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38节
想必这就是崔英的妾室杨夫人和她的儿子崔怀了。
人都说崔家家风和睦,崔英不近女色,仅有一妻一妾,但她怎么看着今日这堂中气氛诡异呢?
他们二人姗姗来迟,卢夫人却昂首看着,半句也不提,脸上半点怒色不见,反而和和气气地看着他们。
怪不得崔慎说别担心呢,她倒要看看弄得是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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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川镇,寒风萧瑟,天高地远。
元恒站在城墙上眺望远处的辽阔草原,还有城门外列兵布阵的密密麻麻的大军。元颐陆睿等人站在他身旁,还有中军将军一干人等围在他周围。
墙上列官,墙下万众,此时鸦雀无声,都等着皇帝下令。
元恒一手按住身侧佩剑,面目坚毅,神情沉肃,对着身边的诸人道:“诸卿,北虏悍愚,不善攻城内侵,然倏忽无常,劫掠袭扰,今伐北灭虏,虽有赞劳之勤,乃有永逸之益。今日三军十二将在此,务必誓死决战,扬威漠北!”
两大都督与诸将军齐声应是,“谨遵陛下令,扬威漠北!”
元恒登时拔出佩剑一手指天,看着城下大军,气沉丹田,高呼一句,“扬威漠北!”
底下将士看着城墙上陛下挺拔的身影,还有那剑指上苍的气势,顿时振奋不已,狂热的气氛在万人大军中蔓延,领军将军带着众人,一道齐声喊出:“扬威漠北!”
陆希清此时正在大军中,他不愿在后方干看,自己主动要做冲锋的将军。父亲的威名他自小就听说过,但他从来不知道战场上是什么样子。
父亲说战场上刀剑无眼,要他先在后方历练,但他觉得机不可失,于是混迹在大军之中做了小小领队。
他从前跟在陛下身边,见的是朝臣文书,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如今身在城下,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周围人狂热的叫喊中,竟真的体会到了什么叫赫赫天威。
大卫自太祖起,代代出英主,到了陛下这代,他竟隐约觉得陛下能有超越先祖之势。这谈何容易,且看如今南国频出昏君,行事荒谬至极。
倘若再往后数年,凭借陛下的威势以北统南,大卫一统天下也未可知。
想到这里,他不由格外振奋,这是青史留名的机会!
如今这一场仗,也定然是大卫浓墨张彩的一仗,是他崭露头角的好机会。
元恒一声令下,七万铁骑奔袭漠北。大军分三路,沿一山两河行进。
中军沿阴山而出,守成防线,扼住柔然南下要道,防止敌军迂回,危及京城。东军前往士卢河,西军行至侯延河。两河居于草原南部,往北可围攻柔然,往南便是守农耕要地。
沿河而进,大军既可时时补给,不愁粮草跟进,又能以河道为轴定住路线。
三路大军如半扇一般,极速向中心推进,将柔然主力包围在扇中不得逃走。柔然若想回击,也需分兵作战,其小股骑兵也不足为惧。
先前豆仑受伤,柔然军心有乱,如今卫国大军压阵,汗帐中已然乱得不行。
草原缺衣少食,更不用说伤药,豆仑的伤口回来后一直溃烂,乃至发起高烧,汗帐中的医师束手无策,只能尽力用更多更好的药。
豆仑虽身体虚弱,但还要强撑着起来,否则这种时候不能服众。
柔然强横,迫使周边部族都来归顺,这招在柔然强大时十分有用,但此时面临卫军的来势汹汹,其他部族也心怀各异。
高车族临近柔然的副伏罗部早先臣服于柔然,如今见柔然大势已去,其首领阿伏至罗见强弱已分,迅速决定叛逃柔然。
豆仑这头传信各部落首领守好领土,那头阿伏至罗已经在族中陈明利弊,决心带着族人一同西迁。
他和堂弟穷奇一北一南,率领部族十余万人西迁,欲自立为王。
豆仑还在病榻上,听闻草原西部已空,气得猛吐出一口血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大军压境,一臂却失,这是生死抉择。
大臣也意见不一,但说的都是怎么逃,显然此时卫军已经占据优势,柔然再无翻盘可能了。
豆仑脸色涨得发紫,他不甘心!
即使真要以退为进,他也要先教训那个叛徒!那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阿伏至罗!
柔然大势已去,卫军越过大碛,进入柔然腹地就如切瓜砍菜一般将汗帐屠戮殆尽。只是这么多人却都找不到豆仑在何处。
元颐率兵将所有王庭俘虏抓来,一个个逼问,这才知道原来豆仑早就带兵西逃了。
元恒坐于马上,扬声问他:“带了多少人?”
俘虏抖抖嗖嗖地叽里咕噜说了一通,一旁的通译道:“他说不清楚,只知道所有不会打仗的都留下来了。”
元恒冷笑一声,“懦夫一个!”
柔然大势已去,此地俘虏仿佛也预感到等待他们的是什么结局,于是那人拼命挣扎,嘴里咿呀咿呀地说着什么话。
见他似乎有话要说,元恒忽一伸手,暂停了兵士手里的刀。
通译见状,立刻转述了他的话,“他说豆仑只带了一半,剩下一半是另一个王族带着。”
生死存亡之时还兵分两路,非有极大的信任不能做,兵力给出去容易,拿回来就是千难万难了,看来今后豆仑是翻不出什么浪花了。
元恒非常满意,尽管豆仑没死,但这一战已经击破了柔然的腹地,没有几十年不会恢复。
他们柔然人逐水草而居,本就散落漠北,想要完全灭尽是不可能的,如今这样已经无力南下侵扰,六镇从此将有数十年的太平。
此一战,完美至极!
元恒心情极好,卫军停歇整顿时,他饶有兴致地巡视柔然汗帐,发现这里别有一番趣味。
他自小长在太后膝下,读四书五经,学君子六艺,向来鄙弃这些蛮夷,觉得他们不曾开化。
今日一见,虽然他们粗鄙,但也知道什么是好东西,譬如王帐中就藏了不少宝贝。
想必是豆仑走得匆忙,好些东西都来不及带走,都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抱巍见他有兴趣,一个个打开来。但元恒身为天子,自然不会青眼于凡品,他只盯着王座后面挂着的那把弓看。
那是一把黄金弓,上面还嵌着丹红青绿的宝石,在这样昏暗的帐中都闪耀着光,一定成色极好。
抱巍一看,便说道:“陛下不如将这把弓带入宫中,挂在太华殿,谁来了都知道这是陛下亲自打下来的战利品。”
元恒失笑,
“抱翁,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里需要做这种事。”
抱巍不语,只是乐呵呵地笑。
但元恒看了半晌,却道:“我若是送人,她会喜欢吗?”
抱巍这下才惊了,陛下是多擅专的人,向来爱独据,第一次打胜仗得了好东西竟然想着送人,他可真想知道这位是什么神仙了。
第42章
崔家堂中,卢夫人面色和蔼地看着新婚夫妻两个,好想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一样。
她甚至面带笑意地看着冯照,问她:“今日新妇入门,可有什么不惯的?”
她说这话时尤为关切,半点看不出来是能下得了狠手打自己亲生儿子的人。
冯照特意看了眼崔慎,他脸上挂着笑,看不出什么,见她看过来还对着她一笑。
罢了,他泥菩萨一个,踹两脚都要粘上来甩不开。
既然卢夫人给面子,她也不吝于给个好脸色,大大方方笑道:“多谢阿姑,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府中一切都好。”
卢夫人轻笑颔首,轻声嘱咐她道:“从今日起,你与阿慎就是夫妻了。若是阿慎让你受了委屈,你尽管来找我,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虽然卢夫人前后态度迥异,但冯照愿意相信此刻她说的多半是真话。她要再这么教训下去,指不定她哪天就要守寡了。
于是冯照敷衍的笑一笑,“多谢阿姑,但二郎脾性好,不会欺负我的。”她欺负他还差不多。
至少目前为止,冯照对崔慎还是很满意的,她知道自己性格娇野,甚至常常出格,等闲人受不了她。
而崔慎德容言功俱是一流,还对她言听计从,虽然有时候烦了点,但瑕不掩瑜,仍然是个让她舒心的丈夫。
卢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慈爱地看着她道:“你别客气,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亲家说你在家里千娇百宠的,到了我们家肯定也不能叫你受委屈。崔家家训,不以声色乱心,不以色衰而弃妻,要是阿慎叫你受委屈,那就是我们家没教好。”
说着她又话音严厉起来,“阿慎,你娶回来的妻子就是你的责任,勿要招蜂引蝶,寻旁门左道,夫妻同体才是正道。”
崔慎听了,先是偏头去看身边的冯照,才正色道:“母亲放心,我必定不负阿照。”
卢夫人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冯照怎么觉得不对劲呢?
“不以声色乱心,不以色衰而弃妻”,虽然她没成过亲,但也见过别人成亲,新妇第二天拜见舅姑听这种话也不常见吧。
再者,招蜂引蝶,旁门左道……
这说的是崔慎,还是旁边已经脸色难看到不行的崔英?
崔英阴沉着一张脸,半点看不出来儿子成亲的高兴,坐在他一侧的杨夫人湿着眼眶静静别过头去,崔怀低着头,看不清神色。
此时此刻,场上一共六人,除开他们三个,另外三个人都被她骂进去了。
冯照心道,怪不得二郎说不用担心,原来是这个意思。有杨夫人在还轮不到她来当出气筒。可惜她精神抖擞准备的迎战都派不上用场了。
那头崔英面容冷硬地看了卢夫人一眼,以冯照看来,那目光中尽是恼恨,实在看不出是一对恩爱夫妻,可见京中传言崔家伉俪情深多么不实。
他压着火气开口,“大喜的日子,作为长辈该说些嘱托,我不说那些扫兴的话,我盼着你们和和睦睦的,将来也举案齐眉,不争不吵。”
他借着说话的机会含沙射影,连冯照都看出来崔英的态度,更何况是卢夫人。
她抿着唇,声音干硬,也不甘示弱顶了回去,“那是自然,毕竟阿慎对妻子敬重,没在身边放人碍她的眼。”
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就默了。
众所周知,崔慎是崔家二郎,他前头的兄长是杨夫人所出,就是因为卢夫人嫁到崔家之前,崔英已经有了侍妾杨夫人。
杨夫人是崔家侍婢,与崔英相伴多年,比卢夫人这个后来人要长得多,而她偏偏又在卢夫人入门前被纳为侍妾,甚至她的儿子也先一步出生。
卢夫人为此耿耿于怀多年。若是崔英是个风流的人倒也罢了,可他偏偏这么多年也只留了杨夫人一个,她怎么能不介怀。
卢夫人的态度已经不加掩饰,崔英陡然站起来高声呵斥,“行了!你看着,这是你儿子娶妇,你阴阳怪气给谁看,非得把所有人都折腾不高兴吗!”
卢夫人哪甘被当众下面子,她冷笑道:“我儿子……呵……他不是你儿子吗!”
她越说越激烈,“你有把他当做你儿子吗!你心里只有你的大郎,连阿慎自己找的婚事你都要拦着,生怕他抢在大郎前面!”
卢夫人爆出惊人消息,连冯照也没想到崔慎在崔家的处境竟然是这样。
她悄悄看了眼崔慎,但他却很平静,好像众人争论的中心与他无关一样。
另一边,杨夫人却忍不住了。她眼眶湿润,脸色惊惶,小声地嗫喏:“夫人误会了,大郎,大郎还未定亲呢……”
杨夫人生得娇美怯弱,性子也格外柔弱,说话间泫然欲泣,任谁看了也觉得可怜。
但在卢夫人眼中,她出身贫贱,在子嗣上矮她一头是奇耻大辱。她又怯懦不堪,令卢夫人格外不喜,跟她计较实在是拉低了自己身份,于是厉色道:“这里没你的事,我没跟你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