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若是在盛世年间,出了这样的事,祖家起码要受点连累,至少会在御前失宠。
只是那日皇上对祖公子却没有一丝不悦之色,扶起了摔在地上的周二公子,命公公送回府上,这件事也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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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只听“咚—”的一声,承天门上第一声暮鼓响起。
暮鼓敲完八百下,意味着长安城进入了漫长的宵禁,除了金吾卫等公职人员,闲杂人等一律不准出现在主干道上。
闲闲散散坐了一个下午,也到了该请辞的时候,否则等坊门一关,禁止出入,他今晚就只能睡在青楼里了。
周祈安上了马车,一路喊着:“快点快点!”
车夫无奈道:“放心吧,二公子,这暮鼓且敲着呢,一时半会儿停不了。”说着,也还是依着二公子的意思快马加鞭。
马车一路狂奔,慌慌张张停在了将军府前。
小厮玉竹正在大门前焦急等待,见马车匆匆赶来,总算略松了一口气,马车一停下便连忙摆好了轿凳扶周祈安下马车,有些紧张兮兮地道:“大将军回来了,怀信、怀青二位将军也来了,正等着二公子呢!”就差叫他一声祖宗了。
“是吗?”说着,周祈安走进去。
他刚刚喝了两壶米酒,以他的酒量两壶米酒根本不在话下,没成想这宿主身体羸弱,酒精也不耐受,此刻竟有些上头,脸也喝得红红的。
进了府内,只见马厩里拴了三匹战马,身穿马铠,器宇轩昂,连他一个不懂马的人都觉得帅呆了。
周祈安痴痴地看着那三匹战马,问小厮:“这是他们的马吗?”
“是是是。”说着,玉竹拽着他,一路低头往前走,叫他别墨迹,赶紧去拜见他那一年未见、凯旋归来的大哥啊!
中堂内站着三道颀长的身影,大家都已卸下铠甲,换上便服。
看到周祈安,怀青率先从中堂跑了出来道:“你小子跑哪儿去了,叫我们一顿好等!”说着,把他拽了进去。
里面多了两张陌生面孔。
其中一人剑眉星目,五官十分英气好看,一身玄衣长身玉立,腰间革带上镶了九块精美的金累丝。
那人调侃似的看着他道:“怎么,一年不见不认识了?”
怀青道:“是不认识了,他现在这叫什么……失忆之症?”说着,对周祈安道,“这是你大哥。”
原来这位就是大将军周权,周祈安礼数周全地作了个长揖礼道:“见过大哥。”
周权:“……”
而另一位身形清瘦,偶有咳嗽,看起来身体不太好。
不用介绍,想必这位就是怀信将军了。
于是周祈安又对怀信作了个长揖道:“见过怀大将军。”
怀信:“……”
两人楞在原地,唯有怀青耸耸肩,一副“我说什么来着,是真傻了”的表情。
王荣不知道二公子这么晚回来,还是吃完来的,已经让厨房备了饭菜,在桌上摆了一桌。
今天下午他就多余提那一嘴,让二公子出去兜风!
周权则看着自己这一年不见的弟弟——明明功夫一般,还非要救驾,皇上身边的近卫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上天入地都难不倒他们,哪里就轮得到他了?
结果非要出手,脑袋被祖文宇的马一蹄子给踢傻了,前尘往事忘了个干净。
周权心情复杂,最后也只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肩膀说:“先吃饭吧。”
周祈安“哦”了声坐下,王荣往他手中塞了副碗筷。
周祈安在满园春早吃饱了,只是看王荣备了这一大桌菜,也不好意思说不吃了,夹了一棵青菜送入口中,一抬头,却见其余三人都不动筷,只看着他。
周权大他十岁,自小习武,在军营长大,如今在军中代义父号令三军,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
只是此刻,他就这样看着周祈安吃饭,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
周祈安怔怔嚼着,抬眼间,与周权撞上了目光,他便冲周权愣愣地笑了一下:“哥……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周权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们在宫里吃过了,你吃吧,把饭吃完。”
第5章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周祈安只倍感亲切。
他上一世也同宿主一样无父无母,由爷爷一手带大,结果不到成年,爷爷也离他而去。
在党的扶持政策下,他顺利完成了学业,考上了名校,成了一名合格的打工牛马,只是那一世,他只觉得好孤独、好累。
不知不觉间,一滴泪滴入碗中。
怀青问了句:“怎么还吃哭了,有那么难吃吗?”说着,叫丫鬟拿了一双筷子,自己也要尝尝。
周权又摸了摸他后脑勺:“你是救驾有功的功臣,皇上很关心你身体,知道你身体痊愈,叫你明天入宫朝见。”
“入宫朝见?”
怀青道:“就是上早朝。提醒你啊,卯时初刻便要上朝,万一迟到,拖出去就是三十庭杖。就你这小身板,不到十五就打废了,明天可千万别起晚了。”
卯时初刻,也就是凌晨五点了。
加上起床准备,他岂不是三四点钟便要起床?
他本就吃得有点饱,听了这个更是没心情吃了,放下了碗筷。
周权问:“吃饱了吗?”
周祈安点了点头。
怀青看着这一桌只伤了点皮毛的好菜,有些可惜地道:“不吃啦?这也太浪费了吧。”
这年头又是战乱,又是灾荒,粮食弥足珍贵,这一点周祈安是知道的。
他也是万幸穿到了这千金之躯的身体上,才能一个人守着六菜一汤吃饭,若是穿到了平常人家,三天两头挨饿肯定是没跑的了。
但他实在吃不下,便作势捂住了肚子道:“啊,我胃疼……我大病初愈,大夫说了可不能胡吃海塞的。”
怀青小时候挨过饿,最见不得人浪费粮食了,且不剩饭菜是军里的规矩。
但他也刚从宫宴回来,也实在吃不下。
刚刚大哥给周祈安盛了一碗鸡汤,还加了个鸡腿。周祈安舀了一口汤喝,剩下的便没再动过,鸡腿也一口没吃。
主子动过的,周府的下人也不会再动了,好好一只鸡腿,平白扔了实在造孽,怀青便让管家用牛皮纸包起来,准备明天带到军营里去喂威武大将军。
剩下一盆鸡汤,府里下人自会收拾。
怀信、怀青又坐了会儿,见夜色已晚,这才起身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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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还未亮、鸡还未鸣,周祈安便被丫鬟叫醒,在卧房点了灯梳洗打扮。
周祈安困得睁不开眼,大手一张,站得东倒西歪,任由丫鬟们上上下下地帮他穿戴形制复杂的朝服。
他有些口渴,叫丫鬟倒杯茶来,丫鬟却说:“二公子还是少饮为好!这早朝,短则三言两语结束,长了又没完没了,中间又不能上茅房,茶喝多了平白受罪。将军上朝,从来不吃不喝的。”说着,只拿帕子沾了些茶水,给他沾了沾嘴唇。
而刚打理完,王荣便跑来问:“二公子好了没有?”
“马上好了。”说着,丫鬟又帮他正了正头顶的玉簪,便把他推了出去。
晨鼓“咚—咚—咚—”响起,坊门大开,一架架气派的马车向皇宫奔袭而去,想必都是去入宫上朝的中央大臣。
天际微亮,随厚重的“吱嘎—”声响,朱红的宫门缓缓开启,文武百官依序入内。
周权立于义父身后,二人位列武官之首。
而周祈安无官无职,因“门荫制度”倒是受封了七品官级,只是在中央,四品以下官员都没资格上朝,他品级太低,大哥便让他跟在四品将军怀青身后。
大家静默地立于殿内,等了一会儿,便听公公通报:“皇上驾到—!”
文武百官齐刷刷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道:“众爱卿平身。”
大殿金碧辉煌,令人望而生畏。
周祈安起身后仍然不敢抬头,只记得天子声音稚嫩,当真只是一位十六岁的少年。虽然年轻,主持起早朝来却又沉稳持重,不愧是四岁登基,在位已有十二年的少年天子。
今天是祖世德班师回朝后的第一个早朝,刚刚在马车上大哥便说,今天的早朝短不了。
果不其然,皇上先是慰问了一番大军的辛劳,又过问周祈安身体,之后便开始议政,结果文武百官在朝堂上一争论便争论了两个时辰。
以祖世德为首的武官集团,奏报此次战况惨烈,虽一举拿下八座城池,但我军伤亡也很惨重,要朝廷拨款向伤亡将士发放伤亡抚恤金。
祖世德年近花甲,又常年行军打仗,头发早已花白,只是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的声音穿透整座大殿。
统领六部的丞相赵呈,则表示理解祖大帅的奏报,只是国家去年灾荒,尤其青、沧两州已经大灾三年,百姓颗粒无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