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97节

  冯照两手一托,耸肩道:“你儿子不愿意,那我也没办法了。”
  又是一声扑通,水面上此时已有两个人都在不停挣扎。
  冯照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人的呼救,忽然问道:“次兴不为她们求情吗?”
  冯次兴目睹这一场大戏早就震撼不已,哪里还敢求情,他要是求情,怕不是就要变成水里的第三个人了。
  他小心回道:“皇后贵体最重,要是寻常人砍头也不为过,殿下已经顾虑血脉之情,不过小惩大诫而已。”
  “哈哈哈哈!”冯照大笑,“你说得对,小惩大诫而已。”
  说罢,她大手一挥道:“好了,可以捞上来了。”
  二人被捞上来时已经浑身力竭,瘫倒在地上,时不时吐水。婢女们一同把人带下去,由太医看过死不了,才送回家中。
  据说二人在家中发热几日,连带着冯修都一直闭门不出。
  此事传到李柄这个御史中尉耳中,他不过是回了一句:“此皇后家事而已。”在朝中没有掀起半点风浪。
  当然很快,朝中就开始为另一件大事做准备。皇帝即将回宫,代城逆贼悉数论罪处置,布告朝野。
  皇帝风尘仆仆赶回宫中,第一件事就是到显阳宫见许久未见的皇后。
  一月不见,皇后的肚子好似又大了点,皇帝小心摸上肚子,里面安安静静的,皇帝有些失望,“阿照,我不在家,孩子有没有闹你?”
  冯照洒脱得很:“没有啊,我吃得好睡得好,它一次也没闹过。”
  皇帝觉得心里有点满意又有点不满意,原本准备好要安慰她的惊喜都不知怎么开口。他憋了一会儿才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乐陵王妃我给你带回来了。”
  第105章
  皇帝亲临代城,将此案亲自审过,谋反主谋穆庆、陆睿等人悉数斩首,家眷没为奴婢,安乐侯、抚冥镇将等人全部处死,元思誉知情不报,免于死罪,贬为庶民。其余零零总总上百人或赐死狱中,或贬为平民,或流放辽西。
  这场搅动代城的谋反大案终于落下帷幕,皇帝也得以快速返回洛都。
  临行前,皇帝特意命人去请乐陵王妃,随王驾回京。好在王妃心性坚韧,历经一番大动荡仍镇定自若,一路上安然如故。
  冯照自从知道玉宁到了洛阳,禁不住兴奋起来,甚至说要出宫去找她。
  皇帝急忙劝阻,“你现在的身体可禁不住这么一遭,你相见她,就派人召进宫,何需你亲自出宫?”
  于是第二天皇帝再来时就听到婢女禀报,“殿下正在殿中召见乐陵王妃,王妃方才被茶水所污,正在更衣。”
  喝个茶还能洒到身上,就是不想让他进去,皇帝咬了咬牙,知道有人在他难道会强闯吗,非要编个狗屁不通的借口!
  显阳殿里,冯照拉着玉宁的手听她一点一点讲着代城种种,越听越眉头紧锁。
  “混账东西!”冯照勃然大怒,“这小子竟敢这么对你,他想找死吗!”
  玉宁按下她手,叹息道:“我识人不清,本以为是个乖孩子,哪知道他竟会暗含不轨之心,甚至犯下谋逆之罪。”
  冯照摆手,“哪能怪到你头上,这小子毛都没长齐造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倒是他从哪儿学的悖逆人伦的谬行!
  她越说越气,“他现在是不是还在代城?怎么不一起砍了算了,还留在世上祸害人吗!”
  玉宁拉住她手劝道:“算了算了,唉,他……也是个可怜人。”
  “你就是心太软!被人欺负到头上也不还手。”冯照简直恨铁不成钢。
  玉宁叹道:“我只是觉得既然我们都已经别过,何必再生纠缠。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日子过得比从前都要快活,不想再自找麻烦。人生有限,将来的最珍贵,用过去困住将来是最浪费、最无用的。”
  “罢了,我看你都快了悟成仙了。不过你就是仙人也总是要修行的,我给你挑了个宅子,就在宫城西边,大约三四里路,以后你可以常常进宫来,如何?”
  这宅子在玉宁还在代城时就挑好了,就等着她一到洛阳就能住上。
  玉宁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你说我修仙,我看你才是得道升仙了,我是跟着你一同升天的鸡犬。”
  “好啊!你也学会调笑人了!”冯照没想到老实的玉宁也会开自己的玩笑,扑过去揪她的脸颊肉,两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皇帝这头生着闷气回了太极殿,正好遇到侯官前来密报,哪知道他要报的不是别人,正是乐陵王妃。
  “元庶人走火入魔,誓要到洛阳来寻王妃,臣已命人多加阻拦,但此事隐秘,臣等不好贸然现身,只能从旁做些简单手脚。”
  “他还想到洛阳来?他家资都没了,怎么过来?”皇帝问道。
  侯官回禀道:“据闻……是要走过来。”
  元誉被贬为庶人,牵连上谋反大案也无人敢襄助,成日在公府外转悠,后来伺机潜伏进去被发现,才知道他想偷出来一匹马到洛阳去。可惜被人发现后他的马也没了,就这样还浇不灭他的念想,宁可走也要走到洛阳来。
  皇帝扬起眉毛,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走?近千里的路,他把脚磨掉一层皮也到不了。”
  为了个女人疯魔到这种地步,脑子装的都是浆糊!
  “这小子铁定脑子有毛病!我看他小小年纪为父所害才饶他一命,没想到竟还敢谋反!还是为了个女人!简直异想天开、不知所谓!现在脑子是越来越不好了,忝为元家人!”皇帝被元誉的荒唐行为气到,说话都口不择言。
  以前就觉得他不对劲,派人盯着果然是对的,但结果仍然大大出乎他意料。
  “那……”侯官迟疑,想问究竟怎么办。
  “让他走!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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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宁搬进宅邸后,冯照坚持要去贺她乔迁之喜,顶着皇帝的反对浩浩荡荡带人走了。
  玉宁看着她的肚子又是感动又是担心,“你还是别过来了,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宅子是你亲自挑的,能有什么问题?”
  冯照在宅院里四下看过一遍方才觉得满意,“你不懂,我在宫里待着都快发霉了,就像出来走走。再说太医也觉得要多走动,不用老是把我当瓷瓶一样。”
  在这里,玉宁一人独占一院,游家人想见她都要先递拜帖,毕竟以玉宁现在的品阶都可以跟她阿耶平起平坐。玉宁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舒展,与之相比,先前在乐陵王府就是一池与一海的差别。
  有皇后做靠山,当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宵小敢惹恼她。玉宁觉得,上天是把二十年来屏住的气息全部收走了,然后一次还给她,让她痴迷地沉溺其中。
  她浑身洋溢着幸福的气息,让冯照终于觉得放心,再度浩浩荡荡地回到宫中。
  凤驾经由西掖门入宫时,意外碰到了李柄,他正好从御史台进宫面圣。
  李柄见到皇后乘舆,恭恭敬敬地拜见,惹来皇后掀开帷帐看他,“李御史,稀客啊。”
  一句话让李柄不知从何作答,这条路是他每次进宫的必经之路,早就日复一日走过不知多少遍,反倒是皇后,恐怕还是第一次过来,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说他是稀客?
  但皇后不觉,还继续问:“听说李御史和李仆射都打起来了,我在后宫都听说了,今日正好碰见,想问问李御史,究竟是谁打赢了?”
  李柄顿时脸色一黑,“殿下误会了,臣只是与李仆射政见相左,怎会在朝中拳脚相向岂不有辱斯文。”
  “哦——”冯照拉长音调,明显不相信他的解释,“李御史勇气可嘉啊,敢为人所不为,我倒是很敬佩。”
  轻风吹过,把车驾上的帷帐吹得更大了些,李柄于是看见了皇后隆起的肚子,算起来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李柄眯着眼,语气平静下来,“臣以为,私恩与公义不可相提并论,臣入朝为官,先有陛下之恩,是为大卫天下,而非一人提携之恩。至于我之政见,自有天下人论,有后人评说。”
  冯照抚掌而笑,“李御史很有洞见,希望下次再见,你已经再度擢升。”
  帷帐飘然落下,凤驾翩翩离去,李柄站在那里看着一行人逐渐远去,消失在拐角处,最后扫袖而去。
  太子被废,朝中的目光都聚焦在皇后腹中,终于在金秋褪色,寒冬将至时,皇后在显阳殿诞下一子。
  冯照没有想到会这么痛,经过一整个孕期的习惯,她仍然没有料到生产是这么剧烈的冲击,让她的半边身体几乎分离,就像秋千上的绳子,仅仅片刻的平静,很快又拉紧到极致几乎撕裂开。
  这种时候,身边围绕的医师、产婆、婢女全都在帮她,她们忙得脚不沾地,她知道身边不停有人跑来跑去,但太过剧烈的痛已经让她无暇顾及身边的一切,脑海中唯有一个念头,快出去吧!快出去吧!
  她像被捆缚在石头上的八爪鱼,每一根触角都被抓住,只有身体能动,从里面不停地在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体里笨重的、带来剧烈疼痛的地方终于出去了,身体一瞬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然后在麻木的痛意中,她彻底睡了过去。
  床上狼藉一片,到处都是血,被抓挠的挣扎的床被皱成乱糟,生育的母亲昏睡过去。
  床边一直跪坐着的皇帝既是心慌又是喜悦,他不知道孩子的出生竟然比一场战事还要让人紧张,脑中凝神贯注,没注意到腿脚麻了。
  万幸孩子顺利出生,他一瞬间心就落下来,但阿照又看起来很不好,他忍不住追问身边的所有人,“皇后这是怎么了?她有没有事?”
  医师告诉他这是累昏过去的,但他看着阿照白到发灰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心慌,流了这么多血,真的没事吗?身体里真的出来了一个人,是两个人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对了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从产婆手里接过孩子,满身的脏污,看起来皱巴巴的,像个小怪物。
  呸!我言有失,神佛在上,这是帝后之子,是大卫的希望,愿他将来安康顺遂,阿弥陀佛。
  睡了整个晚上和一个白天,冯照终于醒来,窗外霞光万里,屋内昏黄的天色暗沉沉的,她试着动身,却发现身下传来一股剧痛,被迫再躺下。
  婢女很快发现皇后醒来,迅速向外通传,接着不到片刻皇帝就冲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团锦袄,“阿照你醒了!”
  他兴奋地凑到床前,小心拉着她的手,“阿照,你瞧,这是我们的孩子。”
  他轻轻地把这一团抱到她跟前,让她仔细看看,冯照只瞧了一眼就心里直跳,“怎么长这样?”
  皇帝不认同了,“刚出生都这样,慢慢就长好了。”
  “真的?”冯照又看了一眼,心里发愁,“再好能好到哪儿去呀,难道她拼死拼活生下来的竟然是个丑人吗!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冯照竟然觉得这比她现在身上的剧痛还要痛。今后几十年,难道她要对着一张丑脸一辈子吗?这还是亲生的、不能换掉的孩子!
  “阿照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身上疼啊?我去叫太医来!”皇帝焦急地让人叫太医过来,一时间显阳殿再度兵荒马乱。
  皇子的出生让满朝振奋,先前废太子之事其实让许多人心里都没底,毕竟皇帝只有这一个儿子,如今新皇子出生,意味着皇帝今后还可能有更多的孩子,国本再固,朝野不会动荡,于众臣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皇子讳谌,是陛下亲自选的名。
  取名时皇帝铺了满桌的经书典籍,要从中选出一个最满意的字,选来选去觉得都不好,正头疼的时候冯照进来了。
  皇帝立刻起身去扶她过来,“你怎么下床了,太医说还要再养养,别落下病根。”
  “再躺下去我就真有病了,”冯照一边慢慢走,一边扫过桌子上散乱的书,“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扶她坐下,指着书道:“给孩子选个字,正巧你来了,不用再让你选一遍,你觉得什么字好?”
  冯照随意拣起一本书,迅速从头翻到尾,然后撂在桌上道,“民间取名都要取个贱名,让孩子好养活,依我看,给他取个俗名,长大了至少能比现在长得好看些,不如就叫大俊吧。”
  皇帝:“……”
  当然最后的字也是冯照定下的,她被强逼在他挑出来的几个字里选,万般无奈之下选了这个字。外承欢之汋约兮,谌荏弱而难持。望你擦亮眼睛,能识人认人,能辩黑白忠奸。
  不过谁也没想到,就连冯照也没有料到,小皇子刚刚满五个月,皇帝就下诏封太子,这是本朝有史以来最年幼的太子。
  第106章
  洛阳今年的第一场来得格外晚,但格外地冷,让人恍惚以为这里是不是故代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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