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刚一回头,便见马儿已经跑到了他跟前。
马背上的人猛拉了一把缰绳,只听马儿仰天嘶鸣,前蹄高高抬起。
有那么一瞬间,马儿前蹄离他鼻尖几乎只剩一寸距离,从他眼前猛然划过。
马儿高大的身影,让他眼前倏然暗下去了几分。
周祈安脸色一片煞白,而后开始耳鸣,周围关切的面孔开始变得扭曲,声音也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过来……
好在祖文宇当即勒转了马头,马蹄这才偏了一道,稳稳地落在地上。
祖文宇跳下马来,把缰绳扔给了门吏,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周祈安道:“二哥,瞧给你吓的,至于嘛!”说着,把龟符给门吏看了一眼,便勾着周祈安的肩往里走,“怎么换了一匹马还是这个德行,又把我二哥给吓着了!看来这马也命不久矣了。”
等周祈安回过神来,脸上也恢复了血色时,人已经走到了户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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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的户部异常繁忙,原因是兵部昨日统计出了伤亡人数与抚恤金金额,今天一早奏报给了皇上。
这金额比户部一开始的估算还要大出许多,于是下了早朝,大家各个如临大敌、面色焦躁。
北国之乱时仓皇南逃,站在亡国边缘的记忆太过深刻,即便过了十几年,大家也仍不敢怠慢了武将,尤其祖公。
此次祖公又一举攻下了启、房两州,手握赫赫军功,在朝堂发号施令。
皇上知道户部拿不出这么多钱,今日在朝堂上看着兵部与户部两部争执,沉默了一个时辰,最终也只是叹了一口气,叫大家退朝。
大家回了户部便又纷纷围在了官署中央,各个眉头深皱,开始就此事议论起来。
“伤亡将士的确应当抚恤,这也是我朝国策,但问题是国库拿不出这么多钱来了啊!”
“今年各部的开支都在大幅度削减,为的就是紧着前方的战事。本以为仗打完了,日子总该好过一点了,没想到又来了这么一大笔伤亡抚恤金。”
“莫非真要把国库掏空,全供给兵部一部不成?”
“这笔钱若是真拨出去了,那今年皇宫也不必修了,明年太皇太后的大寿也不必办了,干脆大家的俸禄也都不用发了!”
“要我说,这一仗就不该打!”
“是!如今南边大半个国土都分出去了,还真不差北边那两个州。放着南边的羔羊不打,倒先打了北边的猛虎,只能说是事倍功半了。”
“此次大军倾巢而出,打得北国节节败退,这等气势,打的若是南边,此刻推到安南了也有可能。南北统一,这一仗打得也算值,可现在算什么?打了一年,拿回了启州、房州又有什么用,过去放羊吗?”说着,那人砸吧砸吧嘴,“这个地儿就是块破抹布,也就羊肉好吃点!”
“南边水稻一年两熟,鱼米富足,此仗打的若是吴国,今年先整顿整顿,等明年的税收就可以翻番,我们也不必在这儿愁什么伤亡抚恤金了。”
“哎!”
“看兵部今日在朝堂上那气势,我们若是拿不出钱来,他们怕不是要扑上来,把我们给生吞活剥了!”
“够了!”
这声音来自赵秉文。
炸了锅一般的议论声这才开始平息下来,没两秒,府衙内便落针可闻。
户部不乏一些四五十岁的老人,三十出头的赵秉文还十分年轻,但此人除开是丞相大人的嫡长子,本身的确也很有才干,是个能臣,大家便也信服于他。
第12章
赵秉文道:“各位大人,旧账就不要再翻了好不好!当时出兵,也是皇上、丞相大人和兵部商讨了半年才下的决议。后来看前线战况不错,这才又决定扩大战果,此时再提,那便是忤逆皇上!”
大家听了一言不发。
赵秉文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大堂角落里的周祈安、祖文宇,走上去道:“还有,今日咱们府衙来了两个见习,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周祈安,这是祖文宇”说着,把二人揪了出来。
户部群臣:“……”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不提前说!
刚刚发的语音还能撤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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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上午什么都没做便到了放衙时间,周祈安出了宫城,朝将军府方向走了一会儿,便见府上的马车正停在路边等他。
车夫看到他喊了声:“二公子!”
“嘿?”
这么贴心,一定又是王荣安排的。
周祈安上了马车回了将军府,下午跟着先生读了会儿书,太阳快下山了,天气凉爽舒适,便在院子摇椅上摇了一会儿,等着大哥回来了就一块儿吃晚饭。
只听“咚—”的一声,承天门上的第一声暮鼓敲响。
快宵禁了,墙外却没有熟悉的马蹄声传来。
王荣又等了一会儿,便去后院找二公子道:“晚膳已经备好了,要不二公子先用吧。”
他们家二公子打小就胃不太好,不能饿着,府里的规矩便是二公子饿了就得吃,不必等将军回来,且将军有时也会宿在城外军营,不回来的。
周祈安还不大饿,继续在桂花树下捧着一本书摇着,说了句:“再等等吧,我也不饿。”
天色渐暗,书本上的字迹也看不清了。
而在这时,墙外终于有“策!”“策!”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又在府门前戛然而止。
“大哥回来了!”说着,周祈安起了身,“快开饭吧。”
他走向了中堂,叫了声“大哥”,而后走到桌前坐下。
丫鬟们陆陆续续把饭菜端了上来,一共是八菜一汤,他便说了句:“好丰盛啊。”
周权在一旁洗手,用毛巾擦了擦,走来看了一眼却说:“太铺张了。”
王荣有些羞愧,回了声:“是。”
将军府一向崇尚节俭,尤其粮食。
这两年,长安城内的乞丐似乎又开始多了起来。
看着生活在水火之中的百姓,周权也无法关起门来过“朱门酒肉臭”的日子,一直叫王荣不要铺张。
王荣也谨记在心,之前也一直克勤克俭,这阵子也是看二公子大病初愈,身子太弱,胃口又不佳,这才叫厨房多加了两道菜。
但这些,他向来也不会多做解释。
周权坐下,给周祈安盛了一碗羊汤,又问道:“今天在户部衙门没什么事吧?”
周祈安回忆了一下,好像除了大臣们下了朝后争论了一番外,其余也没什么事了,他一上午都坐在角落打发时间,实在百无聊赖。
哦对,他忽然想起一事。
祖文宇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那日清明击鞠惊了马,差点冲撞圣驾也就算了,还不长教训,还在长安城里飙马,还动不动急刹马,今天差一点又惊了马,差一点又一蹄子踏碎他脑袋了。
不过想想也是,十五岁正是暴躁的年纪,又是权二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祖大帅唯一的血脉,狂一点倒也能理解。
周祈安想了想,还是回了句:“没什么事。”
“那就好。”
周祈安往羊汤里撒了一把葱花,舀起来喝了一勺,想起今日衙门里的争论,又有些不解地问:“哥,我们这次为什么一定要攻打北国?不是说南边吴国小富即安、重文轻武,更容易打吗?为什么不先打吴国,等天下归一了,先休养生息,等国库充盈了再去收拾北国呢?”
周权笑了笑,问了句:“今天在衙门里又听到什么风声了?”
“那倒没有。”说着,周祈安埋头喝汤,有些心虚。
他毕竟也是户部的人了,基本的职业道德还是要有,两头传话、挑起对立的事他可干不出来。
不过周祈安不说,周权也能猜得到。
他没多问,听了弟弟这番见解倒是有几分欣慰,开始为弟弟解惑。
“你这主意倒是不错。但这两年,北国屡屡在边境挑逗,如果不出兵平乱,只会助长了北国人的野心。”
北国之乱便是一次惨痛的教训。
当年的“回丹战役”,便是北国对周朝的试探。
只可惜那一战没有受到朝廷重视,义父一人苦苦在边疆支撑,甚至痛失长子,最终却没能夺回白城。
而在那次战争中,北国人看到了周国边防的溃烂,没两年便兴兵打了进来,这才有了后面那一场惨绝人寰的北国之乱。
周祈安的爹娘,也在那场战乱中丢了性命。
周权放下碗筷,看向周祈安道:“你的想法的确很好,但北国野心勃勃,不会给我们天下归一、休养生息的时间。我们若兴兵攻打吴国,北国马上就会趁虚而入,而以我们目前的国力,根本无法支持南北两线作战,到时候只会腹背受敌。”
“北国和吴国会先联手灭了我们,之后北国再灭了吴国,到时候天下归一,也就归给北国人了。”
周祈安听了挠了挠头,感觉有什么东西要长出来了。
周权继续分析道:“再说说南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