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36节

  天光映照下,露出新娘明丽炫目的脸庞,一众宾客都看失了神。
  冯家和崔家结亲是一桩大事,即使在权贵如流的京城也足够轰动。
  大卫朝如今是冯太后一手执柄,元卫依仗的世家大族中崔家更是不容小觑,世祖杀光了崔浩一脉,但崔家支系众多,还有诸多堂叔伯兄弟列居高位。
  因而今日这桩婚事朝中权贵也来了大半。
  人群之中的年轻男女心碎了一地,那都是冯照从前招惹过的郎君,还有钦慕崔慎的女郎,如今见二人成婚,俱是伤泣不已。
  崔家亲戚们倒是很高兴,毕竟崔英南逃又北归,动荡流离,那时还不知前路如何,而如今崔家的下一代总算再次在北地安稳扎根了。
  崔慎扶着新娘走进府中,堂屋前已经设好了青庐,只待新人进去。
  在堂屋门槛通向青庐的路上铺设了一块长长的红毡,而在青庐的门槛上摆着一条马鞍,上面缀嵌金银,织锦彩缎,两头还整齐排列着数十珍珠,十分引人注目。
  这是鲜卑风俗,意思是新妇跨过马鞍就是平平安安。鞍下放置弓箭和无色丝线,寓意镇宅祈福。
  但奇怪的是,崔家这个马鞍,怎么比别人家高那么多?
  冯照此时穿着长袍嫁衣,长长的裙摆垂到脚底,而马鞍甚至高过她的膝盖。
  她要是强行跨过去,势必会露出裙下,而此时周围这么多人围观,直接就能看见她出丑。
  她正这么想着,青庐里出来一个老媪,她托手在腰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请女郎先坐于马鞍之上。”
  “为何要坐?”
  那老媪道:“这是崔家的规矩,新娘坐于马鞍上,再有长辈取净瓶柳枝洒扫衣裙,去浊气后再进门。”
  冯照没听说过这样,冯延成婚时她也没见过这么做的,崔家规矩果然多。
  不过抱怨归抱怨,周围人都高高兴兴地看着,大喜的日子她也不想扰乱仪程,便也安生坐了下来。
  于是下一刻,她便见到了一个妇人端着净瓶过来,通身瘦削,一副慈悲面像。
  第一洒,点滴水落在她身上,有丝丝凉意,她觉得还挺有意思。
  第二洒,有水珠从面颊流下,她心道,不会糊了她精心画好的妆吧。
  “母亲,够了。”崔慎适时出声,“足够了。”
  这是他的婚礼,他不想此时起争执。
  冯照猛然睁大眼睛,仔细看这夫人,原来这就是崔慎的母亲,跟他长得还挺像,尤其神态很是相似,都是温润的面容,乍一看很容易叫人有好感。
  但冯照第一眼瞧她,却有种不合的预感。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直觉,直觉告诉她,她和这位夫人不是一路人。
  还没等她想完,第三洒就来了,更多的水落在衣服上,冯照觉得自己的怒气蹭蹭往上直冒,那瓶子里的水是要洒完么!
  好在这回之后终于没有了,冯照的怒气才稍稍平息。
  她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此时那老媪却又开口,“请郎君将鞍拿走。”
  冯照巴不得赶快站起来,崔慎则弯下腰去拿马鞍。
  “哎不对!”老媪慌忙去挡崔慎的手,这边又使劲把冯照按下来,“新娘不能动,得坐着不动,新郎从新娘腿下抽出来。”
  冯照又困惑不解,“这又是什么意思?”
  卢夫人眼看她过于活泼,连成婚的规矩都不懂,更加大失所望。她本以为就算不是出身世家,好歹也是大族女儿,不停宽慰自己,都要劝自己妥协了。
  可今日一看,果然她是对的,此女与乡野村姑无异!
  老媪这边仔细给小夫妻两个解释,“新郎取出新娘压着的马鞍,是驾驭新妇的意思,夫贵妇顺,是再好不过的日子啦!”
  周围人听了,也笑着开起来玩笑,“这是免得崔兄做妻管严,你就拿了吧!”
  冯照听了很不快活,桩桩件件,怎么都是叫她不舒服的事,他们崔家人也太难相与。
  还有崔慎,他怎么一句话不说?
  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似的,崔慎摆摆手,“都听夫人的,我答应过夫人。”
  这番话说得冯照心里舒坦了些,崔二郎倒还是说话算话的。
  周围人又起哄了,怪声怪气地学他
  说话:“都听夫人的~”
  卢夫人脸色僵硬,对着老媪使了个眼色,老媪看看夫人,又看看新娘能盯死人的眼神,只敢小心去劝新郎,“郎君,这是崔家的规矩,不好在您这儿破了。”
  僵持不下时,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句,“好马不备二鞍,好女不嫁二夫!”
  人群顿时一阵寂静,在人家大喜的日子说这种话,讨打来了么?
  卢夫人听了更是气得直抖,可她此时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难堪,回不回应都落了下乘。
  “砰!”
  众人瞪大了眼睛,一片鸦雀无声。
  只见新娘奋力一脚,把马鞍踢翻在地,甚至踢碎了一角,碎渣落了一地,然后大步跨了过去,又转身把崔慎拉过去,拉得他一个踉跄。
  众目睽睽之下,新娘高声喊道:“碎金鞍,岁岁安!”
  此刻,仿佛凝滞的河流重新奔腾,众人忽然爆发出热烈的呼喊,“岁岁安!岁岁安!”北地尚武,连带着对女郎的偏爱也是照着英武的模子走的,新娘大破大立叫众人都不由喝彩。
  就在众人高涨的热情下,新人夫妻拜天地、拜父母,座上崔英脸色和煦,卢夫人却很是僵硬,不知作何表情。
  当然这妨碍不到新人高兴的心情,崔慎更是嘴裂开到了耳边,迫不及待跟冯照进了洞房。
  房中以青色帷幔挂于墙上,壁角坐立金枝百叶长明灯,烛火昼夜不息。床榻上挂设锦缎缀金线,帷幔两边划开,以金钩挂住贴到床柱上。
  床榻上铺着厚厚锦衾,掀开看底下是满满的五谷枝杆,寓意五谷丰登、家宅富贵。上面洒满了钱币、石榴等物,是些常见的祝福多子多福的用意。
  冯照捡起一个钱币,上面是“延熙五铢”四个大字,这是皇帝刚发了不久的钱币,外面见得不多,多是富贵人家用,没想到她第一次见竟然是在这里。
  她不免觉得有些荒谬。
  她的身后,崔慎满脸通红地看着,磕磕绊绊地说话,“阿……照,阿照……”
  头一回叫她的小名,他小心试探地说。
  冯照今天折腾一天早就累了,一屁股坐到床榻上,双手后撑看着崔慎。
  崔慎在她审视的目光下败下阵来,慢慢上前,为她解开发髻上覆住的红纱,完完全全露出她美丽的脸庞。
  冯照眨着眼睛看他,看得他有些招架不住,她拍拍身边的床铺道:“坐。”
  崔慎轻轻坐下,柔声说道:“外面的事是我没安排好,阿照受委屈了。你放心,我说过的话绝不会变,我会一直听你的。”
  冯照便抬起下巴,“是你说的,都听我的。”
  崔慎重重点头,“绝不食言。”
  冯照便露出一个笑来,“好!那今晚就听我的。”
  “唰”的一下,崔慎的脸更红了,但他还是羞涩地点了点头。
  冯照却脸色一变,轻踹了他一脚,“先去洗漱。”
  要说崔家不愧为百年世家,纵情享乐的确是人间一流的。崔慎的院子竟然特意修了个浴池,如今寒冬时节在其中洗漱竟也不觉受寒。
  两人一前一后去洗,冯照先回来,在床上都等得烦了,崔慎才出来。
  “你怎么这么慢?”冯照趴在床上,托着下巴问他。
  崔慎脸上被热气熏红,但神情却如薄冰,像是轻轻一碰就碎了,他站在烛台前轻轻问道:“阿照介意我把烛火熄了吗?”
  冯照觉得奇怪,“不是说烛火到天明寓意白头到老吗?你们家规矩那么多,这时候又不讲规矩了?”
  崔慎听了,似有震动,他慢慢低下头去,踱步到床前坐下。
  冯照一股脑爬起来,满怀兴味地打量他。
  此时崔慎只身穿中衣,因刚洗漱过,中衣只虚虚披上,露出莹白的胸膛,发梢还带着微微湿意。
  他看着文气,衣服底下却并不瘦弱,冯照小心戳了戳他的胸膛,那股肌肤竟然猛地缩起来,像是躲她一样。
  冯照咯咯直笑,她从前看许多避火图、春宫图就十分好奇,男子和女子的身体真的不一样吗?如今看见货真价实的男人,只觉得女娲大才,竟把男人造得和她完全不同,于是这下更勾起了她的兴致。
  她振奋起来,命令崔慎,“你把衣服都脱了。”
  崔慎大受震惊,没想到她能大胆成这样,他眼瞳闪烁,像是在守卫自己的清白,但抵不过女郎强迫,终于还是扭扭捏捏解开了衣裳。
  但他心里忐忑不安,于是中衣散开,他闭上眼睛。
  “呀!”
  果然,崔慎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早知该把烛火熄了也在所不惜。露出来只会吓到她,或是遭到她的嫌弃。
  “这是怎么弄的?”
  崔慎慢慢睁开眼,只见冯照伸出手,轻轻触碰到他身上。
  在他手臂上和背上是无数道浅浅的红痕,那带着丝丝凉意的触碰游走到每一道疤痕上,都在他身上惊起一阵颤栗。
  第40章
  烛火闪烁,光影在房中摇曳,郎君的身体莹白如玉,散发出微微暖光。
  冯照小心触碰他身上的疤痕,背上的几道红痕从上肩一直延伸到后腰,在白璧无瑕的脊背上显得格外刺眼。
  “这是谁弄得?”
  崔慎颤了颤,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是我家家法,我犯错时,母亲会打我。”
  冯照拧眉,“你都多大了还打你,把你当小孩子吗?”
  崔慎轻轻微笑,“父母赐,不敢辞。”
  冯照一听,简直恨铁不成钢,她两指作拢敲他的额头,“你不知道躲吗!他们打他们的,你躲你的。你都知道当官了,还不知道怎么躲打么。”
  崔慎转过头看她,眼睛里亮若星辰,“阿照是心疼我吗?”
  冯照轻叹一口气,“白璧有瑕,实在可惜。”
  崔慎急了,“很快就会好的,这是前几日才有的,时间长了就没了,阿照别嫌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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