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少喝点酒。”庄婉道,“我一会儿但凡闻见一丝酒气,你就自己去大街上过夜吧!”
蒋川华很安分地将酒放远了。
庄婉这才看他顺眼一些:“一会儿进来吃饺子,别在外边吹风,你要是病了,我就写信回去给小月告状。”
“好。”温朝应道,“一会儿就来。”
川连吃完自己那一碗,巴巴望着别人。
庄婉以为他没吃饱,正要去添新的,就听他问:“塞了银子的那个在谁哪儿?”
“我这回没塞银子。”庄婉道,“你想要只管跟你主子讨就是了,他一向好脾气,还能不给你吗?”
川连的手果真伸到了温朝跟前,得些碎银之后喜笑颜开,嘴跟着甜了许多。
庄婉不许他们喝酒,自己便也没有喝。她杯中只余半盏茶,眉眼弯成一道月牙:“除夕不在家里有点遗憾,但还是祝大家岁岁平安。”
“等下回我们和姑娘一起过年,就拿竹叶青骗她是梅子酒。”川连道,“她喝醉的时候问什么都说呢。”
庄婉想了想,委婉道:“其实直接给小月梅子酒的话……她也会醉吧?这么久了,她的酒量怎么一直不见长?一杯就倒,逗她玩儿都没意思。”
她笑吟吟看向温朝:“下回这样,我和她打赌玩儿,你替她喝酒好了。”
“好。”温朝笑着应下,“只是别再去什么赌坊,万一到时候又要和什么酒杯茶盏过一辈子,多少有点丢人。”
庄婉:“……”
“不就说了你夫人两句。”庄婉小声道,“真记仇。”
有人在这时叩响他们的门。
川连去开门时还不忘嘀咕:“大半夜的,谁呀?”
来人轻轻拂去肩上碎雪:“我还是同你们去一趟。”
她瞥见桌上几个胖乎乎的饺子:“不知我还有没有口福了?”
第139章
看见林清的一瞬间,庄婉觉得自己一直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地了,但动不动就飘雪的天气还是令人很担心。
好在他们到时已经春夏之交,天朗气清,多是好天气。
惠州很热闹,看着出乎意料的安定富足,并不似预想那般千疮百孔。真论起来,他们和南境动过手的——在云京,先帝只挑了几个杀鸡儆猴,但积怨之下换来的大概不会是感激,而是更深的仇怨。
这笔账他们自然也需为皇帝分担一些。
来迎的人本该有许多,但真等在城门口的寥寥无几,年纪轻轻眼睛却长在头顶,全身上下写着不在乎和看不起,看着很难不生气。但原本甚至懒得过来看一眼的老将忽然目光一动,上前呵斥了他。
庄婉很奇怪地看了他们一会儿,前后不一,先将人得罪了再巴巴来找补,实在不知意欲何为。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这种前后不一因何而来。
林清对后来那人笑笑:“好久不见。”
两鬓斑白的人竟当着他们的面红了眼眶,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同林清似乎有许多旧要叙,始终走在他们前方不远处。
之后就没人再来搭理他们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庄婉心想。得不得罪他们人家全然不在乎,也并不是来找补的,只是给故友一个面子罢了。
到宅院安顿好的当天,温朝和蒋川华去校场转了转,收获几句讽刺和几个白眼。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形,于是他们并不在意,拿到今晚预备要看的军报、文书、舆图便离开了。
回到院子,迎面撞上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温朝同妹妹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最终皱着眉问:“是不是又瘦了?”
温怡诧异地戳了戳自己显然胖了一圈的腰:“……没有。小孩子实在太闹腾,我半夜被她吵醒就睡不着了,但凡桌子上有个什么点心果子的就想吃。”
她很绝望地承认:“胖了的。我嘱咐他们不许在桌上放吃的,但宋将军家那小家伙读完书喜欢逗惜晚玩,我不能饿着人家孩子吧?下午摆上就会忘记拿走,我就每天夜里都在吃东西。”
庄婉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孩子那么小,你到我这儿来干什么?”温朝看着她,“女儿不要了?”
“不要了。”温怡一本正经道,“她爹去打仗了,我一个人夜里陪着她会累死的。”
温朝:“……”
他这妹妹胡说八道的功夫真是和谢侯爷越来越像了。
“在宋将军家里呢,他夫人之前成天抱着我女儿不撒手,这回让她抱个够。”温怡哼了声,“她都一岁啦,会走路也能听懂话,宋夫人是很细心的人,家里小孩儿还能算个玩伴。哥,你都不知道这没良心的小家伙被我抱过去的时候笑得多开心。”
温朝闻言笑道:“你小时候被母亲抱去林姨那儿,也笑得很开心。”
温怡:“……”
其实她完全不记得了。
林清点头,半点没想着给她留面子:“你那时候都五岁了,你爹娘要出门小半个月,舍不得你,又亲又抱的。”
她稍顿,不紧不慢道:“有个没良心的姑娘在我怀里笑成一朵花儿了,说什么爹爹一定要晚点回来,这样就不用背书了。”
温怡红着脸嘟囔:“您怎么记这么清楚啊……”
“本来忘了,听你说自己闺女没良心才想起来。”林清玩笑道,“这是随你了。”
“谁让爹爹一看我读书就铁面无私。”温怡小声道,“想着您大约不会来,我才急匆匆赶过来的。早知道您在,我就再陪陪女儿,晚一点再来了。”
林清笑着摇摇头:“果然只是嘴硬,心里不知多想女儿呢。”
温怡小声道:“她刚出生的时候可难看了……如今才长开了一些。”
“刚出生的小孩哪有好看的?”林清失笑,“都皱成一团,一个赶一个难看。”
她轻轻捏了捏温怡的脸:“你其实也不宜舟车劳顿,一路赶过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很乖,一直没怎么折腾过我。”温怡笑笑,“只是夜里会哭,不过也很少。”
林清嗯了一声,又嘱咐她:“还是要当心。”
一提起女儿,温怡似乎有无数小事可以说。
她和林清说了很多,又想起另一件
事,转过身同兄长道:“我来时遇见爹爹了。”
温朝面露不解。
“他要过来找你。”温怡学着父亲说话的模样道,“咳,但我这老胳膊老腿,再这么赶路要折寿了,我歇两天再走吧。”
“……他又来干什么?”温朝疑惑道,“弄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要离开定州,乔迁新居了。”
“也差不多吧。”温怡略一思忖,“毕竟母亲带小舒去陪我嫂嫂了,如今那院子的确空无一人。”
庄婉轻轻扯了下蒋川华的衣袖,悄悄推开门溜出去了。
“不高兴?”
庄婉嗯了声,又道:“也不是。”
她只是突然间明白“家”这个字的分量。比起许多用儿女姻亲换仕途的父亲,她爹已然做得很好。但她方才一瞬间冒出个念头:若她处于相似的境地,他们会怎么做呢?会这样万般不放心,不顾身体年纪、不顾尚年幼的女儿也要来陪着她吗?
不会的,庄婉在心里回答了自己。
她如今是很好。但真论起来,她的夫家称得上位高权重,若她真受什么委屈,她爹娘或许在家会心疼两句,但绝不会给她撑腰出气,到最后不过一句——过日子就这样,忍忍吧。
母亲一贯便是这样忍让父亲的。
她有点为自己难过,但并没有不高兴,反而有很多感慨。亲人真是个温暖的词,暖到她只是看着都会想落泪。
“我好像一直不太能猜到你的心思。”蒋川华牵住她的手,“有时候明明知道你在不高兴,但我却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婉婉,你要说出来,我去猜的话……可能这辈子都猜不到吧。”
庄婉噗地笑出声:“我没有不高兴。他身体不好,父亲可以不顾山遥路远而来,妹妹会因为他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大夫舍下才一岁的女儿。我从前没有怀疑过,但今天忽然发觉,他们好像没有那么——”
她犹豫了下:“没有那么在意我。”
庄婉本来想说,她的亲人好像没有那么爱她,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这样说她的爹娘有点冤枉。比起别人家的姑娘,她是被父母纵容着的,但那种纵容里有六分是无奈,只余四分是真心希望她高兴的放纵。
她看到这样义无反顾的爱意,一时羡慕到手足无措。
“婉婉。”蒋川华对上她那双好看的眼睛,“我很在意你。”
—
夜里庄婉又去和温怡挤一间屋子。
他们还未到惠州时温朝就写了信回去,这会儿温怡又在写。
庄婉凑过来瞥了一眼:“你哥才写信回去报平安,你就去拆他的台。”
“哥哥定然是说一切都好,报喜不报忧。”温怡道,“可我娘和嫂嫂又不是傻子,看了反而不放心,还不如说实话呢。我娘心里还担心着爹爹和林姨,也同她报个平安。看过信定然还会念叨她的宝贝外孙女,我也得说清楚了,不然回去会挨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