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关月眉头紧了紧,一路上想了无数说辞用来兴师问罪。在她推开门的一瞬,书案前的人抬起头:“醒了?”
  言语间之温和,仿佛全然不知她要兴师问罪似的。
  关月哑了一瞬:“你不好好睡觉跑这儿来干什么?当心我给漪澜告状。”
  “或许是前些日子睡过头了。”温朝说,“近来都少眠。”
  “漪澜一向十分坦诚。”关月轻声道,“你不用说这些来哄我,是太冷了,对不对?”
  “是有点不舒服,不过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自幼少眠,或许是冯将军当初天不亮就拉我去练武的缘故。”温朝揉揉她显然很低落的脑袋,“你别这么垂头丧气的,显得像我欺负你。”
  她当然很清楚,这个“有一点不舒服”其实就是“很难受”的意思,毕竟他们认识了这么久,从前不曾听说他有什么少眠的习惯。
  “你骗我有什么用。”关月的脑袋垂得更低,“每次都骗不过去。”
  “好,不骗你了。”温朝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是很难受,夜里更甚,尤其是落雪的天气。但镇痛那药叶大夫说喝多了不好,要我忍一忍。其实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难受,只是后半夜会一直疼,嗯……像针扎吧,一下还好,但连着疼很久,就有些睡不安稳了。”
  诚然这话半真半假,她又不是没受过伤,哪有那么好骗?
  但关月似乎也并不想再拆穿他了:“好吧,但以后无论如何还是要好好休息,睡不着躺着也行。”
  “好。”温朝颔首,轻笑道,“还是想想怎么教你侄儿吧,他这乖巧模样恐怕装不过几日了。”
  关月纠正他:“如今也是你侄儿了。”
  “你家小孩儿昨天同我说,他暂时还不能认,要再看看。”温朝道,“还说等他长大了我肯定打不过他,不认就不算长辈,到时候打架比较方便。”
  关月:“……”
  温朝接着道:“我觉得比起读书,他还是更适合习武。什么事都只想着和人打架,往后接你的班正合适。”
  关月很勉强的笑了笑:“我也觉得。”
  但她就是很不想让他从军,纵然小孩儿已经在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一途展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天分,远比读书更合适。
  “当初劝向伯父的时候我能说会道,到自己这儿了,还是很难下决心。”关月叹了声气,“他以后要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哥哥嫂嫂交代,可是小舒当真不是读书的料。”
  “那就让他去吧,想想向弘,到最后你终究关不住他。”温朝稍顿,“不过书还是要读,否则不成了莽夫?”
  关月将脑袋搭在他肩上,一点困意涌上来,声音越来越轻:“嗯,那你好好教,教个名震四方的大将军出来。”
  “好。”温朝侧首,轻轻吻她额头,“你别再纠结什么寿数难永的事情,你总是这样担惊受怕,我会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
  关月乖巧地点头:“嗯。”
  “不过你放心。”温朝轻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尽量……陪你更久一些。”
  “什么叫更久一些?”关月低声呢喃,“你要长命百岁。”
  —
  关望舒这几日都十分勤奋,但每每读书仍不免痛苦万分,他忍住了翻开书就想睡觉的冲动,充分为他小姑和小姑父的身体考虑,为避免他们生气,简直乖得不像话。
  他真的太懂事了,关望舒揣着自己的书想。
  他在瑟瑟寒风中敲了敲门:“我来读书。”
  温朝将小孩儿放进来,将他身上的碎雪拂去:“怎么不打伞?”
  “雪又不大。”关望舒探出脑袋往他身后看,“我小姑睡着啦?读书的时候睡着的吗?”
  “读书去。”温朝提着衣领将他丢到另一张桌子跟前,“昨天写的字呢?拿过来我看看。”
  “喏,在这儿。”关望舒趴在桌子上打哈欠,“在哪睡觉都不如读书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舒服,我现在也很困,可以睡一会儿吗?”
  “不行。”温朝卷起书敲他脑袋,“你看你写的鬼画符,重新写,写不完校场不用去了。”
  关望舒不满道:“你自从娶到小姑,就对我不好了!”
  温朝低头看了气急败坏的小孩儿一会儿:“照你这么说,我以前对你也不好。”
  他拍拍关望舒的脑袋:“耍赖没用,好好读书。”
  关望舒侧过脑袋告状:“小姑,他欺负我!”
  关月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于是毫不留情道:“字写成什么样了?拿过来给我看。”
  “好吧,他没欺负我。”关望舒不情不愿地拿起笔,“重写几遍呀?”
  “三遍。”温朝道,“你慢慢写,我们出趟门。”
  关望舒:“……”
  这个人真是太讨厌了!
  门外。
  关月撑着伞与温朝并肩立在檐下:“去哪儿?”
  “校场。”温朝笑笑,“云京的那些是非风云离他们太远,我太久没露面,再不去容易惹人非议。”
  关月抬头看着飘雪的天,似乎想阻拦。
  “只是去一趟。”温朝笑笑,“没事的,总不能挂着名却不露面,那还不如回定州去。”
  沧州没什么,当初该博的功名一个不少、该打服的愣头青如今个个都很服气,曾经心高气傲的老将军也都向着他。只消一句旧伤未愈,便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但云京又有人要抓着不放,变着法儿给他们找麻烦。
  关月轻叹:“那就去一趟。不过我们说好了,在漪澜点头之前,打仗的事儿你想都不要想,练练兵得了
  。”
  “知道,我没想去打仗。”温朝在她耳边道,“这两年就仰仗夫人去惩奸除恶,我在家教教小孩儿,顺道帮你练练兵。”
  “嗯,这还差不多。”关月哼了声,“走吧。”
  出了府门,她远远望见云层后遥不可及的群山:“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看看父亲和兄嫂,但山里只会更冷,想他们也不在意这些,明年夏天再说吧。不过你要是惹我生气的话……我就一个人去,让他们半夜去梦里找你算账。”
  “好。”
  雪积在枝头,地上只有薄薄一层,但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想必明日清晨城中的孩子就要迫不及待冲出家门堆雪人了。
  他们自校场归来时雪还没有停,关望舒的字也没有写完,还在对着字帖抓耳挠腮。关月斟好茶,捧在手里出神。
  他们在云京时,魏乾作主招了些新兵。这些十几岁的少年听多了他们这位女将的威名,对她身边的副将就不甚熟悉了——毕竟少年人大都喜欢新奇的故事,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充满好奇。
  今日一见,或怀疑或赞叹,总之心满意足了。
  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自以为声音很小,偷偷问身旁稍年长些的人:“她旁边那个是谁呀?”
  “哦,那个。”那人道,“咱们副将,关将军的夫婿,云京成的亲。”
  少年震惊地睁圆眼睛:“这看着也太文弱了!”
  他这句没压住声音,关月的目光遥遥看过来,他立即捂住自己的嘴,眼睛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文弱?咱温副将和文弱可不沾边。”那人叹了声气,“就前两年,差点给我打死,你可别招惹他啊。”
  关月想起这些,一时笑出声。
  温朝无奈:“还在想?”
  “你当初可是给人家打怕了。”关月撑着下巴,“要在军中立足,要么拳头,把人都打服了;要么就特别有本事,战功多得数不清。”
  她忽然将矛头指向正写字的小孩儿:“你觉得他以后是哪一种?”
  温朝笑笑,握着关望舒的手教他写字:“可以两种都是。”
  关月拿个东西的功夫,回过神他们已经将字帖都收好,在读书了。
  温朝读书的语气一向很好听:“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句的意思就是……”
  关望舒坐在他怀里,认认真真跟着一字一顿读,读完才仰起脸问:“我记的对吗?”
  关月清清嗓子:“他才多大呀,就学这个?”
  关望舒蹦到地上,在她跟前蹦了八尺高:“是我自己要学的!”
  温朝将他拉回来,揉了揉小孩儿乱糟糟的头发:“好好读书。”
  等学完了,关望舒得意地冲他小姑扬扬下巴:“我会背了!”
  关月嘁了声:“我也会。”
  小孩儿凑到她跟前,笑眯眯地眨巴眼睛:“那你背。”
  “不吉利。”关月伸出手戳他脑袋,“明天要是不下雪,你就去校场练武,不用读书了。”
  “太好啦!”关望舒兴奋地抱了抱她,又冲过去抱抱温朝,“小姑小姑父我去堆雪人了!”
  关月望着他雀跃的背影叹气:“……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第133章
  他们离开的时间不算短,本就积了许多事,加之魏乾似乎一向更喜欢傻一点儿的,招来的兵就跟着不怎么机灵,闯祸的次数远超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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