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42节

  冯照点点头露出个笑,“华夫人一猜就对了,我们正好回了趟冯家,立刻就来求见姑姑了。”
  英华笑着将人引进殿内,不经意间打量着这个郎君。长得倒是不错,就是瘦弱了些,不够英武,肤白倒是不输。
  她心里百转千回,想来想去却又觉得自己想岔了,比赢了又怎样呢?女郎她不喜欢呀,终究还是缘分不够呀。
  此时她也有些恨铁不成钢了,她觉着陛下是个不错的郎君,尤其是与大娘子两个人站在一起时十分养眼,简直天造地设、无比登对。唉!她自寡居之后对亲事再提不上兴趣,难得看到登对的一对,竟活活拆开了!大娘子找的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样貌没的说,可就是不般配。
  此时殿中,太后素衣宽袍,长发稍挽,不施装点。冯照觉得,看上去比从前更老了一些。
  太后和蔼地看着这对小夫妻,含笑说道:“阿照如今一成婚,看着都沉稳了许多。”
  冯照微笑点头。可不是嘛,今日身上穿了少说八件,沉得路都走不动了。
  太后又问了跟英华一样的话:“今日是从冯府来的?”
  冯照道:“是,回家见了父母,立刻就来见姑姑了。”
  太后呵呵地笑,目光终于转向这个侄女婿。
  她的目光沉沉压在这个年轻人身上,让他原本昂扬的头颈也忍不住垂下。
  通身打量一番,太后重又露出笑,“不错,你是有福气的。”
  崔慎往日在朝堂上见太后都是她威严赫赫的样子,听诏令决断由太后出。这还是他第一次私下面见太后,尽管不如上朝时肃穆,但她注意到一个人时那种打量审视的目光足以让人发颤。
  崔慎虽也紧张,但终究还是经受住了太后的判决,他不自觉地屏息,一下放松下来,忍不住松了口气。
  见他一副紧张样子,太后也促狭问他:“阿照颇为骄纵,你是怎么让她点头答应的?”
  崔慎一下红了脸,“臣一见倾心,屡次打扰,是阿照不嫌我烦人,才准我所求。”
  太后点点头,“哦——死缠烂打。”
  冯照不忍直视,太后竟也有这么喜欢开玩笑的时候。
  太后笑道:“看来授你这个给事中是授对了,你连阿照都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冯照扁着嘴,很不乐意的样子,“我哪里是您说的这样……”她说着又往前坐了坐,端着一张笑脸问道:“殿下可有什么赏赐给我二人?”
  太后失笑,“你来我这里就没想空手回去是吧。”
  冯照不好意思地笑笑,太后便问她:“那你想要什么?”
  冯照眼珠子一转,小声说道:“殿下觉得他前途好,不如给他升个官儿?”
  太后有一瞬间的凝视,继又恢复如常,打趣道:“你可真敢要。”
  崔慎连忙解释道:“殿下恕罪,阿照是随口说的玩笑话,当不得真。”
  太后往后一靠,眼皮子掀着,闲适说道:“你娶了阿照,也算半个冯家人,只是我也得看看你这侄女婿做的如何,要是对阿照不好,别说升官了,我肯定绕不得你。”
  崔慎忙拱手告饶:“多谢太后教诲,我必定不敢有负阿照。”
  冯照盯着太后脸上的神色,似乎没有不高兴的样子,这才慢慢放下心来,看来太后对这门亲事还算满意。
  此时英华从外面进来,向太后禀报:“殿下,太史令说今明二日许会降雪。”
  几人一听,不约而同看向了窗外,果然外面天色晦暗,残云沉压,让人看了心里也沉甸甸的。
  太后便道:“既然天色不好,你们今晚就在宫里住一晚吧,免得路上平白生出波折。”
  冯照便带着崔慎一同谢恩。
  天色将晚,英华领着二人去往偏殿,派人将这里重新布置一番,二人这才安顿下来。
  冯照见了软榻就走不动道了,今日坐马车坐得骨头都松软。
  崔慎却站在那里迟疑地说道:“娘子何必冒险触怒太后?我并不愿借着娘子的脸面求官。”
  冯照翻了个白眼,“你清高个什么劲,有靠山不用是傻子,你还等着头发白了熬个几品官吗。”
  崔慎抿嘴一笑,“娘子在意我,我就满足了。”
  冯照躺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你是不是没来过这儿?我带你出去看看。”
  崔慎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她拽着出去了。
  冯照带着他一路跑到长宁园中,距离太极殿不远,这里花木繁盛,水波粼粼,平日太后常在这里散心。
  她带着崔慎来到水边,也就是一处池子,地方不大但造景很妙,周围假山,佐以茂林,颇有幽静之气。
  两人靠在假山边赏园中池水,恰逢天上开始飘落点点雪花,落在头上身上,带着冰凌寒气。
  此情此景,两人都不说话了。
  半晌,崔慎动了。他将自己的毛氅解下,轻轻系在冯照身上,可那手系完了却不肯离开,像条蛇一样灵巧地钻进去,沿着腰后上下游走。
  一高一低,月光下一对情人的眼神慢慢相汇,越凑越近,忽然鼻尖碰上,情热一触即发。
  “啊!”冯照轻叫了一声。
  她缩紧脖子,手摸进去才发现有雪水落进脖子里,抬头一看,松枝正轻轻摇摆着,像鬼魅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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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华殿内殿,皇帝昏迷一个时辰后终于醒来。
  众太医对皇帝望闻问切,又经数人讨论,得出一致看法,陛下是肝气郁结,气机逆乱,乃至气血上涌,身体无大碍,只是还需修养,等着醒来就无事了。
  只是元家先祖多病,此事是否关系到陛下身上其他暗疾,谁也不敢肯定,只能等着陛下醒来再看。
  如今陛下一醒,身边围着的一圈太医,伺候的宫人无不欢喜若泣,皇帝无事,他们总算能逃过一劫。
  白准见皇帝醒来,更是喜得手舞足蹈,重重地朝天磕了几个响头。
  他是陛下的心腹,陛下要是没了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陛下昏迷时他更是陷入两难,要是陛下有事他却不报太后,过后必是一个死字,可要是他着急忙慌报了太后,陛下醒来定然将他厌弃。
  好在陛下这么快就醒了。
  只是,陛下怎么看着好像有些不对劲?
  他睁着眼一直对着帘帐顶上的金龙飞天看,太医轮流问安,宫人如何呼喊都毫无反应。
  方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陛下该不会神智出毛病了吧!
  白整又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像苍蝇一样乱转,这时候才发现抱巍还在一旁看着。
  他方才没有立时去给太后通风报信,让白整不由放心了许多。此时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白整重又抓住希望,求救般问:“抱翁可知陛下如何了?”
  抱巍紧紧攥着眉心,走到御塌前轻声问道:“陛下还好吗?”
  皇帝的眼珠子动了动,抱巍这才松了口气。他挥挥手,示意众人都出去。
  白准不放心,可看他仿佛知道些什么,狠狠心把众人都请了出去。
  此刻殿中只剩下三人,幽静的空气中,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你们……都出去。”
  抱巍跪坐在床头,又给皇帝塞紧被子,“陛下现下龙体有碍,没人在身边守着怎么行。”
  皇帝充耳不闻,忽然猛地掀开身上的被子,立刻就要下床。
  抱巍应对不及,慌得连忙拉住他,“陛下,陛下这是怎么
  了,这时候不能乱动啊!”
  皇帝猛地甩开,将他掀翻在地,下一刻又一个踉跄,白准一个滑跪死死抱住他腿脚,“陛下要做什么,奴婢们去做,陛下不可妄动龙体啊!”
  他腿被制住动弹不得,不由大怒,“滚开,你胆敢拦我!”
  抱巍连忙跑到他面前张臂一跪,“陛下!”
  “陛下是否要去找冯大娘子?”
  “她此刻就在宫中。”
  皇帝愣住了。
  白准趁机飞快拿来夹袍、金带并狐裘氅衣,风卷残云般为皇帝穿上。
  皇帝此刻呆愣住,一动不动。好半晌才哑着嗓音问:“在哪儿?”
  抱巍轻呼一口气,叹道:“在太后宫中。”
  话音未落,皇帝已经迅如疾风地走了。
  抱巍目瞪口呆,看着人影慢慢说出一句:“跟着夫君一块来的……”
  他匆匆忙忙追过去,却看见太极殿外的二方门拐角处,皇帝正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粗喘着气赶上来,顺着皇帝的目光看过去,愕然发现正是冯大娘子。
  她身旁那男子一臂揽住她的肩,将自己的毛氅完全盖在她身上,两个人慢慢走在甬道上,像是一团轻云缓缓飘过春城飞絮。
  抱巍小心翼翼去看陛下的脸色,却惊讶地发现,他竟然并未发怒,甚至脸上苍白而茫然,像是初冬清脆的薄冰,轻轻一碰就碎了。
  他以为陛下这就要死心了,看见人家夫妻恩爱还能如何,天拦不住娘嫁人,皇帝还能拦得住女嫁郎么。
  但谁知陛下竟不管不顾似的,跌跌撞撞影子一样跟着他们,他跟在身后躲躲藏藏,简直身心俱疲。
  直至冯大娘子二人进了长宁园,皇帝不跟了,他爬上那座小山,在山上的四角亭里坐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池边的两个人。
  下面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皇帝的步伐距离亭柱也越来越近。
  抱巍看着心惊胆战,生怕他一不留神就掉下去。
  雪夜下,两个人冒着莹莹辉光,满头白雪慢慢交融,皇帝不由自主向前迈一步,突然碰到了一旁的树枝,抖动间落下的雪浸湿了他的袖角,他浑然不知。
  可山下两个人仿佛都被树枝惊动,齐齐向上看过来。皇帝一惊,猛地往后退步,撞到身后的亭柱,就像定住了五脏六腑,沿着亭柱慢慢滑下,然后坐到槛椅上一动不动。
  第47章
  雪夜中,两个人相拥而吻,白雪落满头,像是共浴神光,祝福这对有情人。
  山亭之上,皇帝远远地看着,鬓发凌乱,衣袍散开,原本就没穿好的衣服,一路上跑走不停早就乱了。
  亭外渐覆积雪,消弭了一切杂音,连山下的一点动静也听不见了,只有时不时的呼啸寒风灌入亭中,皇帝坐在那儿像座雪雕般一动不动。
  抱巍更是屏息不敢动,也不敢上前去劝。他眼瞅着陛下脸上面无血色,唇上更是虚得发白,却一句话不敢说。
  这小情人怎么磨蹭这么久,这么冷的天还要在外面腻歪,也不嫌冷!
  他轻轻抬脚在亭柱边蹭蹭,好让脚不至于冻僵,他一把年纪了真是受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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