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妻惑主 第34节
陆睿道:“陛下果然料事如神,猜到豆仑今晚会突袭。”
皇帝摆摆手道:“陆都督不必抬举我,我知道自己斤两,”又看向另一边的元颐笑道,“堂叔恐怕早就有准备了吧,就算我今日不到,堂叔派去应付豆仑的人也已足够了。”
元颐支支吾吾的,皇帝也不恼,“我又不是不讲理,堂叔实在小看我了。依照堂叔的性子,平时也不会备酒,这次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吧。”
元颐这才承认了,但他想不通,“陛下是怎么知道的?”
元恒一笑,“先前城外时,我问了几个副将,他们说是被选来的,可我看武川十余个副将还没有多到站不下的地步吧,那剩下的人自然都各有
去处。”
“至于酒么,我的酒壶中装的是白堕春醪,你自己的酒壶里装的可是白水啊。”
白堕春醪是美酒也是烈酒,京中王公贵族喜爱此酒,元颐接驾不敢轻慢,以为他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贵天子,只想着自己好玩,怕他误事自己担责,干脆好好招待一番再送回去。
元颐这才恍然大悟,“陛下心细如发,臣实在佩服。”
几人在这里好一顿话,也不急着去守城,实则是因柔然人并不以破城为目的。
六镇是大卫的第一防线,众将把守,固若金汤。汉人攻城常常借助云梯、冲车等物,撞开大门就是胜了,但柔然人在草原上缺衣少食,才南下劫掠,这些奇物巧技更不可能有。
他们仰仗的是精锐骑兵,突袭为重,往往会劫掠六镇一线的村屯。若是打仗,多半会想尽办法引卫人出城再埋伏围歼。
正是这种倏来忽往,云合鸟散的战术让卫人疲于奔命,这样小打小闹的侵袭早已在御前呈报过无数次,故而皇帝才想北征以求一劳永逸。
豆仑想趁大军多日奔袭疲劳殆尽、夜间不备时打个措手不及,但殊不知皇帝和都督们却想一网打尽。
城门大开,豆仑以为卫军匆忙应战,想趁机入城,谁知面对的却是军容整肃的大军。
他心道不妙,想先试探一番,派出前锋冲击,但这队人马闯入卫军好像溪流小浪汇入大海,很快就悄无声息。
豆仑终于意识到自己大意了,但此刻再离开已经来不及,只有正面迎战。
元恒冲锋在前,追风悍勇无可匹敌,手中长刀以迅雷之势将好几个骑士斩于马下。
身后的卫兵立时包围上来,生生将柔然人杀开一个口子。
大卫皇帝就在眼前,而自己南下一趟竟然一无所获。豆仑不觉怒睁双目,竭力嘶喊,“儿郎们,给我杀!皇帝人头可封王!”
这句话宛如惊雷,在柔然大军中掀起惊涛骇浪,推着一圈又一圈的士兵向前冲去。
原本的丧气顿时一扫而空。
皇帝手上的刀还在滴血,脸上也溅了鲜红的血渍,目光森然,“杀豆仑,赐千金,封万户侯!”
一时间,周围人像是中了蛊热,纷纷杀红了眼。有人砍下柔然人的脑袋,脑浆撒了一地,激得他大笑。有人偷袭卫人,臂膀裂开长口,响起渗人的惨叫。又有两马相撞,惊起仰天长嘶,震人耳鼓,双马倒下,绊倒周围群马,将落下的人踩得面目全非。
卫军毕竟人多势众,很快将柔然兵马包抄,豆仑在其中有如困兽。
元恒在这混乱、轰然的气氛中几乎迷失了一切,脑袋里除了砍刀什么也没有。
直到一声撕裂的喊叫声传来,“陛下!”
他陡然心里一紧,胸中嘭嘭直跳。侧头一看,陆睿对他狰狞大喊,而他侧身处正有一个柔然大将拉开弓弦。
利箭穿过重重人马,直直向他射来。
这只有短短一瞬,对战的兵卒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围在他身边的卫兵也早就冲散在各处。
元恒下意识伸手格挡,他手上还拿着长刀,但也就在那瞬间,一个柔然小兵猛然朝他撞过去。
身体一歪,格挡的刀露出毫无防备的肉身。
千钧一发的时刻,元恒竟然在想,我这辈子竟然这样短吗?可她还在等我……
“嗤!”
利箭直直插到他的臂膀,震得剧痛,直抵脑门。
此时四面八方的卫人才发现陛下竟然受伤了!纷纷包围过来。
“陛下!”
“陛下!”
元恒迅速捂住手臂,怒吼道:“继续冲!勿分心!”
只是战场瞬息万变,卫国皇帝受伤给了柔然人莫大的振奋,在大军包围中仍有斗志,豆仑更是得意洋洋地看过来。
元恒青白着脸,面色难看,忽然从马鞍上抽出长弓利箭对准了豆仑。
豆仑见势不妙赶快闪避,但就如元恒躲不过快箭一样,他也来不及躲闪。
这一箭射中了他的后肩。
只可惜离得远,没能一箭毙命。
主将受伤,其余兵卒哗然,纷纷过去护住。柔然所剩无几的骑兵在这一刻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战力,拼着命冲出重围。
元恒还要再追,元颐却道:“陛下,先回去治伤吧!现在杀了豆仑也无用,捣了他们老巢才行。”
柔然虽是大敌,但再大也大不过陛下的安危。
元家皇帝历来短命,如今陛下无病无灾,看着能长命,若是在他们手下出了事,那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陆睿并几个中军领军也都坚持回城,这场出战才到此为止。
城中将军府。
数人围在皇帝身边,老大夫小心翼翼剪开袖子,那上面的洞就是箭射的,但箭没插在臂上反而掉了实在是幸事,不必费心拔箭避免感染。
可沿着洞口剪开一个大口子,里面肌肤竟然完好无损,只是微微泛红。
众人顿时惊奇,“这是怎么回事?”
元恒也很奇怪,当时他明明感觉到一股痛意,怎么会没有……等等!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神色变幻莫测。
而众人还在惊叹陛下受箭竟然毫发无伤。
“陛下真龙天子,紫薇在世,上天庇佑!”这是拍马屁的。
“难道是箭擦过去的,一开始就没射中?”这是有理有据猜测的。
“陛下无伤,实在是大幸,征服柔然大营指日可待。”这是一心想着战事的。
而元恒此刻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他心里复杂难言,不想听这些人胡扯。
抱巍看着陛下的脸色顿时会意,将诸位将军客气请出去,说是陛下要好好休息云云。
屋子里只留下元恒一个人,他慢慢解开中衣,伸出一臂,完好无损,光洁如新。
只是臂膀上有一圈浅浅的红痕。
元恒看着那儿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翻开中衣的袖子,里面赫然是一块裂开的金钏。
那只箭射到他臂上,偏偏射中了这只细细的金钏,猛力袭击将他的手臂震得剧痛,让他以为自己的胳膊被射穿了。
这只金钏在他身上太久,他已经习惯了,直到方才大夫剪开衣裳,他才意识到原来是这只金钏救了自己半条命。
生死一刻,他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和冯照还在吵架,她还没有认错就得知自己的死讯,恐怕会追悔莫及吧。
也许是冥冥之中的愿力,他想到了她,也被她送的东西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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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瞧瞧,崔道安在门房那儿留了什么东西?”冯照吩咐玉罗去取。
澄儿一边在屋里剪花枝,一边看着玉罗出去,不由说道:“崔给事真是有心了,还知道送东西,也不知道送了什么?”
冯照便道:“你猜猜?”
澄儿放下了剪子,想了想道:“我猜应是什么新奇玩意儿,女郎不缺金银财宝,崔给事又是细心体贴的人,一定会送到女郎心坎上的。”
冯照噗嗤一笑,“你这么有信心啊。”
澄儿眼珠子一转,想了个主意,“不若这样,我们打个赌。要是女郎喜欢就算输,要是不喜欢就算赢,赌注就是……”
她抱起来手里的那盆白梅,“这就是赌注。”
冯照轻嗔,“你恐怕觊觎好久了吧,既然这么喜欢那我们非赌不可了。”
一会儿,玉罗捧着个大东西进屋里来了。
她往桌子上一放,上面还盖着一块布,宝贝似的说:“这可是好东西,女郎肯定喜欢。”
冯照倒真来了兴致,把那布一掀,竟然是个金笼,里面是一只鹦鹉,丹嘴翠衣,丽容采采。
澄儿立时凑过来,“是鹦鹉诶!它会说话么?”
冯照摸摸下巴,琢磨道:“会吧,不然送来干嘛,它又不好看。”
“美!美!美!”
它忽然尖叫,把几人都吓了一跳。
冯照又笑起来,“果真会说话,还会臭美呢。”
澄儿见她果然满意,便问道:“既然如此,那白梅可归我啦。”
冯照摆摆手,“给
你给你。”
鹦鹉在站杆上蹦跶了一下,又大叫,“你美!你美!”
这下冯照和两个婢女都大笑起来,“它可真有意思。”
冯照把它拎起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跟它说:“这儿以后就是你的家了,看到没有?”
鹦鹉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又蹦跶了几下,然后又对着一面不停扑腾。
冯照顺着它的方向一看,是挂在床边的另一个笼子,那里面是元恒当初送她的信鸽,可惜现在也送不了信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惆怅。
她把笼子挂到了信鸽旁边,然后对着两只鸟儿说道:“以后你们两个就相依相伴了。”
哪知话音刚落,鹦鹉又扑腾起来,对着信鸽不停大叫:“丑八怪!丑八怪!”
信鸽见来了邻居,还是发疯的邻居,急忙背过去躲着它,等它凑得近了,又突然从笼子缝中啄它一嘴。
澄儿和玉罗在一旁看着捧腹大笑不止,冯照叉着腰看它们打架,羽毛不停从笼子里飞出来,飘得满屋都是。
两只鸟儿竟然水火不容,她不得不把它们分开,然后见到了两只啄得斑秃的鸟。
她扶额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