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边是坦荡荡的炽热,一边是沉甸甸的隐忍,她站在中间,进退两难,连呼吸都带着说不清的涩味。
年节的气息顺着宫墙的缝隙钻进来,红绸灯笼挂满了御道两侧的梧桐,宫人们往来穿梭,捧着糕点、绸缎,笑语声此起彼伏。
南汐这几日总像只雀跃的小雀,缠着她说要去看城中的年俗灯会,说南诏的年节要跳火盆、敬山神,非要拉着她出宫见识凉国的热闹。
卫锦绣被缠得头疼,却更怕面对那双过于炽热的眼睛,只得寻了借口,独自溜出了宫门。
其实还有个藏在心底的缘由——今日是她的生辰。
第22章 生辰礼物
往日生辰,家中总是冷冷清清的。父亲和哥哥们戍守边关,一年难得归乡,只有祖母会在清晨升起灶火,为她煮一碗卧着荷包蛋的长寿面。
祖孙二人围坐在小炉边,祖母用粗糙的手抚着她的发顶,轻声祈祷:“愿我锦绣岁岁平安,愿你父兄早日凯旋。”
一碗面下肚,生辰便算过了。
今年不同,父兄已平安归来,家中添了暖意,可她却莫名觉得,那碗面的意义淡了。
或许是少了祖母的唠叨,或许是心里装了太多说不清的事,竟连独自吃碗面的兴致都无。
她没告诉任何人今日生辰,包括总缠着她的南汐。
宫墙内的热闹是别人的,她只想寻个清静处,独自待一会儿。
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卫锦绣熟门熟路拐进巷尾的茶楼。
店小二见了她,连忙笑着引到二楼最里的包厢:“卫姑娘今日还是老位置?”
她点点头,脚步轻缓地走进包厢,推开雕花木窗,窗外正是城中最热闹的长街,叫卖声、锣鼓声顺着风飘进来,衬得包厢里愈发安静。
桌上早已摆好了棋盘,是她常来的老规矩。她脱了外袍搭在椅背上,将腿边的烫酒壶解开,温热的酒气混着茶香漫开来。
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指尖捻起一枚黑子落在天元位,又换右手捏起白子,在棋盘一角落下。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左手攻得凌厉,右手守得沉稳,像一场无声的博弈。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酒壶被指尖摩挲得温热,偶尔仰头饮一口,清冽的酒液滑过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涩。
包厢门被轻轻推开时,带着一身寒气的许连城站在门口,月白宫装沾了些雪粒子——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雪,她手里提着个食盒。
见卫锦绣望过来,眼底的急切瞬间化作小心翼翼的试探:“我问了宫人,说你往城外寺庙去了,可我在城郊找了半圈都没见着,想着你或许会来这里。”
卫锦绣心头一震,看着她冻得微红的鼻尖,喉间有些发紧:“殿下怎么……”
“今日是你生辰。”
许连城走近些,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碗冒着热气的长寿面,卧着金黄的荷包蛋,葱花翠绿。
“我记得你以前生辰说过,祖母总为你煮这样一碗面。”
热气氤氲了卫锦绣的眼,她别过头看向窗外,细雪落在灯笼上,晕开一片朦胧的暖光:“殿下竟还记得。”
“怎么会忘。”许连城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静:“往年生辰,你总说吃面时心里踏实,今年……我想着,或许你也需要这碗面。”
她没说自己在宫道上徘徊了多久,没说听到南汐气急败坏问“卫锦绣去哪了”时的心慌,更没说翻遍了半座城才想起这个她曾偷偷来过的茶楼。
卫锦绣指尖抚过食盒边缘,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却让眼眶更酸了。
“独自喝酒对弈,很有趣吗?”
许连城在她对面坐下,目光落在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棋子,左手执黑凌厉,右手执白隐忍,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
“连生辰都要躲起来,是嫌南汐烦了?”
她的语气中竟有些雀跃的试探。
卫锦绣摇摇头,端起那碗面,热气拂过脸颊:“只是想自己待一会儿。”
她没说看到许连城时心头的安定,也没说想起南汐若知道她独自出宫,怕是要闹翻天的模样。
许连城望着她吃面的侧影,睫毛上沾着细碎的雪光,轻声道:“南汐刚才在宫里翻找你,说要带你去看打铁花,我没告诉她你在这。”
她顿了顿,声音低得像叹息:“我想……留一点时间给你我。”
窗外的雪渐渐大了,茶楼的喧嚣被风雪隔在远处。
她知道许连城的意思,那些藏在眼底的爱慕,那些欲言又止的牵挂,像这细雪般无声落在心头,积起薄薄一层,却重得让她喘不过气。
“殿下。”她放下筷子,指尖微微颤抖:“我们……”
“我知道。”
许连城打断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落寞,却还是强撑着笑意。
“我只是想陪你过个生辰,别无他求。”
她从袖中取出个小巧的木盒,里面是支玉兰发簪,玉色温润:“生辰礼,愿你岁岁平安。”
她嗤笑:“怎么总是喜欢送发簪呢。”
“嗯?”许连城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卫锦绣摇摇头:“没什么,谢谢殿下。”
卫锦绣接过发簪,指尖触到许连城微凉的指腹,两人都像被烫到般缩回手。
发簪上的玉兰花瓣温润,仿佛还带着许连城掌心的余温,卫锦绣悄悄将它攥在手心,指节微微泛白。
许连城在对面坐下,目光落在那碗渐渐见空的面碗上,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方才在小厨房守着灶台搅动面汤时,她怕火候过了,怕盐放多了。
紧张得手心冒汗,此刻见卫锦绣吃得干净,心头悬着的石头才轻轻落地。
她没说这是她亲手做的,没说为了复刻的味道。
前世卫锦绣的每个生辰,她都躲在暗处为她做一碗面,看着她从茶楼包厢里出来时眉眼舒展的模样,便觉得心满意足。
如今能坐在她对面,看她亲口吃下,已是奢求之外的恩赐。
“都吃完了?”许连城轻声问,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
卫锦绣点点头,将空碗推到一旁,指尖还残留着面汤的温热:“你自己做的?”
许连城猛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像藏了许久的心事被撞破:“你怎么知道?”
卫锦绣被她这副模样逗笑,方才的酸涩淡了些,故意板起脸:“猜的啊。”
许连城脸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努努嘴:“是因为不好吃吗?我确实没什么厨艺……”
“很好吃。”卫锦绣打断她,语气认真:“像家的味道。”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许连城眼眶瞬间热了。
原来她都懂,懂这碗面里藏着的思念与牵挂。
许连城指了指桌上的棋盘,转移话题般轻声道:“我陪你下一盘棋可好?难得有这样清静的时辰。”
卫锦绣点头:“好啊,殿下先行。”
许连城执起黑子落在星位,指尖微顿,目光却不自觉飘向卫锦绣。
她落子总是从容,指尖捏着白子悬在棋盘上方时,睫毛会轻轻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交错,起初许连城还能专注应对,可看着卫锦绣专注的侧脸,想着她方才吃面时满足的模样,心神渐渐恍惚,落子也慢了下来。
“啪”一声,卫锦绣落下的白子截断了她的退路,许连城看着棋盘上被围得只剩一角的黑子,无奈地笑了:“你棋艺长进了,我要输了。”
卫锦绣却忽然收回了即将落子的手,白子悬在半空,目光直直看向许连城,眼底情绪复杂,似有千言万语。
最终只轻声道:“是殿下想让我赢,而我……这次也想赢。”
许连城一怔,与她对视着,眸中满是探究的迷茫。
她懂卫锦绣话里的意思——棋盘上的输赢,从来都由人心掌控。
以往她总故意让着她,可今日卫锦绣说“想赢”,是在说棋局,还是在说别的?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挣扎,像隔着一层薄雾,看得见轮廓,却摸不清深浅。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棋盘上,将两人交叠的目光映得朦胧。
许连城望着她,忽然不敢深究那句“想赢”的深意,怕答案不是自己期盼的模样,更怕这份小心翼翼维系的平静,会被这直白的心意撞得粉碎。
许连城望着她,忽然不敢深究那句“想赢”的深意,怕答案不是自己期盼的模样,更怕这份小心翼翼维系的平静,会被这直白的心意撞得粉碎。
可楼下南汐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像根细针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南汐的直率像燎原的火,烧得她那些“再等等”的借口摇摇欲坠。
她不能等了,前世的遗憾已经刻进骨血,今生若再错过,她怕连梦里都再无安稳。
许连城想赌一次,南汐的出现让她有了危机感,她似乎没有耐心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