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是我。”褚策祈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我来向你辞行。”
  枝头栖鸟被惊飞,簌簌飞向云端。
  十四站在他身后几步之外的地方:“本来此刻该在回程路上了,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该和姑娘说一声。”
  关月点点头,小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出什么事。”褚策祈说,“只是离开太久,怕有什么变数,大哥如今……我还是回去吧。”
  关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宽慰或是劝告,此时都显得很苍白:“听褚伯父说,你嫂嫂有孕数月了。”
  “嗯,但她一直心神不宁。”褚策祈望着枝头去而复返的飞鸟,“母亲来信,说她夜里时常梦到煦儿,问她为什么不救他。大哥也一直心绪不宁,似乎连性情都和从前有些不同了。这个孩子来,他们未有太多喜色,反而更不安了。”
  关月没作声,听到他接着说:“当初嫂嫂的意思是,即便开罪了圣上,也不能将煦儿留下,但陛下心意已决,不好违逆,这件事最终是大哥同她说的,所以出事的时候,嫂嫂心里也有些怪罪。”
  关月斟酌道:“但你尚且有功未赏。”
  “我倒希望他们是真的忘了。”褚策祈笑笑,“小月,你很久没去微州了,大哥如今和从前很不一样,都让人有些害怕了。功劳不必再提,我还想同父亲说一声,以后留在端州。”
  关月静静看了他很久。
  她少时的玩伴小时候身体不好,但于兵法一途是人人称赞的天赋异禀,后来曾有人当着褚老帅的面喟叹,说可惜是老二。
  彼时褚策琤正教弟弟拉弓,闻言不假思索道:“既是一家人,何必计较这些。”
  其实在周明之前,褚策祈大多时候都跟着哥哥,在关月印象里,他们从未有过嫌隙。
  如今竟走到这样的境地。
  “你若一直留在端州……”关月思忖再三,“有些屈才。”
  “那始终是我的兄长。”褚策祈说,“小月,我不想同他争什么。煦儿的事让他和嫂嫂悲痛的同时还有后怕,我不想再失去一个亲人了。”
  关月似乎不很认同:“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若真如你所言,日后如何尚且很难说。一味退让不是长久之计,若日后真的——你用什么自保呢?”
  “还没想那么远。”褚策祈低头笑,“希望我永远不用想这个。”
  天色又暗了一些,枝头的鸟影渐渐看不清,但偶能听得几声鸟鸣。
  关月轻声道:“南星给褚伯父送了请帖。”
  “嗯,我看到了。”褚策祈从十四手里接过木盒,“我人不在,但给你备了贺礼,你收着吧,明日再看。”
  关月见他要走,站起身道:“我送送你。”
  “不必了。”褚策祈背对她站了很久,忽然回过身,几步停在她面前,将天边最后的余晖都遮住了。
  关月只能仰起头看着他。
  “其实我想了很久,这些话还要不要对你说。我总觉得说了是给你平添烦恼,可若不说,我又觉得不甘心。”褚策祈看着她,眼底的情绪复杂而纷乱,“你想听吗?”
  关月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看着树叶的碎影:“你说吧。”
  “我们认识那么久,这好像是你第一次躲我。”褚策祈笑了,而后认真地看着她,“关夭夭,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他停了很久,声音越来越轻:“告诉你件事儿,当初定亲,是我向父亲求来的,不是令尊挑来挑去,最终选了我家。你父亲一直不想你入将门,一心一意要将你嫁到定州去,如今遂了他的心愿,也很好。”
  关月死死盯着脚尖前斑驳的树影。
  “我十岁开始想娶你,到如今十三年了。”褚策祈也不再看她,抬头望着天上刚刚探出一点头的月亮,“……当初你领了兵权,我便知道这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婚约要作罢了。可他如今也手握兵权,甚至你们在一起,是云京最不希望看到的铜墙铁壁,我昨晚一直在想,是不是不该认命得那么轻易,若我坚持,是不是就能如愿了。”
  “你看。”他忽然释怀地笑,“你都不肯抬头看我,果然我今日同你说这些,只是给你平添烦恼。那你便只当没有听过吧,我们就此别过,但这么多年的情分不曾作伪,日后若真的受了委屈,也该以兄妹之名,告知我一声。关伯父在天有灵,大约也希望有人给你撑腰吧?”
  傍晚的风拂过,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南星上前轻声道:“姑娘,早点睡吧,明儿有得忙。”
  关月低头看着手里的木盒,“就是一盒树叶,收起来吧。”
  第125章
  南星盯着手里的东西出神:“哪有人送贺礼是树叶的?”
  “小时候说好的,无论谁成亲,都捡一盒树叶当贺礼。”关月忽然问,“你困吗?”
  南星摇头:“不太困。”
  “我也不困。”关月说,“我们出去玩儿吧。”
  南星抬头看着已经彻底黑下来的天:“姑娘,明天很累的。”
  关月和她一起看了会儿月亮:“可我真的不困。”
  “巧了,我也不困。”
  关月和南星一齐回头,盯了来人好一会儿,才十分不可置信地看向紧闭的院门:“你怎么进来的?”
  温朝平静地理好自己的衣袖:“翻墙。”
  南星合上眼:“……公子,咱们能不能对自己当下的身体状况有个认识。”
  “走正门我进得来吗?”温朝说,“从前没见你们这么听斐渊的话。”
  关月清清嗓子,动手将南星往门口推:“你快走,在门口守着,有人来立刻给我通风报信。”
  “姑娘,你如今胳膊肘往外拐得厉害。”
  子苓闻言笑道:“南星姐,他们以后是一家人,那叫胳膊肘往里拐。咱们万不能太将自己当回事,赶快走远些才是正经。”
  夜里有鸟鸣。
  天际有几颗星,关月看着星星,忽然问:“你还会翻墙呢?”
  “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我小时候很不安分。”温朝说,“自己翻便罢了,母亲最多呵斥两句,可后来胆子大了,还带温怡一起。”
  “郡主没揍你吗?”
  “没有。”温朝笑道,“有冯将军,她和父亲若也要揍我,我恐怕活不到今日了。”
  “你翻墙摔下去过吗?”
  “没有。”温朝仿佛回想了很久,“你摔过?”
  “嗯,翻墙摔过,爬屋顶也摔过。”关月认真道,“我小时候还真是命挺大的。”
  夜风温柔地拂过衣角,将一二鸟鸣吹向远方。
  关月垂下眼:“我其实还是有点害怕。”
  “舅舅是真的吓到你了。”温朝将她脑袋上被风吹乱的发丝理好,而后笑道,“乱成这样,你真是外面吹了很久风。”
  关月伸手随意扒拉了两下头发:“反正明天起来还要折腾,乱着吧。”
  温朝递给她一
  张纸片,看着像关望舒写字的废纸,然一打开,里边的字迹却十分好看,正反两面形成鲜明对比。
  关月不禁再次对侄儿的不争气感到咬牙切齿:“你以后能不能把小舒这手烂字教好?我要求不高,有你一半好看就行了。”
  “我试试,他近来还算用功,能自己做完功课,练过字才溜出去玩,这手字也有长进,你多少夸他两句。”温朝道,“这是送了请帖的,但大约还有人会不请自到,温怡就叫人留了两张空桌子。不过你放心,舅舅和姨母说了,他们明日在门口守着,若国公府来人,一定不让他们踏进来半步。”
  “看来你舅舅和姨母对公府的怨气也不小。”关月支着下巴,瞥见关望舒的字又发起愁,“哥哥嫂嫂都一手好字,我家就我字写得不好——但也没丑到他这个份上。”
  “慢慢来,他还小呢。公府从前还有许多事,母亲大略提过,往后慢慢和你说。”温朝不紧不慢道,“我如今更担心另一件事。”
  “什么?”
  “老帅和蒋尚书这回都下了血本,将自己珍藏多年的好酒拿来了。我如今是没口福,但你的酒品——”温朝道,“我着实不太放心。”
  关月尴尬地摸摸自己的鼻尖:“……我不喝就是了。”
  “那恐怕很难。”温朝长叹一声,“定有人会不请自来,届时人家要敬你酒,总不好当众让人下不来台……要不还是我来喝?”
  “不行。”
  “还有个办法。”温朝笑着看她,“我们开溜。”
  —
  太阳都还没睡醒的时候,关月就已经被温怡和庄婉从温暖的被窝拽出来,困得睁不开眼。
  他们前一晚还是被抓住了,因为子苓是个叛徒,将这事儿告诉了川连,川连又毫不犹豫告诉温怡——然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几乎不用睡了。
  在关月强烈的反对下,她才如愿碰到自己的床。
  庄婉一边给她梳头,一边没好气道:“这会儿知道困了?昨天晚上怎么不睡呢?你们两以后说不上话了是不是?就非得成亲前一天半夜在院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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