他回家的日子。秦文澈的车价格不菲,坐在里面十分舒适。他喜欢秦文澈车载香薰的味道,秦文澈还给他买了柔软的坐垫摆在副驾驶上,每次载他回家的时候秦文澈都会在车上放轻音乐,让汤夏和得以好好地休息。汤夏和低头想,自己可能也要买一台车了。
凌铭之已经帮他把东西都打包好放在了门口,所以汤夏和很快就收拾好所有的行李同凌铭之道了别。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变成一片灰蒙蒙的,汤夏和推开房间的门,房间里所有的物件都像是一个又一个幻影。
汤夏和记得,秦文澈在的时候,家里总是阳光明媚的。秦文澈会在天气好的时候把被子拿到太阳底下去晒,每天早上他都会把窗帘掀起来,让亮光透入房间里。秦文澈说要多见一见太阳,他们有空的时候,秦文澈总带着他,有时还会拉上一些朋友一起野餐。
汤夏和一个人站在门口突然泄了力气。秦文澈刚跟他离婚的那段时间汤夏和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或者说秦文澈的离开对他打击太大了,让他一下子缓不过来。如今他逐渐认清了秦文澈离开的事实,他的离开所带来的不安全感一下子向汤夏和袭来。
汤夏和一个人坐在空荡的房间里,离婚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如此撕心裂肺的痛。他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必须要听到秦文澈的声音,如果再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脸,他下一秒就会发疯。
他失去了理智,也失去了所有的自尊。之前他一直觉得再给秦文澈打电话会显得自己很难堪,可此时此刻他再也顾不了那么多。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拿出手机,拨打了秦文澈的电话。
秦文澈接到电话时正和同事坐在地铁上。白天他去区里其他的学校学习交流,晚上和同事一起坐地铁回学校取车。
坐到某一站的时候进来一位盲人,被盲人紧紧拽住手腕的人大概是她的对象。一时间地铁上的所有人都向他们侧目看去。秦文澈听见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旁边的一对本地人夫妇小声说:“这个小伙看着是善良,但我肯定不会让我儿子娶一位残疾人。”
另一人点头附议:“是的呀,年纪轻轻就要吃这么多苦,以后就要一辈子照顾她,事业和人生都拴在这个女孩上了。”
秦文澈注视着搀着女孩的那位男孩子,他的脸上透露着疲惫和不断遭人议论的尴尬。秦文澈不禁在脑海里想象如果站在那里的人是汤夏和,自己该有多么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