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84节

  “我说了不行!”
  皇帝半是震惊半是恼怒,“为什么不行?”
  冯照怒嗔道:“羊肠没了!”
  皇帝登时愣住,旋即翻倒躺下,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我叫人去取。”他正要朝外张口,又被冯照拦住,“中侍省的也没了,就那么一点儿全被水泡了,用不了。”
  欲求戛然而止,喜悦落空,皇帝咬牙怒骂,“都是群废物!”
  冯照慢条斯理道:“几天而已,你就忍忍吧。”说完,她兀自起身下床,从皇帝身上跨过去,突然又被他一把拉住,撞到他胸膛上。
  “那就不用了。”皇帝看着她的眼睛道。
  冯照一时没反应过来,而后瞪大眼睛惊叫,“那怀孕怎么办?”
  “生下来。”
  “你说得轻巧!”冯照朝他胸前用力一拍,“生什么生!生出来有什么用!”
  皇帝眉头一皱,“都是皇子,怎么没用。”
  冯照气笑了,“那又怎样?我这个皇后都没什么用,生出来几个更没用的陪我一起受苦吗?”她一边说着,一边眼眶慢慢红了。
  旖旎气氛一扫而空,皇帝坐起来靠在床头,把她抱在怀里慢慢顺过脊背,“你是天下之母,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天下之母……我能做得了谁的母亲?”
  皇帝沉默了,懂得了她的未竟之意。太子的确顽劣,对着皇后连装都装不住,这还是上头有他这个父亲在的时候,将来……
  胸前的人在低声抽泣,他轻慢地在她头上落下一吻,低声道:“我千辛万苦求来的你,现在、将来,都不会让你受苦的,你放心,嗯?”
  他把人搂在怀里轻声慢语地安慰,帐中弥漫开温柔宁静的气息,不知过了多久,冯照仍然红着眼睛,就这样慢慢睡过去。
  皇帝轻轻把她放下来,端详着妻子白嫩的脸、细细的颈,目光扫过丰腴的胸前和细长的手腕,落在她的腰腹上看了许久。
  第90章
  洛阳暑热,比不得北地凉爽,即使过了暑月仍然潮湿黏腻,让迁到这里的北人很不习惯。皇帝严令不许提回代北,为安抚众臣,便下令在华林园大开避暑盛宴,宴请群臣。
  华林园位于宫城以北,始建于曹魏,洛宫新修时兼仿芳林园重新修一番,如今焕然一新。此地依山而建,树木山石繁茂,充盈葱蔚洇润之气,园中楼阁耸立,沟渠环绕,每至清风拂过,水面碧波荡漾,总会带来一阵爽霁清冽,直破溽暑。
  满殿宽袍大袖
  ,衣袂相连,薄绸轻屐,就是南人来了也要恍惚这究竟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不过显然皇帝很是高兴,君臣互饮,一派相和之景。
  皇帝此时已经喝了许多,微微熏醉,洁白的脸上泛起薄红。白准在一旁时不时添酒,被皇后使了个眼色,他便不敢再动了。
  白准如今为难得很,当年他就觉得这个冯家女郎难伺候得很,如今又成了皇后,他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他在心里叹气,要是抱翁在就好了,可惜抱翁如今也抱病在家,帮不了他。
  冯照坐在皇帝身边,一览台下众臣,慢慢抿着杯中冰镇过的葡萄酒,时而看一眼身边的皇帝。
  “陛下,小心醉了。”冯照偏过头低声提醒他。
  也许是真喝醉了,他听见后一把抓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重重一吻,双眼抬起直勾勾盯着她,眼底滑过挑逗的流光。
  冯照立刻看向台下,大家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或是盯着自己手中的酒水,愣是不往上看。她绷着脸在桌上狠狠踩他,却又被他勾住腿不放,一时动弹不得。
  太子坐在下方上首,将帝后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差点捏碎了手中的琉璃杯。
  身后的中黄门悄悄凑上来在太子耳边道:“殿下,陛下还在上面看着呢。”
  太子定睛一看,台上皇帝已经半眯半睡,不知看向何处,而皇后的眼神轻飘飘的投过来看着他,在太子眼中无疑是明晃晃的挑衅,让他怒火中烧,但迫于场合硬生生地压下去。
  酒过三巡,皇帝再度向众人敬酒,一杯饮毕就提前离场,走时还不忘拉着皇后的手一同离开,剩下的人终于能放开了胆子作乐,场上顿时又热闹起来。
  帝后同回后殿更衣,皇帝喝得更多,耐不住要先洗漱,冯照留在外间由婢女梳妆更衣。此时有婢女过来通禀,道冯次兴求见。
  冯照点头道:“让他先在外面等着,一会儿我去见他。”
  宫中禁卫森严,外人寻常是见不到她的,就连通传的机会也没有,如今在北苑,总算能找到机会求见。正好此时抱巍抱病在家,陛下一直挂念着,她也想见见这个阿弟。
  她坐在桌前看着镜中的自己,满头乌发被拢在手心,玉罗一点一点拆下环钗,打磨得光滑无比的木梳轻轻穿过发间,从垂发到挽髻,一晃就过了十年。
  “玉罗,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玉罗手上一顿,轻声道:“奴婢九岁进的太师府,到今天已经有十一年了。”
  “你想嫁人吗?”冯照忽然问。
  玉罗手中的木梳忽地一颤,掉落在地,她也一同跪地,“殿下恕罪,奴婢没想着离开殿下。”
  冯照轻叹一声,“你年纪小,心思又浅,每次见到次兴来都高兴得不得了,我想不知道都难。但我说句实话,他不是你的良配。他是我阿弟,你却也跟着我这么多年,你们两个我谁也不愿偏袒。私心里,我还更想偏帮你,毕竟你是个女郎,我不愿让你入不归路。”
  玉罗颤声无措,“奴婢,奴婢不知道……”
  冯照拍拍她的手让她起来,两个人面对面坐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正好他今天来,我也帮你问问。但你要是愿意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们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玉罗脸上僵住,下唇被咬得发白。
  “那我知道了。”
  “我……”玉罗脸色苍白,肩膀缩在一起微微轻颤。
  冯照轻叹,拍拍她的肩膀道:“不着急,你先好好想想。待会儿他要过来,你去屏风后面看着。”
  玉罗慌乱地点点头躲开。
  冯次兴入殿时满脸欢欣,“拜见皇后殿下!”
  “阿弟不必多礼,”冯照笑道:“我还没谢过你当初在代城相救之恩。”
  他摇摇头,“我与殿下同出一脉,当然该齐心协力,殿下说恩情就太过严重了。”
  冯宽和冯延都已离世,冯家在这世上所剩的亲人已经不多了,提及此,二人都有些郁郁。
  冯次兴也知道自己提起了伤心事,便移开话题道:“还没来得及恭喜殿下入主中宫,殿下果然非池中之物,一遇风云变成凤!”
  “你真是油嘴滑舌,”冯照笑叹,忽而脸色一转道:“我听说抱翁如今卧病,不知他身体如何了?”
  他脸色顿时挂落下来,“医师去看过了,都说阿翁他没病,但人偏偏起不来床,我想,是不是到了这个年纪都会这样,连药都救不得了……”
  抱巍年近古稀,已是高寿之年,就是没病躺了这么久也能躺出病了。
  冯照叹息一声道:“可怜你了……抱家也没个别的长辈支应着,留你一个人操心。”
  “臣有殿下做阿姊足矣。”冯次兴道。
  冯照喟叹道:“亲人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年纪也到了,有没有想过成家?”
  此时屏风后忽然传来零碎细响,声音不大,但足够引起冯次兴的注意。屏风下一双绣鞋慌乱躲藏,但一眼就能辨出是宫中婢女的装束。
  冯次兴正襟危坐起来,向冯照拱手道:“殿下明鉴,臣如今一心只想着打理家业,分不出多余的心思在儿女情长上。”
  屏风后陡然沉寂下来,冯照在心里长叹一口气,面上仍笑道:“也罢,既然你没有这个心思,我怎么会强求。”
  冯次兴走后,玉罗低着头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冯照仔细一瞧,眼圈都红了一片。
  “这下死心了?”
  玉罗点点头不说话。
  “要我说呢,这也是好事。你心思单纯,不适合他那样的。他对谁都是周全无比、笑意满满的样子,不是因为单对你如此。他笑过之后就忘了,就你还记得牢牢的。不骗你骗谁?”
  玉罗抽泣着点头,“奴婢知道了。”
  唉,冯次兴此人,只有方方面面把他压得死死的的人才能制住他,哪里是玉罗这样的小可怜能驾驭的。
  要说这一下午也是热闹,刚走了一个,又来一个。
  “殿下,太子殿下在外求见陛下。”
  冯照摆摆手道:“陛下现在没空,让他先在外面等着。”
  宫人下去通传,但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阵惊呼,紧接着竹帘啪啦乱响,冯照转头一看,太子急吼吼地径直就冲进来。
  他左右打量,看见冯照坐在桌前就当作没看见一样。冯照当即脸色沉下,压着怒意道:“太子这是何意?”
  太子这才像刚刚看到她一样,轻慢道:“原来是皇后殿下,不知我阿耶在何处?”
  “陛下在与不在,太子都不该不问自闯。”
  太子闻言轻笑了一声,“我一直都是这么进阿耶的殿中,怎么皇后一来反倒无端指责我?”
  一直?冯照要是信他就有鬼了,元恒这么一个乾纲独断的人能容忍旁人随意进出他的房中,太阳就要打西边出来了。
  不过估摸着皇帝那边也快要出来了,她也不欲跟太子在这儿纠缠他失礼与否。
  “殿下寻陛下何事?”
  太子不屑道:“国政要事,皇后还是不要过问得好。”
  毛都没长齐,还开口闭口国政要事,当她不知道他这个太子是什么水平吗?冯照霎时从心底升腾起来一股怒意,果然是欠收拾。她冷笑道:“可惜陛下现在没空,太子要么就跟我说,要么就先回吧!”
  她仰靠在高台御座上,端得一副目中无人的姿态,在太子眼里坐实了恶毒后娘的样子。
  于是当下太子没忍住脾气,颤颤指着她怒言,“你……你狐媚惑主,阿耶迟早会收拾你!”
  冯照大笑出声,笑得捧腹不已,仿佛他说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让太子更加怒火中烧。
  “太子小小年纪也懂什么叫狐媚惑主吗?那我可要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作为你的长辈也教教你,这叫夫、妻、情、深。”
  太子怒不可遏,就要跟她吵起来,但冯照岂会任由他开口,“殿下知不知道有个词叫贼喊捉贼?我听说当初陛下迁都时,有好些人拦着不让,甚至于陛下派人来洛阳查探城况
  ,也有人敢搪塞不去,殿下你说,簧言惑主的是我还是这个人?”
  朝中人人都知道,当初陛下派太子去过洛阳打探城中情况,不过那时候大家都以为陛下是为南征做准备,以洛阳为据点南下,谁也没想到迁都上来。事关国战,派太子也无可厚非,但太子显然没当回事,人还没到洛阳就把奏报送回去了,皇帝知道后大发雷霆,把太子狠狠打了一顿。
  被皇后当众揭短,太子简直暴怒,几步并作就要冲上来,他粗壮的身躯蒙上来巨大的阴影,被皇后单薄的躯体衬得格外吓人。
  就在他要跨上高台的前一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吼,“元询!你干什么!”
  太子陡然僵住,脸上瞬间涌上恐惧、焦灼、害怕,狭缝般的眼猛地睁大,一抖一抖地转过身。
  “给我滚下来!”皇帝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地看过来。他身上只穿了中衣,外面简单披着外袍,头发还笼着一层水汽。
  “阿……阿耶”,太子声音干涩,脚步慢慢挪下来。
  “你还知道我是你阿耶!”皇帝上来就是一巴掌,打得太子一下跪地,“你要对皇后做什么?她是你娘!”
  太子跪伏在地上,头埋下去捂着脸大哭。
  皇帝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堂堂太子不孝皇后,忤逆君父,更是半点血性没有,竟然只知道哭!他在太子这个年纪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安敢如此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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