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周权跟着义父南征北战,见过祖国的大好河山,而祈安却嫌少出过长安。
  周权回了句:“我倒是想带他出去见见,只是不知他自己肯不肯,等我回去问过他再答复赵侍郎,有劳赵侍郎记挂了。”
  赵秉文潇洒地道:“小事小事,无足挂齿!等想好了知会我一声就好!”
  第23章
  今日和祖文宇回到卧房后, 周祈安也不好跟祖文宇同床共枕,便把床让给了他,让丫鬟多拿了一床被褥, 自己在地上打了个地铺。
  一个在床上翻蛋卷,一个在地上打把式, 两人就这样关上房门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周祈安挠了挠脖子睁眼一看, 这太阳正当空, 想必时间也不早了,便起了床洗漱。
  祖文宇听到声音也下了床,沉默地拿毛巾擦脸, 擦完说了句:“我回府了。”
  周祈安干干地道:“那我送送你吧。”
  而正向前院走去, 便听院外传来阵阵马蹄声。那马蹄声起此彼伏, 听声音起码也有四五人,听得周祈安莫名心慌。
  而那声音果然便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没一会儿, 便见小厮吓破了胆, 连滚带爬从垂花门跑进来通报,压低了声音一路道:“镇国公来了, 镇国公来了!”
  紧跟着, 祖世德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周权、怀信、怀青、李闯四人。
  祖世德径直向中堂走去,在坐北朝南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周权路过二人也只是看了他们一眼, 没多言, 跟着义父进了中堂,叫王荣奉茶。
  李闯、怀信坐在两侧圈椅, 周权、怀青则立在祖世德两侧。
  丫鬟端了托盘过来, 挨个给大家奉茶。
  祖世德拿起了白瓷盖碗,只是刚揭开杯盖, 还未喝上一口,便见周祈安、祖文宇两人正在门外鬼鬼祟祟,你推我搡,谁也不进来,看得他心里直窝火。
  想起昨夜发生的事,他更是胸口一股恶气倒不过来,“啪—”地把盖碗摔在了地上,那盖碗薄如蝉翼,清澈透亮,在地上摔得粉碎。
  祖世德喊了声:“外面两个给我进来!”
  周祈安先走了进来,蹑手蹑脚像只鹌鹑,小声叫了声:“义父……”
  周权给了他一个眼神,他竟瞬间领会,十分丝滑地跪了下来,眼观鼻,鼻观心,样子格外恭敬顺从。
  祖文宇也走了进来,他便又往边上挪了挪,给好弟弟腾个地儿。
  而祖文宇刚一跪下,便听祖世德暴怒道:“孽种!夜闯城门,宵禁时间在大街上撒野,我看你们俩是活腻歪了!如此目无王法,若是让天下人知道,岂不骂我祖世德居功自傲,包藏祸心,是个逆贼?”
  声音之孔武,不仅周祈安,整个府邸都要抖三抖。
  “假传军报!我祖世德布的城防就这么成了摆设了?城楼上那两千人都是假人?我就是摆两千个稻草人上去,也比昨晚那两千个肉头强!”
  这是在骂周权、怀青布防不力,两人听得出来,便也低下了头。
  “昨晚城防那些人,全都拉出去打军棍!”
  “这两个混帐,还把他们捞出来干什么?就应该统统下狱!让他们知道知道这长安城的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饶是他们老子,也没法捅破了天去,都要在长安城里夹着尾巴做人。积攒了大半辈子的德行,都让这俩小子给我折腾光了!”
  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二人,祖世德越看越气,越看越气,起身道:“我今天非,我今天非打死你们不可!”说着,扬起了马鞭刚要抽下去,却又猛烈地咳了起来,跌坐回了太师椅。
  祖世德这两年咳疾严重,大夫说是常年在关外打仗,受了寒凉,加之忧思伤肺所致。
  “义父!”说着,周权帮义父顺了顺后背,等义父好一些了,这才开口相劝道,“大夫说了不可轻易动怒,小心气坏了身子。这两个混帐,我日后一定替义父严加管教,再惹出事,义父只管拿我是问!”
  祖世德扭头看向周权。
  论孝,论忠,论文韬武略、大智大勇,周权都无可挑剔。
  周权是他最得意的孩子,他在周权身上花的心思,比祖鹤旋、祖文茵、祖文宇这三个孩子加起来的还要多。看着周权日渐成熟,屡立战功,每每带给他惊喜,他对周权的得意,也早胜过了当年早夭的长子祖鹤旋。
  只可惜,他偏偏不是他亲生的。
  看着这样的周权,祖世德虽难过,气却也消了大半,说了句:“罢了。”
  周权便叫丫鬟再奉一杯茶来,递到了祖世德手边。
  祖世德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沉声道:“这次青州剿匪,权儿,你来领兵。”
  青州剿匪?
  听到这儿,周祈安仍跪在地上低着头,耳朵却竖了起来,生怕听漏了一个字。
  而周权像是早有预料,只应了声:“是。”
  祖世德又叮嘱道:“今日在朝堂上你也听到了,此次山匪凶悍无比!钦差有百人卫队护身,这一百人各个飞檐走壁,武艺超群,山匪能把卫队杀光,所有钱粮洗劫一空,说明他们绝非乌合之众,身上肯定有点功夫,进退之间也有调度。权儿,这次你是全军统帅,义父不在身边,你要吸取上一次的教训,切记不可轻敌。”
  “明白。”
  祖世德又道:“怀青,你跟着你大哥一起去。怀信,你身体不好,这次剿匪人手充足,你就不要跟着去了,留在京师,继续训练你的八百营。”
  “李闯,你留下来镇守京师。”
  大家纷纷应是。
  祖世德又看向周权道:“其余人手,你自己挑。青州已经彻底乱了,等我明日奏报了皇上,你即日便要出发。再不剿匪,青州怕是要反了。”说完,他又咳了两声,这才把着一旁的茶桌起身。
  周权、怀青眼疾手快,一人一边将祖世德扶了起来。
  祖世德站稳后又道:“挑哪些人,今日考虑清楚后,明日把名单给我。”说完,便离开了将军府。
  第24章
  几人起身相送, 周祈安、祖文宇无人发落,便继续跪在了地上。
  周祈安思绪仍停留在刚刚的话题,朝廷派去青州的钦差居然被刺杀了!
  可见当下青州有多混乱。
  那日在将军府门口碰见了小福田, 得知青州官府这三年来一直在向百姓强征税款,逼迫百姓卖掉了手中的田产, 他心里便有个巨大的疑问——皇上明明已经向青州免税, 当地官府收的又是哪门子税?
  莫非除了上交朝廷的那一份, 知府还有权自行向百姓增加税目?
  周祈安只觉得不可能。地方官自行增收税目,又不上交朝廷,若是个有野心的知府, 自己手中有了钱, 下一步便是招兵买马, 再下一步不就是割据造反了吗?
  且任由地方官刮地皮,若是刮得狠了,百姓揭竿而起, 最终毁的是王朝的根基, 朝廷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于是那日之后,他也找机会请教了他的上司——张继仁, 张主事。
  而张老先生说, 朝廷只向百姓征收夏、秋两税,征多征少, 也由朝廷根据地理条件、当年收成情况而定。除了朝廷要求的份额, 地方官无权再向百姓征收税款,如果征收了, 便属于“税外科配”, 按国法是明令禁止的!
  当然了,除了规定份额, 地方官多收些“耗羡”中饱私囊,这现象也屡禁不止,不太过分的,朝廷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税都免了,又何来“耗羡”一说?
  青州官府这三年来的所作所为,显然严重违背了国法。
  他又问张主事:“张老,那如果地方官知法犯法,强征了‘税外科配’,朝廷发现了又会如何处置?”
  张主事道:“这是重罪!按律法,轻则流放,重则杀头,甚至会祸及家人。”说着,张主事捋须,又补了句,“但这一例律是六十多年前宣宗皇帝定下来的,当时南边割据造反,宣宗皇帝大怒,加强了对地方的管控,只是……”
  “近十几年来,朝廷并未查处过一例。”
  张主事说得委婉,但周祈安也听出了弦外之音。
  想必北国之乱后,周国元气大伤,丢失的国土虽一寸寸收复了,但对地方的控制大概也不复当年。
  这十几年来从未查处过一例,当真是因为一例都没有发生过吗?
  不说其他州府,青州此刻就在发生。
  为何没有查处,御史台失职或许只是其一,为了维持表面的平静,或许皇上也只能对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再说钦差遇刺一案,又怎会是土匪所为?
  此次钦差赴任,朝廷的确调配了一部分赈灾粮,以解百姓燃眉之急。但那只是头批,数量实在谈不上多,大头估计会在此次随大军一同押送。
  为了赈灾粮,杀朝廷钦差,屠卫队,这岂不是在太岁头上动土,也不怕朝廷雷霆之怒,派兵剿匪?
  相比之下,青州知府这三年来事做得太绝,眼看钦差要来查办,转眼间便是杀头之祸,杀了钦差,为自己争夺喘息之机,这动机显然更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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