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60节

  阿娘一片心慈,可她却无法接受在自己身上发生,她绝对做不到因腹中孩子甘愿牺牲的地步。
  阿娘说她以后就懂了,可是如今她成了婚,到了可以要孩子的年纪,她还是不愿意啊,也许她一辈子都接受不了。
  近来蒋游又来了崔府好几次,到最近一次才有些赧然说出目的,原来他是为家中小辈求学而来。
  崔家在北地根深蒂固,绵延数百年,纵然一支族灭,旁系子孙也枝繁叶茂,所藏经书绝学不知凡几,因而家中族学昌盛,旁人想来旁听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行。
  蒋游母亲出身崔家,但早就嫁去南方,早年是在刘宋治下。后来大卫攻下交界片土,将国界南推,蒋游一家被俘,迁户至代城,未入朝前以抄书为生,着实是落魄了。
  如今他为蒋家子孙而来,也是鼓起勇气,纵是被拒也不怕。
  熟料崔英只思索一番就痛快答应了,让蒋游惊喜不已。尽管崔英也说还要族中长者全部准允,但有他的保证,此事已十有九成了。
  也是因蒋游的来意,冯照才知道崔家族学竟有这么厉害,于是跟着众人一道去族学观览一圈。
  此地清幽雅致,藏书阁、讲经阁、演武场一应俱全,藏书颇丰,其中不少都是崔家秘传,定期有先生来教学,多是当世名士,崔家长辈,里面孩子大都是崔家子弟,一批垂髫小儿,一批少年子弟,分开学启蒙或经史,待到大些就可顺理成章入官学了。
  这就是崔家为何传承百年而不朽,也是为何旁人挤破了头都想入世家族学。
  冯照远远看着一个个小萝卜丁在那儿摇头晃脑地读着书,倒还像模像样的。
  看着这么多孩子,冯照不免想到倘若自己将来有孩子,也会到这里来读书吧,到时候她想的便是这孩子读书成人,将来前途几何。
  可是,在这里苦读多年只为求朝中一席之地,什么职位,什么品阶,都不过是他随意的一句话而已。
  除非终身隐居,否则注定要入仕,到时候还是为人臣子,听天子号令罢了。
  冯照幽幽地叹了口气,怎么想都绕不开那人啊……
  第66章
  自从崔慎被贬,朝会是不必上了,待在
  家里的时间反倒多了,他又不爱游街走巷,四处浪荡,每天只陪在冯照身边腻歪,活脱脱一个胸无大志的败家子样子。
  卢夫人说了他好多次,让他多出去交游,好歹活泛活泛人脉,将来起复也有人帮着说话,但崔慎对此兴致缺缺,卢夫人无可奈何,将矛头对准了冯照。
  然而崔慎只是敷衍应付,冯照可是会顶得她七窍生烟的,她在两个人这里都讨不了好,又去找崔英的麻烦。
  寒冬腊月的,崔府喧喧嚷嚷,依然热闹得很。
  冯照窝在榻上,厚厚的毯子披在身上,脚下摆了几个烧得通红的火炉,用的银丝炭,不见一点烟熏味。
  她手里拿着本书,对着窗外穿过油纸透进来的朦胧的光微微蹙眉,崔慎悄悄地吩咐人点上一排灯架方才透亮。
  崔慎见她乖乖坐在榻上的样子,心中痒痒,总忍不住给她送茶水、送吃的,非要她的目光偏宠于他,不要落在那些死物身上。
  送到最后送无可送,他终于忍不住自己凑上去,见她不作反对才敢揽住她的腰,慢慢把她整个人搂在怀里。
  他把下巴嵌进她颈间,凑过去瞧她在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书页上有字有画,是本闲散的农书,“怎么想起来看农书了?”
  冯照翻过几页,指着上面的图道:“我想吃这个。”
  那上面画了条鱼,经过中间一口锅,以及蜀道繁杂工序,最后变成了一道美味佳肴。
  如今时节哪儿来的鱼?城中最大的如浑水都结水成冰,哪里能找到鲜活的鱼。
  但冯照可不依,她仰头眼巴巴的看他,眼中的渴求几乎要溢出来,轻咬红唇,娇俏乖顺,任人怜爱。冯照鲜有这样娇柔的时候,崔慎被她看得喉咙发颤,浑身发热,猛地咬住唇瓣,钻进去翻江倒海,发疯一般吃下去。
  “阿照,好娘子……”
  冯照喘息着推开他,“停,昨晚才……”
  “停下!”她被堵得吸不上气,满脸通红地怒视他。
  崔慎在其中欲求全部,不知四方八面,被她推开时嘴角还挂着银涎,眼底溢满克制的渴求,直到分开眼睛也不曾移开。
  冯照踹他一脚,“我要吃鱼!”
  崔慎平息自己的气息,握住她的脚在手中暖和一番才放回榻上,用白毯盖住,“别着凉,我去给你找鱼。”
  他掖好毯子又在冯照嘴上亲一口,才笑道:“你在家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眼看着崔慎出了门,冯照总算松了口气,她迅速叫来两个婢女,“快去拿过来!”
  一会儿,冯照便优哉游哉地趴在榻上享受着冬日里的冰酪了,婢女为她捶腿揉腰,旁边火炉烧得极旺,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崔慎近来总是粘着她,惹得她腰酸背痛还好不节制,连她吃什么也要管,他虽然管不住她,但一直唠唠叨叨的也很烦。
  好在今天终于把他支出去了。
  谁曾想崔慎在这冰天雪地里也能钓上来一条大鱼,秋天存的膘都便宜了她们的肚子。
  膘肥体壮的一条大鱼剔骨取肉,辅以葵菜、葱白,鱼骨煎香后加水煮沸,一齐放到罐子里炖煮一会儿,放上胡椒、茱萸等香料,不一会儿就飘香满室。
  盛到冯照面前时,她不由觑了崔慎一眼,“你自己做的?”
  崔慎勾着唇,自得地故作神秘,“娘子不如先尝尝。”
  冯照先舀了口汤,鲜香得怡,煮的火候很到位,看来这个夫君厨艺还是不错的嘛。
  接着她又夹了一筷子鱼肉,进嘴时入口即化,但嚼着嚼着她慢慢觉得似乎有些腥味,但她还是咽下去了。
  哪知刚过嗓子眼儿,那阵腥味熏得她恶心无比,几乎是一瞬间喉中蠕动,刚刚咽下去的一团鱼肉吐了出来。
  这还不止,冯照只觉得那腥味钻到了鼻子肚子,抑制不住深呕不止,简直要把舌头也呕出来。
  “阿照,你怎么了!”崔慎惊慌失措,连忙扑到她跟前,也不敢碰她。
  很快又意识到要找人过来,“去叫医师!”
  好在冯照吐过几回,用茶水压下去后就好多了,但崔慎抚着她的背,看她吐得身体虚弱心中万分焦急。
  等到医师一来,崔慎就忙不迭地询问,“医师,我娘子她刚才只吃了一口鱼,立马就呕吐不止。这是怎么了!”
  医师撵着所剩无几的白须,看向桌上一片狼藉的一罐鱼肉,又看向冯照吐过后苍白的脸色,心中大致有了一个猜测。
  他又上前切脉问诊,问这几日身体疲否,食欲如何,是否安眠,甚至还问癸水如何。
  冯照忽然福至心灵,不可置信看向医师,他一切了然的眼神让冯照更加小心谨慎地作答。
  但崔慎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中玄虚,只是焦急地等待着医师的宣判。
  “娘子,郎君,”医师悠悠地捋着白须,放出了一个惊天大消息,“恭喜,娘子有喜了。”
  崔慎骤然瞪大了双眼,整个人呆呆地定住,一时魂飞天外,不知身处何地。
  冯照闭上眼,心道果然,方才医师问东问西的,她已经有些微预感,但真正听到宣判的这一刻,心里还是五味杂陈。
  她没好气地看向崔慎,“你傻啦!”
  崔慎这才慢慢转头,愣愣地盯着她的肚子,又呆呆地看向医师。
  医师见多识广,见他如此也不跟他多说,只是对冯照嘱托了几句,不可辛劳、不可大怒大悲,方才又对着崔慎叮嘱,忌房事。
  崔慎只顾着点头,直到医师走了,他才堪堪从混沌中清醒,颤着手轻轻碰上冯照的肚子,又吓得缩回来。
  “阿照,我们有孩子了……”
  冯照翻了个白眼,“你先去外面冻清醒了再过来跟我说话。”
  可没想到,崔慎竟然真的转身就去了外面,站在廊下一动不动,像是真傻了一般。
  但冯照自己尚在复杂难言的心绪中,也不去管他如何。
  一直以来她都小心仔细行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但谁知道鱼鳔也不中用,气得她想全都扔了。
  此时此刻,竟然有一个孩子在她腹中,她并没有如阿娘说的那样对这孩子产生爱意,她只是在思索这孩子该如何处置。
  此时时机动荡,虽然她不在庙堂,但却能隐隐感知朝堂不太平。如果在崔家生育,崔家能否庇佑她?
  更关键的是,那个人会作何反应?
  他以崔慎威胁要她和离,可如今她怀孕了,天威震怒之下,她和崔慎的命运该走向何处?
  但要是想拿掉这个孩子,且不说一对儿寻常夫妻有了孩子却不要,好端端的并无道理,就说现下也没有万无一失打掉的办法。她听说有些妇人落胎喝了猛药是要一尸两命的,她绝不会让自己的性命绝于这种理由!
  不过好在崔慎并不像寻常男子一样,见夫人怀孕便自觉是一家之主,他仍是眼巴巴地唯她马首是瞻,就是呆了些,晚上睡觉都要睁眼看着她,好像她怀孕是要飞升了似的。
  冯照这几日将崔府走了个遍,一边走一边琢磨着今后诸事的后路。
  正巧这一日蒋游又来拜访,这回还带着自己的晚辈,冯照往他身后一看,才发现他屁股后面怯生生地冒出来一个小脑袋。
  “竟是个小女郎。”冯照讶异。
  蒋游拱手道:“这是我小表妹郭瑛,家中父母已逝,我父母便带回家中当作亲女,但母亲多病,怕自己拖累了她,便想着送到族学来,不说学到什么,在这儿也能多见见人,好过在家里闷着。”
  冯照道:“这是好事,为她将来长远之计。”
  蒋游叹了口气,“正因是个小女郎,才要烦请嫂嫂看顾一二。”说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
  冯照摆摆手,“无事,正好我也看看族学在教些什么。”
  廊轩庭榭,清静幽闭。
  唯听见书声琅琅,童子稚气。几人领着郭瑛进去时,女傅还在看着孩子们念书,见新来了个孩子,不由对着她露出了微微笑意。
  郭瑛见了女傅和台下的孩子们倒并不像刚才一般怯怕,从蒋游身后探出头,底下的孩子们在这枯燥的课间见到新面孔也振奋不已,纷纷议论起来新的同窗。
  而郭瑛坐在几个孩子旁边,回应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奇,很快就融入了。
  蒋游见状,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崔慎在一旁更是松了一口
  气,他揽着冯照的腰,暗中使力将她带离了这里。
  蒋游跟上去,还挂念着郭瑛在这里能否适应,问道:“这里全是崔家的孩子吗?”
  崔慎在前面走着,回道:“也有些崔家姻亲故交的孩子。”
  这便好,蒋游担心若全是崔家孩子,郭瑛融不进去心里难受,既然别家孩子们也多,就不必多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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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近来颇有些心烦意乱,说不上为何,但总归是心里不舒坦,于是又画起画来让自己平心静气。
  可非但没有让自己静心,反而越来越有躁意,手下的画也半拉着不愿去动。幸好就在此时,侯官请见。
  皇帝正襟危坐起来,又喝了口茶,准备听取这难得的新鲜。
  侯官一月一报,不过他嫌太长,后又改成半月一报,他才觉得颇为满意。不过现在,他又在考虑半月是否也过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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